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蘅毫不意外：“派人跟著她，一定能找到沈瀠的下落。記住，千萬不要暴露行蹤，知道地點以后，回來告訴我?！?/br>
    女官點了點頭，又說：“那個派去太后身邊的嬤嬤被皇上查出來，已經(jīng)被殺了。不過她沒把我們供出來，娘娘放心。娘娘可是一早就知道，事情敗露，皇上會龍顏大怒？”

    徐蘅沒有說話，只看了女官一眼：“不要多問?！?/br>
    女官連忙低頭應是。她自徐蘅入宮便一直近身伺候，覺得娘娘近來越發(fā)不一樣了。以前總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無欲無求，還以為是個與世無爭的主子。生下小皇子以后則完全變了一個人，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為母則剛吧？

    女官出去以后，徐蘅把小皇子放進搖床里，輕輕地推動，哄他入睡。她跟太后都知道皇上對嘉惠后的感情，但她比太后更清楚，皇上是個多么無情的人。當年的永王和定王，后來的安國公都沒有落得好下場。若不是父親把她送進宮，她又恰好誕下了皇上唯一的兒子，徐家要成為皇子以后的依仗，皇上也不會對父親委以重任。

    這個男人骨子里就是涼薄的，從小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愛別人，更不懂的愛是什么。對于他來說，夫妻，兄弟，父母都不過是虛無的，唯有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才是真實的。他之所以放不下嘉惠后，對與嘉惠后相似的沈瀠步步緊逼，不過是他不能容許自己的失敗。

    他想保的人，最終沒有保住，所以他耿耿于懷，卻硬是要裝出深情不忘的樣子。

    徐蘅慶幸自己一開始就沒有用過心，否則如今，應該會和太后一樣，被幽閉在深宮之中。

    太后當然是為了皇上著想，太后也不會容許再出現(xiàn)一個嘉惠后一樣的女人，可以左右皇上的想法，會變成眾臣攻擊皇上的把柄。她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她要保自己的兒子?？伤浟?，她的兒子是皇帝。一個至高無上的帝王，絕不容許任何人來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力，包括他的母親。

    徐蘅就是深深地明白這一點，所以利用了太后，成功將兒子奪了回來。從今往后，這后宮之中，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她。只有她站得穩(wěn)，立得住，才能給她兒子一切。

    “娘娘，徐都督來了?！迸僭陂T外說道。

    徐蘅把奶娘叫來，她們將搖床抬到暖閣里去了。徐蘅在主座上，屏退左右，華麗的宮裝和珠釵環(huán)翠把她襯托的無比高貴。她很小的時候，家里很窮。沒逢年節(jié)，鄰里的小伙伴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玩，而她只敢縮在家里。那個時候她就發(fā)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成為人上人。

    所以當初她決定入宮，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那是天底下的女人最好的歸宿。她跟皇帝之間的關(guān)系，從來都是各取所需，所以她不會像嘉惠后一樣，心念成灰，郁郁而終。

    徐器近來行禮：“娘娘叫我來，有什么吩咐？”

    “父親，我打聽到皇上的身子似乎不好。”徐蘅坐在位置上說道，“您應該督促他早立太子，以免夜長夢多?！?/br>
    徐器抬眸看了女兒一眼，近來她的眼中，開始有了野心，與從前那個淡然無爭的樣子，判若兩人。

    “如今并不是提立太子的好時機。韃靼大兵壓境，靖遠侯叛亂，朝中大事不斷，恐怕皇上不會考慮這些事。”他如實說道。

    徐蘅卻輕輕笑了笑：“是靖遠侯叛亂，還是被皇上陷害？父親今早去送他，想必是皇上屬意的吧？”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器微微一怔?；噬舷旅畹臅r候，只有他跟馮淼兩人在場，所以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徐蘅輕描淡寫地說道：“很難猜嗎？皇上對靖遠侯忌憚已深，此時還命他為主將，必定有貓膩。只不過他沒想到靖遠侯后面還有高人，反而順利逃脫了。”

    “你，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徐器覺得奇怪。不可能啊，他跟馮淼剛剛回宮，皇上應該也是才知道此事。

    徐蘅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便轉(zhuǎn)了話題：“皇上想故技重施，效仿先帝對付靖遠侯之父的方法?？苫噬袭吘共皇窍鹊?，靖遠侯也不是他父親。而且父親不覺得，靖遠侯有個厲害的幫手嗎？皇上要除靖遠侯，絕不是朝夕之間的事。”

    這一點，徐器當然察覺到了。否則以靖遠侯一個常年在邊關(guān)鎮(zhèn)守的人，怎么可能那么順利地將家人全部轉(zhuǎn)移，還能弄到□□營里秘不外宣的武器。

    “娘娘的意思是……？”

    “父親別忙著幫皇上對付靖遠侯，還是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先讓皇上立元兒為太子。只有這樣，我們母子才能在宮中立穩(wěn)，父親也才不用擔心皇上遲早會對您下手。那安定侯府，如今是什么光景，父親也知道的吧？”

    徐器身子一僵，重重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兩日，裴章照常上朝，可是朝堂上不斷有質(zhì)疑他的聲音。一部分朝臣認為，靖遠侯如果要與韃靼勾結(jié)，早在西北的時候就可以。事實卻是，他戍邊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將韃靼拒于國門之外，有目共睹。

    另一種聲音認為，這次韃靼的大幫人馬突然出現(xiàn)在京郊十分蹊蹺，而馮淼的出現(xiàn)也太過湊巧。原本只是徐器和柴御史去送裴延，馮淼一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怎么會恰好領(lǐng)著大幫人馬趕到？更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樣。

    這么多年，錦衣衛(wèi)作為皇帝排除異己，控制朝臣的鷹犬，早就引得朝臣不滿。很多重臣甚至多番上書，要求皇帝削減錦衣衛(wèi)的編制，都沒得到回應。所以這次馮淼牽扯進來，朝臣多少都覺得皇帝有故意陷害裴延的成分。

    再者，此次韃靼發(fā)兵攻打大業(yè)，與以往師出無名不同，是因為赴大業(yè)的使臣團被刁難。他們目的不再與攻城略地，而在于挽回自己國家的顏面。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裴章，幾位御史更是直言皇帝冒進，言行有失。

    兵部尚書出列說道：“皇上，當務之急是抵御韃靼的大軍。既然靖遠侯無法去戰(zhàn)場，您可想好了御敵的人選？”

    “朕擬派徐都督前去領(lǐng)兵抗敵?！迸嵴驴囍樥f道。

    “臣以為不妥?！北可袝f道，“徐都督是錦衣衛(wèi)出身，不擅長行軍打仗，更沒有與外族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臣以為，魏老將軍更加合適?！?/br>
    裴章皺眉：“魏老將軍年事已高。今次在福建抗擊水寇，又受了瘴氣。朕讓他回京，是要他好好休養(yǎng)的?！?/br>
    “皇上，韃靼馬上就要打到北直隸附近了，一旦徐都督吃了敗仗，京城就會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還是派經(jīng)驗豐富的魏老將軍前去御敵吧？就算魏老將軍力有不逮，其子也可隨軍為父分憂?！崩舨可袝f道。

    眾臣紛紛附和，一致推舉魏老將軍，裴章也不能說什么。

    等下朝之后，裴章在書房大發(fā)雷霆。他的身子，本就不易動怒，受了這番刺激，頭疼欲裂。大內(nèi)官連忙扶著他坐下來，遞了水過去：“皇上息怒，龍體要緊。”

    裴章抬手按著額頭：“豈有此理，之前他們要朕派裴延，朕便派了。這次又要朕派魏將軍。幾時朕調(diào)兵遣將都得聽命于他們了？”

    大內(nèi)官勸道：“皇上，韃靼此次來勢洶洶，迫近京城。其他事可以緩緩，江山社稷不能開玩笑啊。幾位大臣也是出自忠心，并非要誠心跟您作對。論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徐都督確實比不上魏老將軍。而且魏老將軍剛打勝戰(zhàn)，正是威望高漲的時候。”

    裴章閉上眼睛：“可魏將軍不是朕的人，這一功記在他的頭上，總歸是不舒服。罷了，此事暫且不提。只是今日朝堂上為何有諸多反對朕的聲音？連柴御史都似幫裴延說話。”

    大內(nèi)官道：“小的也覺得奇怪，風向似乎一下子變了。幾位大人，好像都有些生氣的樣子。莫非前幾日潛邸著火的事情，他們知道了什么內(nèi)情？”

    如果皇帝強擄大臣的妾室被他們知道的話，那么誣陷裴延的事確實無法站穩(wěn)腳跟，更像是兩個男人爭風吃醋，其中一個對另一個的打擊報復。只是那件事十分隱秘，不太可能一夕之前，滿朝文武都知道了。

    *

    沈瀠在小村莊里住了幾日，就跟著裴延到了保定。

    保定離京城不遠，方便探聽消息。而且這是宋遠航的勢力范圍，錦衣衛(wèi)剛剛來查過，皇上未必能想到裴延他們敢大著膽子回到這里，所以暫時是安全的。

    這回宋遠航直接讓裴延和沈瀠住在自己的府中，對內(nèi)只說是妻子的遠親來府上探望，小住幾日，沒有說他們的真實身份。裴延和沈瀠在下人眼里，便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這日，裴延和宋遠航到書房里去商議事情，王倩如拿著做好的點心來探望沈瀠。

    沈瀠正坐在羅漢床上做針線，看到王倩如進來，作勢要起身。王倩如壓了壓手說道：“別，你快坐著吧！跟我還客氣什么?！?/br>
    她沒讓身邊的丫鬟進來，自己端了點心放在案幾上：“我做的，你嘗嘗，不是太甜?！?/br>
    沈瀠抱歉地說道：“在你們府上叨擾已經(jīng)夠麻煩了，還要勞你親自照顧我。其實我只是沒有胃口，你不用每日都變著花樣給我做吃的?！?/br>
    王倩如道：“跟我就不要說這么見外的話了。如果沒有你跟表兄幫忙，哪有我如今這般的好日子，做點東西給你吃算什么？何況我也愛做這些吃的，有人欣賞，我就很高興了。算算日子，你應該快臨盆了吧？”她看向沈瀠的肚子問道。

    “應該就在這個月?！鄙驗u摸著肚子。近來孩子在肚子里的動靜越來越大，有時候她沐浴，都能看到肚皮起起伏伏的，越發(fā)期待與它見面。

    “這定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們經(jīng)歷這么多波折，它跟著你四處奔波，數(shù)次都有驚無險地度過去了?！蓖踬蝗缧Φ?，“瞧著以后也是個做大事的?！?/br>
    沈瀠吃著點心，本來還想問問王倩如京城那邊的情況，忽然有陣痛的感覺。她“啊”了一聲，抓著王倩如的手臂，以為像往常一樣，過會兒就沒有了。可陣痛的感覺卻越發(fā)強烈，一陣疼過一陣。

    “你怎么了？”王倩如也有些慌了，“該不是要生了吧？”

    幸好她早有準備，讓穩(wěn)婆提前住在府里?？吹缴驗u這樣，連忙讓丫鬟去把穩(wěn)婆叫來看看。穩(wěn)婆伸手進沈瀠的裙子探了探，叫到：“哎喲夫人，快讓人準備吧！這位夫人怕是要生了！”

    上章還是莫名其妙被鎖的，我一個字都沒有改，所以大佬們不要覺得錯過什么。

    另外實在不好意思，我每次收尾的時候都會特別糾結(jié)。昨天死活寫不出來，調(diào)整了一下，今天補上字數(shù)。

    為了表示歉意，這章給大佬們發(fā)紅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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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忽然之間烏云卷過來，噼里啪啦地下起雨。雨水砸在瓦片上，沿著屋檐落下來，微風一吹，細雨輕斜。

    宋遠航將支起的窗戶關(guān)上，拂了拂沾濕的袖子，說道：“一層秋雨一層涼了?！?/br>
    裴延坐在太師椅上，神情嚴肅。

    宋遠航說道：“哎，你別跟喪家犬似的，這勝負還未分嘛。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得對自己有點信心。再不濟，還有個紅顏知己相伴呢不是。”他樂呵呵的，開始泡茶。從茶罐子里舀了匙茶葉，放進茶壺里，注入熱水，茶香氣瞬間就盈滿了屋子。

    裴延覺得自己這個師兄總是過分樂觀，從小就這樣。如今這局面，不說輸，至少也是困局，決計不到可以笑出來的地步。

    “先喝杯茶。雨前龍井，我平時可舍不得拿出來?！彼芜h航遞了茶杯過去。上回的事情以后，他對裴延熱情到近乎諂媚的地步。

    裴延接過，默默地喝了一口。

    “有個好消息。據(jù)說皇上下旨通緝你，結(jié)果朝臣不同意他給你定的罪名。然后他又想讓徐器去抵御韃靼，但是又被勸阻，換成了魏老將軍……就是你長嫂的父親?；噬弦膊蝗缫狻！?/br>
    “但他還是皇上?！迸嵫訂÷曊f了這幾個字。

    宋遠航嘆了聲：“你要跟這天底下最有權(quán)勢的人對著干，總得有個心理準備。何況他還不是個草包，是九王之亂最后的勝利者。這要擱在話本里，絕對是男主，人生贏家那種?！?/br>
    裴延臉色一黑，宋遠航輕咳了聲：“說正經(jīng)的，且等弟妹的身子穩(wěn)了，你們回大同去，找個名目……”

    他話還沒說完，小廝就在外頭說：“大人，大人！”

    “沒規(guī)矩！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沒見我正在談事情嗎？”宋遠航喝道。

    “不是，是夫人的那位表親，要生了！”

    宋遠航愣了愣，還沒發(fā)話，裴延已經(jīng)倏然站起來，用力推開門扇，走出去了。

    后院沈瀠的住處已經(jīng)是一團亂。王倩如沒生過孩子，除了屋里的穩(wěn)婆，丫鬟婆子也大都沒什么經(jīng)驗，全憑穩(wěn)婆的吩咐辦事。王倩如原本想留在屋子里幫忙，聽到沈瀠慘叫，嚇得六神無主，直接被穩(wěn)婆趕到了外面。

    丫鬟和婆子拿著銅盆，捧著布和剪子，忙亂地跑進跑出。

    王倩如攥著兩只手，在房門前走來走去。她是真沒見過女人生孩子，以前聽說是半只腳邁進鬼門關(guān)，還覺得夸大了?？墒莿倓傄娚驗u抓著枕頭，嘴里咬著木棒，平日那么體面的一個人，又是眼淚鼻涕又是嚎叫的，狼狽不堪，真是看著都疼。

    “夫人。”宋遠航在老遠就叫了一聲。

    王倩如抬起頭，裴延已經(jīng)風風火火地到了她面前，劈頭蓋臉地問道：“如何了？”

    “剛剛我跟她說話，她忽然之間肚子就痛起來了。穩(wěn)婆說是要生了?！蓖踬蝗缁卮?。

    沈瀠又叫了一聲，帶著明顯的哭腔。裴延皺眉，二話不說就要往屋里闖。

    王倩如大驚，連忙擋在門前：“使不得！女子的產(chǎn)房，男子還是不要進去。我剛才在里面，什么忙也幫不上，被穩(wěn)婆趕出來了。表兄是男子，更不方便了。”

    宋遠航?jīng)]有裴延走得快，這時才氣喘吁吁地來到兩人面前。他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是，是??！你一個大男人，進去添什么亂！”

    屋子里，沈瀠手抓著軟枕，只覺得那疼痛像是有鉆子在鉆著四肢百骸一樣，極難忍耐。她以前見繼母生孩子，還連生了兩個，以為也沒什么難的，咬咬牙就挺過去了?？奢喌剿约?，才知道本能是本能，疼是真的疼。

    “好疼??！”她忍不住叫出來，疼得要暈過去了。

    “夫人再加把勁，可以看到孩子的頭了?！狈€(wěn)婆坐在床尾說道。

    她是想使勁，可是越使勁，那疼痛就越發(fā)劇烈。但到了這會兒，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唯一的信念就是把孩子順利地生下來。

    “夫人，使勁啊?！狈€(wěn)婆還在自顧催著。她是見慣了女人生孩子的，強壯的，柔弱的，好生的，難產(chǎn)的，都見過。在她眼里，這不過是個拿錢的活計，不太會管當事人到底是痛苦還是難受。

    沈瀠弓起身子，重重地憋著一口氣，想把肚子里的那個小東西給順利地排出去?？伤R上脫力，癱在床上，汗水和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只能隱約看見門扇上的剪影，虛弱地喊道：“裴延，好疼??！”

    在門外的裴延聽了，一把撥開王倩如，不管不顧地沖進了屋子里。

    屋里的丫鬟和婆子都嚇了一跳，也忘記攔他。裴延徑自走到床前，單膝跪在腳踏上，握著沈瀠的手：“嘉嘉，我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