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秋高氣爽,寢殿的橫排窗開著,絲絲秋風吹進來,拂動帷幔。 她合衣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可懷著身孕,格外怕熱。沈瀠睡著睡著便出了汗,覺得口干舌燥,正要喚紅菱。 “可是渴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 沈瀠睜開眼睛,看到裴延坐在床邊。他不愛穿皇帝的衣裳,除了上朝,見外臣,私下都是從前的裝扮,根本不像個皇帝。用他的話說,坐在皇位上是無奈之舉,除了不得已的事,其它還是能免則免。 “你處理完政事了?來多久?”沈瀠想要坐起來,裴延便扶著她,遞了早就倒好的水過去,“你平日怕熱,自個兒得放杯水在身邊。” 沈瀠就著他的手,把一杯水都喝了,用帕子擦了下嘴角,點頭應(yīng)好。 裴延將她垂落的頭發(fā)掖到而后,道:“我聽說母親又鬧了?” 沈瀠不在意地搖頭:“母后只是怕寂寞,我們把恩哥兒放在安國公府,沒放在她身邊,心里不快。我讓定哥兒在那邊陪陪她,也就沒事了。你今日怎么這么早?” 裴延處理政事是個外行,他受過謝太傅的教導(dǎo),但畢竟這幾年都在沙場里,治國當真要從頭學過。謝首輔幫了他兩年,然后就辭官逍遙快活去了。幸好有謝云朗,宋遠航和李從謙這些人輔佐,否則他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謝少傅最近在教定哥兒很奇怪的東西?!鄙驗u說道,“定哥兒今日竟然在母親那兒念《漢書》,母親的臉色很難看。” 裴延“哦”了一聲:“你怎知不是我授意的?” 沈瀠愣了一下,裴延失笑。 “好啊,你又捉弄我?!鄙驗u抬手拍裴延的肩膀,裴延一把將她抱進懷里,握著她的手,“我皮rou結(jié)實,仔細打疼了。” 沈瀠嗔道:“哪里那么嬌嫩。生孩子可不比這疼多了?你怎么還讓我生?!?/br> 裴延嚴肅道:“我本是不想的??捎t(yī)說,再好的避子湯總歸傷身體,我……”他又總是忍不住跟她在一起,孩子當然繼而連三地來了。 沈瀠見他真的一本正經(jīng)解釋,按住他的嘴巴,柔柔地說道:“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不過這次最好是個女兒,三個兒子太鬧騰了。” 裴延附和道:“我也希望是個女孩兒。女孩兒貼心。” 小裴定興高采烈地從慈安宮回來,手里提著一籃子的戰(zhàn)利品。他正要向母后炫耀,紅菱把他攔在了外面。 “殿下,皇上和皇后在休息呢?!?/br> 小裴定不解,休息他也可以進去的嘛。他繼續(xù)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里頭闖,又被紅菱拉住。紅菱道:“殿下不能進去,還是奴婢帶您去外頭玩吧?” 小裴定有點不高興。他以前也總是擠在爹娘中間睡覺,怎么現(xiàn)在不行了?后來他長大了,才明白紅菱姑姑口中那個“睡覺”,跟他理解的“睡覺”,委實是天壤之別。 皇帝一行人準備離宮,謝云朗作為閣臣并少傅,最主要的,是作為帝后的朋友,親送他們到城外。 小裴定有點舍不得他,拉著他的手道:“少傅,您想要什么禮物?” 謝云朗低頭看他,和煦地笑道:“那皇長子殿下給臣帶一篇江南的游記回來吧。” “?。俊毙∨岫樌美祥L。他實在不能被少傅俊朗無匹的外貌給騙了,連出去玩都不忘給他布置作業(yè)! 沈瀠坐在馬車上,抱小裴定上去。裴延對謝云朗說道:“朝中的事,就拜托給你了?!?/br> 謝云朗拱手一拜:“一路順風?!?/br> 裴延便跨上馬,帶著一行人離開。沈瀠從馬車的窗上探出頭來,對謝云朗微微點頭一禮。他們之間早已無關(guān)風月。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fù)相逢!” 在小裴定的一陣吟詠聲之中,他們抵達了杭州。他久聞西湖大名,懷王的王府就建在西湖邊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小裴定心生羨慕,當即一拍大腿,做皇長子有什么好的!他還不如做懷王,享這人間的美景! 懷王的母親莊太妃來迎接他們。莊太妃生得極美,不過一身道袍,母后說她是在帶發(fā)修行。小裴定不懂帶發(fā)修行是什么意思,總之就是感覺莊太妃很清冷,對人不怎么熱情,跟他平時接觸的那些人都不大一樣。 他們先去探了懷王的病。懷王躺在床上,聽聞帝后來了,掙扎著要下床,卻被裴延一把按?。骸盁o須多禮?!?/br> 此子早慧,滿口大人的說辭:“臣何德何能,竟勞頓皇上和娘娘親自前來探望,真是折煞臣了。臣念書,夙興夜寐,不敢懈怠,只盼將來長大,結(jié)草銜環(huán)報答二位深恩。” 小裴定覺得這個懷王堂兄的聲音真好聽,生得白白凈凈的,就是有點體弱多病的樣子,說的話又不大聽得懂。 他撓了撓頭,看向父皇。 裴延笑道:“我和皇后從來不圖你報答,只要你平安健康地長大,足矣。” 沈瀠曾威逼利誘劉知遠來給懷王看過,劉知遠只留下一套拳法并一些養(yǎng)生的心得,然后跟她說:“全憑造化。” 這是裴章唯一的孩子,沈瀠還是想將他治好。她自己十分節(jié)儉,每年省下的錢都往懷王府送,藥材和補品更是從不吝嗇。初時徐蘅并不領(lǐng)情,但時日久了,知道她也是出自一片真心,沒再推辭。 裴延領(lǐng)著小裴定跟懷王一起閑聊,沈瀠則跟徐蘅到了院子里。 院子收拾得很整齊,徐蘅請她到石桌旁坐下,婢女端來備好的茶點,一一擺在桌上。茶具是一套白瓷,原來裴章在明德宮用的,徐蘅討了去。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沈瀠問道。 徐蘅淡淡的:“無所謂好與不好?;噬险娜屎?,賜了這座府邸,又沒有為難臣妾的父親,已經(jīng)算是恩典了?!?/br> 徐器在浙江做都指揮使,雖然是降級,但跟徐蘅母子在一起,見面也不算難。裴延善待明帝一朝的舊臣,引得朝堂上下一片稱贊。 沈瀠低頭喝茶,知道徐蘅肯定無法釋懷,沒再說什么。她跟裴章在一起生活幾年,都日久生情,徐蘅還為他剩下孩子,怎么可能全無感情。她只是不敢承認,更不奢望能得到帝王的愛??膳嵴滤篮螅统隽思?,除了懷王,紅塵種種,皆與她無關(guān)了。 這世間并不是所有的愛都能宣之于口,它或許只會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變成可供回首的歲月。這是她一個人的東西,誰也奪不走。 “其實,明帝的決定是對的。”徐蘅忽然開口說道,“他爭下去,未必沒有勝算。但他手上已經(jīng)沾了太多的殺戮,繼續(xù)下去,也不過是傷害更多的人。只有皇上繼位,所有人才能得到最好的結(jié)局。明帝何嘗不是求仁得仁了?所以我們很好,你們也無需感到愧疚。得見盛世,便是唯一期盼了?!?/br> 沈瀠看向她,她的目光卻看向遠處,整個人淡然出塵。 遠處有漁女的歌聲傳來:江南好,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再重游?早晚復(fù)相逢。 全文到這里也就連載完畢了,感謝觀看。有的大佬對三帝有疑問,解釋下,男主肯定會比女主早死的,畢竟做皇帝,又比女主年長很多,但女主后面輔佐的兩帝,并不是因為她兒子早逝,相信番外這篇,也已經(jīng)透露端倪了。 感謝大佬們一路支持,更加感謝你們每章不厭其煩地留言。對于不那么優(yōu)秀以及沒那么勤奮的我,你們真是太讓人感動,太可愛了。 古言這塊我已經(jīng)寫得有點精疲力盡,其實這篇的最開始,我是打算用輕松跳脫的風格寫,但寫著寫著就正回去了。于是自覺到了瓶頸,所以下篇文我會換個風格,切到現(xiàn)代文去。等我調(diào)整好,會再回來的。 感謝與你們的相逢,咱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