第40節(jié)
第39章 歌舞漸入佳境,梁帝坐在上首,瞇著眼睛,腳下和著樂聲打拍子,羅悠寧四顧忘了一眼,發(fā)現(xiàn)大臣們也都如此沉浸其中,晃了一圈,她跟一直凝眸看著她的少年對上了眼。 羅悠寧比了個手勢,指著舞姬的腳讓少年看,她本是一種新奇心理,覺得整個大梁大概找不齊這么多腳大的姑娘,但衛(wèi)梟順著她的指示望過去,一眼便察覺不對。 男女有別,就算裝扮身段再像,可步伐和不經(jīng)意露出的習(xí)慣絕不可能一樣,這些舞姬面上柔媚之至,可腳下卻是僵硬的。 衛(wèi)梟倏然站起來,大聲道:“陛下,舞姬有異。” 只是為時已晚,在衛(wèi)梟起身的同時,幾十個舞姬已經(jīng)扯掉身上的紗衣,露出了身上藏的兵刃。 刷的一聲,舞姬們齊齊拔刀,向四面沖過去,其中沖向梁帝的人最多。 羅悠寧萬沒想到她發(fā)現(xiàn)的一件趣事竟會轉(zhuǎn)變成這樣,面對沖過來近在眼前的刺客,她瞬間反應(yīng),一腳踢向桌子擋住舞姬,而后拉起身邊猶在愣神的姚氏跑向殿中冷清的角落,身后有紛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同時在逃,又像是刺客追著她們過來。 背后發(fā)涼,羅悠寧心頭一凜,回過頭就看見刺客的刀沖著她和姚氏劃過來,危急之間,她一把將姚氏推遠,獨自面對冷酷的兵刃。 鏘,兵刃相撞的聲音,她抬眸一眼,衛(wèi)梟及時追來,橫刀攔住了刺客的刀,反手將那人震開。 他幾下解決了刺客后,回過頭來找她,“阿寧,可有受傷?” 羅悠寧拉著嚇得不輕的姚氏,勉強鎮(zhèn)定回答:“沒事,我們這里不要緊,你先去將刺客解決掉?!?/br> 衛(wèi)梟深深看她一眼,轉(zhuǎn)頭離開,羅悠寧護著姚氏,看見少年繞過人群,與晉王和靖國公一同圍擊刺客。 刺客中有幾個已經(jīng)沖出了侍衛(wèi)的包圍,距離梁帝越來越近,姚氏不由著急的拽著羅悠寧的袖子。 “寧兒,你jiejie還在那里?!?/br> 危急時刻,哪還顧得上梁帝的安危,姚氏心里只有她的孩子。 羅悠寧將姚氏交給了殿中侍衛(wèi),撿起地上的刀,身形靈巧的擠過去,方才生了亂子,皇后的位置離梁帝還不算近,刺客都是沖著梁帝去的,因而她過去的時候,只遇上一兩個,都有驚無險的解決了。 “jiejie?!绷_悠寧提著刀跑到皇后身邊,緊張的提防四周。 殿中還剩下十幾個刺客,中間帶頭的人從身上摸出一個哨子吹了一下,哨聲刺耳異常,羅悠寧本以為這是撤退的命令,誰料那些刺客聽了,反而悍不畏死,不要命的沖向梁帝,梁帝身前保護的侍衛(wèi)猝不及防之下被沖散了。 “陛下小心?!被屎罅_悠容驚恐的叫出聲,眼神絕望。 刺客的刀眼見快要沒入梁帝胸口,邊上突然撲過來一個人替梁帝擋了一下,那刀旋即刺進她的肩膀。 梁帝先是被嚇蒙了,此時反應(yīng)過來,一把攬住懷中的女子,心情復(fù)雜又感動。 “婉柔,你怎么這么傻?!?/br> 行刺的刺客被衛(wèi)鴻與衛(wèi)梟合力架走,一刀抹了脖子,眾人驚到嗓子眼的心終于回落,羅悠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靠著羅悠寧的腿,目光微微呆滯。 一場動亂平息下去,羅長鋒命人將抓到的刺客綁起來,足有十余人,只是剛把這些人押到梁帝面前,他們突然齊齊七竅流血,抽搐了幾下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羅長鋒大驚,道:“不可能,臣方才已經(jīng)檢查過,他們身上和牙齒中都沒有藏毒。” 梁帝抱著謝婉柔坐在上首,她肩上的傷已經(jīng)臨時處理了一下,此刻臉上虛汗淋淋,面色蒼白的幾近透明。 梁帝震怒道:“查,給朕仔細的查,朕倒要看看是誰想要朕的命。” 他恐懼又驚疑的視線往下掃了一圈,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覺的心有余悸,他們每一個都像要殺他的人。 最后,他看到了謝太師,他滿臉關(guān)心的望向他懷里,梁帝飄蕩不安的心有了歸處,他低頭望著懷中冷汗淋漓的女子,神色有一瞬間的溫柔。 再抬頭,他臉色又冷下去,道:“這件事就交給謝太師聯(lián)合大理寺徹查,無論幕后指使為何人,朕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話說完,他抱起謝貴妃在禁軍的護送下離開了,羅悠寧看著不發(fā)一言的jiejie,關(guān)切道:“阿姐,你別自責(zé),你離陛下那么遠,還能飛過去嗎?” 羅悠容搖頭,只要梁帝沒事,她不在乎是誰救了他,只是刺客來的蹊蹺,她擔(dān)憂的是這背后有沒有什么推手,會不會將他們兩家推進萬丈深淵。 宮宴草草收尾,大臣和女眷們都懸著心回府,羅悠寧整夜未睡,陪著姚氏在佛堂誦經(jīng),這一場行刺,將平靜已久的大梁徹底攪亂,像一顆石子投入靜潭,激起波浪一片。 * 盛夏傍晚,羅悠寧坐在前院書房的臺階上,側(cè)耳聽著書房里人說話,可惜隔音極好,她聽了半響也沒聽出什么。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她躲到一旁的轉(zhuǎn)角,看著兩個人走出來。 “大哥。”她聲音極輕,可羅長鋒耳力好,還是聽到了,他身邊的黑衣少年跟著回頭,見到躲起來的人,面上的冷意消散了幾分。 三人最終聚到了羅長鋒的青松院,小廝給他們送來涼茶便離開了。 兩個人都不愛說話,羅悠寧只好先開口問:“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嗎?” 羅長鋒道:“這事真是離奇,宴會前我讓禁軍在宮里搜了好幾遍,一無所獲,那日衛(wèi)梟告訴我,北狄王族派人來行刺,我更加緊了防備,可惜還是被鉆了空子?!?/br> 衛(wèi)梟皺眉說道:“仇震的人在城中四處打探,至今未見到可疑之人,我以為縱然北狄行刺也不會選在皇宮里,因為此舉注定失敗。” 是啊,皇宮守衛(wèi)甚嚴,何況梁帝身邊更有禁軍侍衛(wèi)保護,刺客并不容易近身。 羅悠寧茫然道:“那日我數(shù)了一下,三十六個舞姬,這么多人男扮女裝扮成舞姬,可見宮里樂坊是有人接應(yīng)的?!?/br> 她這句話提醒了羅長鋒,他道:“昨日我見到大理寺的朋友,他告訴我,謝太師查到了宮中樂坊的管事劉姑姑,還未來得及抓人,劉姑姑就溺死在井里了,大理寺的人在她房中找到了來自北狄王族的密信,上面寫著這次行刺的詳細計劃,全都對的上?!?/br> 羅悠寧不可思議道:“這也太巧合了吧,一個樂坊管事能掀起這么大的風(fēng)浪?” 她仔細回憶著那一日的情形,越發(fā)覺得謝家可疑,刺客既然下了死手,為何刺中謝婉柔就后退收手了呢,三十六個刺客無一個活口,好不容易查到劉姑姑,劉姑姑也死了。 “謝太師難道打算這樣向陛下交差嗎?” 羅長鋒雙眉緊鎖,道:“謝氏救駕有功,劉姑姑安排刺客冒充舞姬也不難辦到,除了她的死太過蹊蹺?!?/br> “重要的是,此事一過,陛下已經(jīng)不再信任我們兩家。” 衛(wèi)梟一直沉默,此時才開口:“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張程,昨日太師向陛下舉薦此人,陛下當(dāng)即下令,讓他統(tǒng)管禁軍左營?!?/br> 羅悠寧聽了不由眉心一跳,“豈有此理,懷疑我們羅家害他嗎?” 羅長鋒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別動氣。 “你也不看看,那位是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受些委屈沒什么,但莫須有的罪名,我羅家絕不忍受?!?/br> 暮色四合,昏暗一點一點籠罩過來,幾人的心越發(fā)沉重。 * 夜色沉暗,太師府里寂靜一片,謝奕閉目在房中靜思,突然,門邊的風(fēng)鈴發(fā)出一陣急促的亂響。 聽到聲音,謝奕便睜開眼,鼻尖微動,他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 謝良身上染著血撲到他面前,謝奕一驚,起身扶起他。 “發(fā)生何事?” 他料到是他讓謝良跟蹤的人出了問題,謝良開口證實了他的想法。 “公子,我按著你的畫像,在城北一家客棧里找到了那人,他很小心,進出必定留意四周,也不曾說話,我跟到今日,見他帶著人出城,無意間聽到他說話,此人真是北狄人,我讓人回來報信,可被他發(fā)現(xiàn)把我們的人都殺了,我與那人交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幸而他不想對我下殺手,我才有命回來。” 謝良的武功已經(jīng)很不錯,可面對那人卻這樣狼狽,謝奕目光微冷,北狄人,聯(lián)系那日的刺客,這人地位必定不低。 他讓謝良回去養(yǎng)傷,在房中靜坐了一會兒,然后獨自前去書房找謝太師,有些事他必須問個明白。 謝太師難得有雅致在書房中練字,謝奕進去時,他將一副寫好的字放在一旁晾干。 聽到動靜,謝太師抬眸,見到謝奕微微一笑:“奕兒來了,你看為父這幅字,寫得如何?” 謝奕沉默著走過來,單手翻過那張紙扣在手下。 謝太師臉上的笑緩緩收斂,問道:“怎么了?” 謝奕盯著他,不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他問道:“爹,你告訴我,那日來找你核賬的人,究竟是誰?” 謝太師眉心微皺,回答:“不就是布莊的陳掌柜嗎,你也見過的。” “我問的是他身旁那個伙計,那個高大健壯,長著一雙鷹目的男人?!?/br> 謝太師沉默半響,微微一嘆:“什么都瞞不過你,他是北狄王子,莫昆?!?/br> 謝奕扣在桌上的手因憤怒而顫抖,“宮宴上的刺客是北狄人,你動用了宮中的暗線,安排刺客行刺,你到底想做什么?” 謝太師頓了頓,反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謝奕道:“那日我懷疑他的身份,派謝良去查探,今日謝良重傷而歸,他的人都死了,jiejie也知道這件事,她為了配合你,故意擋刀,爹,你莫非糊涂了?!?/br> “縱然你再想對付衛(wèi)、羅兩家,也不該與北狄人聯(lián)手?!?/br> 謝太師放下筆,緩緩坐下,他長嘆一口氣,道:“謝奕,你以為我真是為了我自己,我年紀大了,所求無非是為你鋪好路,讓你青云直上?!?/br> “當(dāng)初先帝奪得天下,衛(wèi)家和羅家擁立有功,我謝家式微,你jiejie與陛下早生情意,陛下卻不得不遵先帝遺命娶羅家女兒,你jiejie那般處境進宮,只得一個妃位,丟盡了世家女兒的顏面,她在宮里掙扎多年才做了貴妃,可還是被羅家女兒壓了一頭,妾與妻,如一道鴻溝天塹,如此分明?!?/br> “謝奕,她進宮不光為自己,更為謝家,為了你,只要你的仕途走得順利,我和你jiejie付出什么都是甘愿的。” 謝奕哂笑,他這父親是不知,還是裝作看不見,謝婉柔恨他,也恨謝家,這次能答應(yīng)配合,恐怕還是為了自己在宮里能站得穩(wěn)。 “爹,你不必與我說這些,功名利祿,我自該自己去爭取,我謝奕自問并不比任何人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北狄人的幫助,我還不屑,你與他們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難道謝家淪為jian佞,留千古罵名,就是好的?” 謝太師一口氣沖到頭頂,忽的起身,給了他一巴掌。 “住口。” 謝奕的臉偏向一邊,謝太師這一巴掌很重,他嘴角破了,臉上火辣辣的疼。 “謝奕,我做什么還不需要你來過問。”謝太師胸口起伏不定,緩了緩才道:“與北狄合作,一舉多得,你jiejie救駕有功,重獲圣寵,我謝家的功勞陛下會永遠記得,且他已經(jīng)不再信任衛(wèi)、羅兩家,我能在禁軍安插張程,就是證明,且等吧,過不了多久……” 他低低笑著,離開了桌案向門邊走去,謝奕姿勢未變,木愣著開口:“你許諾了莫昆什么?他難道不要任何好處,犧牲自己的人來幫你?” 謝太師笑了笑:“你不必管,此事掃尾干凈,莫昆今日離開金陵返回北狄,沒人能查得出來?!?/br> “可你只用一個樂坊管事交差,陛下不會有所懷疑?” 謝太師眸色深幽:“謝奕,你還年輕,懷疑?對于如今嚇破了膽的陛下而言,他所有的懷疑和防備都會沖著那兩家,我們只需等著就是了?!?/br> 謝太師離開后,謝奕僵立良久終于動了,他看了看門口,輕聲問道:“為了我?是這樣嗎?” 然而一室空寂,謝奕并不指望任何人能回答。 第40章 六月初,轟轟烈烈的行刺事件總算告一段落,梁帝最終接受了謝太師呈報的結(jié)果,樂坊劉姑姑是北狄派來的細作,暗中策劃行刺,此事與北狄王族有關(guān),梁帝不想貿(mào)然開戰(zhàn),只得忍了這口惡氣,只是從遇刺那日起,他始終對掌管禁軍的羅家和鎮(zhèn)守在黑水城的衛(wèi)家有著抵觸和懷疑。 羅悠寧這幾日一直在家里陪著姚氏,今日才有空進宮來,相較往日,鳳儀宮如今格外冷清,殿內(nèi)雖通風(fēng),可依然熱,照月端來綠豆湯,神色憂慮:“娘娘,四姑娘,喝點綠豆湯解暑吧,冰庫那邊不知為何動作這么慢,今日的冰還沒送來?!?/br> 羅悠容不在意的笑笑:“你還不知道那些人嗎?拜高踩低已是常事,如今陛下不愿見我,他們也跟著沒了好臉色?!?/br> 照月不平道:“可您是皇后啊,他們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