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沈瀠不聽,掙扎著爬了起來,抬眸看裴章:“你要帶我去哪里?” 這一世她長得完全不一樣,原本出眾的容貌,加上清冷的氣質(zhì),猶如朵出水芙蓉般。裴章看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日光灑在沈瀠的臉上,如同鍍了一層金光,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她卻別過頭躲開。 裴章的手僵在半空中,深吸了口氣才問:“你竟半分都不愿意與朕親近了嗎?” 不知不覺間,他改了稱呼,以帝王自稱。 “皇上是不是忘記了我現(xiàn)在的身份?”沈瀠冷冷地說道,“你當(dāng)真以為我還是當(dāng)初長信宮里的沈瀠嗎?我現(xiàn)在是別人的妾,還懷著人家的孩子,你這么做,跟強盜有什么區(qū)別?” 裴章傾身,一下子抓住沈瀠的手腕,面露厲色:“你說朕是強盜?裴延才是強盜!他在朕不知道的情況下奪了朕的妻!你到底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藥?放著母儀天下的皇后不做,委屈自己給他做個妾室!” “皇上!你的妻子早就已經(jīng)死在長信宮了。我是另一個人,這個人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也不屬于你。就算不是裴延,也會是別人,我跟你沒有關(guān)系了!”沈瀠加重了語氣。她不敢說裴延的半分好話,她了解裴章,這樣會加深他對裴延的不滿。 這個人是帝王,天底下的任何人,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她不能害了裴延。 “沒有關(guān)系?你休想!我們慢慢來,朕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重新愛上朕!”裴章的手越發(fā)用力,幾乎要把那纖細柔嫩的手腕捏斷,“從前你會愛朕,將來也會!” 沈瀠帶著幾分同情的目光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其實有點可憐,看似坐擁天下,可真正屬于他的東西太少了,以至他對自己如此執(zhí)著。不管當(dāng)初他因為什么娶了她,想來在厲王府的那幾年,他們彼此都用了真心,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是屬于他的,容不得別人奪走。 可是一步步走到今日,難道不是他把她推開,他任她心念成灰,他們再也無法回到當(dāng)初的嗎? 沈瀠知道沒辦法跟他講道理,以他的脾氣,認(rèn)定了就不會改變。而且他足夠了解她,知道她懷著孩子,輕易不會尋死。這個孩子一旦生下來,就成了他手中威脅她最大的籌碼。她是橫也得聽話,豎也得聽話。 “你弄疼我了,放開!” 裴章這才發(fā)現(xiàn)她手腕上的皮膚泛起了一陣紅,立刻松開手。 沈瀠坐到車窗的旁邊,望著窗外的景色。這條路,好像是去……? “我們?nèi)柾醺??!迸嵴驴粗哪樕溃叭雽m之后,那里一直空著,朕還想讓你見一個人。你一定會高興?!?/br> 沈瀠心中卻沒多少期待。對于她來說,過往的那些歲月和人早就已經(jīng)封進了記憶的最深處,沒什么好留戀的。 馬車停在厲王府的門前,裴章要抱沈瀠下去,沈瀠說:“不用,我自己會走?!?/br> 裴章便沒有勉強她。她現(xiàn)在雖然換了個身體,但跟在長信宮的時候比,其實好不了多少。他甚至還請人問過高明的道士關(guān)于借尸還魂的事情,道士說人的魂魄跟身體本為一體,魂魄離了身體就不可能活。如果強行占據(jù)了別人的身體,要么就是天不假年,要么就是體弱多病,難以長久。 當(dāng)然這些話,裴章是不會告訴沈瀠的。他已經(jīng)失去過她一次,這次無論用什么辦法,都要留住她。 大內(nèi)官已經(jīng)提前派人到王府,將原本留在王府的下人都換過,變成了大內(nèi)官的親信。他們的行蹤十分隱秘,如今宮里都還不知道皇上人在哪里。 裴章帶著沈瀠走進府里,府里的擺設(shè)幾乎都沒有變過,還是當(dāng)年他們住在這里時的樣子。當(dāng)初厲王府算是所有王府里最簡樸的,沈瀠嫁進來,甚至連花圃都是空蕩蕩的。裴章也沒心情去打理這些,沈瀠便根據(jù)自己的喜好,一點點地種下花樹。到了如今,樹木成蔭,鳥語花香,卻物是人非。 到了他們曾經(jīng)居住的主屋前,沈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那個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來,幾步走到沈瀠的面前,顫抖著嘴唇:“您……您真的是皇后娘娘?” “玉屏?你怎么會在這里?”沈瀠十分吃驚。 玉屏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淚如雨下:“真的是您!奴婢起初還不相信,人死怎么可能復(fù)生。娘娘,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奴婢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了……” 沈瀠扭頭看了裴章一眼,裴章不置可否,她俯身把玉屏扶起來。 “我不是皇后了,不要再這樣稱呼我?!?/br> 玉屏止住哭泣,看到沈瀠大著肚子,一時也沒鬧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內(nèi)官找到她的時候,只說皇后還沒死,要她回厲王府來照顧。她心中不信,當(dāng)初在長信宮,她明明親眼看見皇后咽了氣,然后葬入皇陵,怎么可能還活著呢? 可是她看到沈瀠的第一眼,就認(rèn)出這是皇后。就算人的容貌會改變,氣質(zhì),神態(tài)甚至說話的語調(diào)都是沒辦法改變的。她跟了沈瀠那么多年,朝夕相處,可以說十分了解她,從細枝末節(jié)很容易就判斷出來,這是同一個人。 “玉屏,你給皇后梳洗,朕會再派一些得力的宮女過來,以后就由你繼續(xù)照顧她了?!迸嵴抡f道。 “是,奴婢一定盡心照顧皇后。”玉屏行禮道。 裴章又看向沈瀠,語氣溫和:“朕就送你到這里,宮中還有事未處理,晚些時候再來?;氐郊依?,你好生休息?!?/br> 家?這里不是家。但沈瀠沒有說出來,裴章就轉(zhuǎn)身走了。 等到他和他的人離開,玉屏才問道:“娘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太長,沈瀠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是糾正玉屏的稱呼:“皇后的稱呼真的不能再用了,你還是叫我夫人吧?!?/br> 玉屏點了點頭,扶著沈瀠進屋。沈瀠就把她醒來后的事情撿重要的說了一遍。 “您是說一醒來就變成了這位剛進京的沈家三姑娘,而且她跟您同名?天底下居然還有這么巧的事情?!庇衿练鲋驗u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您就跟了靖遠侯,這個孩子是他的?” 沈瀠接過水杯,點了點頭:“玉屏,說實話,我并不愿意回來這里。對于我來說,過去的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有了新的身份,我也有自己的家人,所以不管你得了什么命令,或者就是來監(jiān)視我的,我也不會掩飾我想離開這里的心情?!?/br> 玉屏又跪了下來,雙手握著沈瀠的手,激動地說:“娘娘……夫人,請您相信奴婢。奴婢曾經(jīng)是皇上的人,但現(xiàn)在只忠于您。無論您要奴婢做什么,哪怕豁出性命,奴婢也不會皺下眉頭。如果離開這里,離開皇上是您所愿,那么奴婢也一定會盡力幫您達成。” 沈瀠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這潛邸如今到處都是裴章的人,猶如銅墻鐵壁,她想要離開,比登天還難。而且誰會想到,她人會在厲王府里?玉屏本來就是裴章的人。在那一世的人生里,玉屏就算不是個背叛者,也是一開始就抱著某種目的接近她,她還一直蒙在鼓里,視她如姐妹知己。 她現(xiàn)在很難相信從皇宮里出來的人,那里的每個人都戴著面具,都有目的。 “奴婢知道您不相信,但總有一日,奴婢會證明給您看的?!庇衿翀远ǖ卣f道。 “你先起來?!鄙驗u嘆了一聲,“我想沐浴更衣,你去準(zhǔn)備下吧?!?/br> * 裴章從厲王府出來,到隱秘的巷子里換了馬車,這才從大道回宮。這沿途他都吩咐錦衣衛(wèi)清了場,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沈瀠在厲王府里。 他現(xiàn)在只需要將裴延應(yīng)付過去,就可以放下心來。 他回到明德宮,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從這里可以看到長信宮……他從前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就算沈瀠不住在那里了,但只要她還活著,那座宮殿就不會像座冷冰冰的墳?zāi)?,而是安靜等待主人歸來的宮宇。 裴章在暖閣更衣的時候,大內(nèi)官走進來,隔著簾子道:“皇上,靖遠侯求見。守衛(wèi)說他已經(jīng)來了好幾次,不好再擋回去了?!?/br> “他來得倒正是時候?!迸嵴孪坪熥映鰜恚┲弁醯难嗑映7?,手扶好帽子,“叫他進來。” 大內(nèi)官走到殿外,將裴延帶進來。裴章坐在大殿的寶座上批閱奏折,神態(tài)自然:“四叔今日怎么有空來?” 裴延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手在袖中握緊成拳,還是依照禮制,行了個禮。 “臣想向皇上告假,希望您能批準(zhǔn)臣離京幾日。” “哦?”裴章看向裴延,“四叔何故要離京?” 裴延一字一句地說道:“臣的那個妾室本與表妹交好,她先前離京,想去保定府找表妹,在她府上小住幾日,可路上被人劫持了?!彼穆曇舯揪偷统辽硢。丝搪犉饋?,還有幾分壓抑的憤怒,“臣想去找她?!?/br> 裴章頓了一下才說:“竟然有這種事?并非朕不近人情,只是現(xiàn)在韃靼的四王子下落不明,他一旦回到韃靼,邊境很有可能會再起戰(zhàn)事。四叔可得隨時待命,朕還得仰仗四叔保家衛(wèi)國。至于找人的事,朕派錦衣衛(wèi)去吧?!?/br> 裴延聽罷,恨不得撕下他那張假惺惺的面具。先前他幾次要進宮,都被攔在宮門外,說是皇上忙于政事,無暇召見??陕犝f皇帝已經(jīng)兩日沒有早朝,這在他當(dāng)政時期并不常見,朝臣也在議論紛紛,說他人不在宮內(nèi)。如今大業(yè)和韃靼的關(guān)系如此緊張,皇帝還能拋下政務(wù),一定是去辦了要緊事。 裴延幾乎認(rèn)定,此事與沈瀠有關(guān)。 但是他始終想不通的是,就憑沈瀠與嘉惠后有幾分相似,皇上就會如此執(zhí)著?畢竟以皇帝的權(quán)勢,想在天底下找個長相貌美,性情與皇后相似的女人并不難,為什么非要沈瀠不可? “臣,多謝皇上?!迸嵫痈┥淼馈K麃磉@一趟,并不希望達成什么結(jié)果,他也知道裴章肯定不會承認(rèn),更不會放自己離開京城。他只是想看清楚自己一直效忠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好下定決心。 “朕覺得四叔身邊始終只有那么一個妾室,實在是孤單了點。不如朕給四叔指一門婚事如何?京中閨秀,只要是四叔看上的,朕就把她許配給你。”裴章說道。 裴延躬身說道:“皇上是否忘記了,在西北的時候,您答應(yīng)過臣,待臣的妾室得子,便抬了她的身份,將她扶正?故而臣不要旁人,只要她做妻。臣答應(yīng)過她,這輩子只要她一個,不能食言。所以無論她在哪里,臣都會把她找回來?!?/br> 裴章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勉強四叔了。若沒別的事,四叔先退下吧?!?/br> “臣告退?!迸嵫訌拇蟮顑?nèi)走出去,在門外遇見大內(nèi)官。大內(nèi)官心中過意不去,對他說道:“皇上也是一片好意。您這是何苦呢?天涯何處無芳草。” 裴延沒說話,只抱拳,然后就大步離去。 昨天一打開文檔,滿腦子都是我和我的祖國,實在不適合碼字,不過閱兵真的燃炸了?。。?/br> 身為中國人真驕傲。不過我今天字?jǐn)?shù)沒補出來,明天繼續(xù)努力。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芙汐2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魯奇20瓶;labrador 3瓶;沐昭若汐、ayak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17章 接連幾日,徐蘅想要見皇帝的時候都被告知,皇上已經(jīng)歇息了。 徐蘅覺得奇怪,偷偷讓身邊的女官去打探消息。上次禁軍統(tǒng)領(lǐng)因為看管天牢不利,如今禁衛(wèi)算是交由徐器接管,因而女官很快得回消息:“娘娘,皇上這幾日處理完政務(wù)就出宮了。走的西側(cè)門,沒驚動宮里,天不亮又回來。” “出宮?”徐蘅看著奶娘懷里的小皇子,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難道皇上最近在微服私訪?可是也不對。韃靼那邊隨時會發(fā)兵,正是應(yīng)該留在宮中坐鎮(zhèn)的時候,怎么會往宮外跑呢?宮外到底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女官讓奶娘把小皇子抱出去,然后悄聲在徐蘅的耳邊說道:“奴婢還打聽到一件事,玉屏被大內(nèi)官從皇陵叫回來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但總覺得跟皇上出宮的事情有關(guān)。會不會是皇上在宮外有了女人?” 徐蘅心中一個激靈,覺得女官說得很有道理。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沈瀠。前幾日聽說靖遠侯入宮,向皇上告假,說要去尋沈瀠。莫非沈瀠在皇上手里?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就算皇上喜歡沈瀠,也不至于在這個時候強擄了她,讓君臣離心?;噬蠜]有這么色令智昏,沈瀠充其量也只是性情與嘉惠后有幾分相似,應(yīng)該不至于。 但事實究竟如何,還得查清楚了才知道。 “你去把父親叫來?!毙燹糠愿琅?。 徐器本就在宮中當(dāng)值,很快就到了蒹葭宮。他先給徐蘅行禮,徐蘅連忙把他扶起來:“父親,早就說過了,私底下無需行此大禮?!?/br> “禮數(shù)不可廢?!毙炱髡酒饋?,“娘娘何事召喚臣?” 徐蘅讓殿上的眾人都退下去,又讓女官在門外守著,然后才問道:“父親可知道皇上近來總是私下出宮?” 徐器身為主管禁衛(wèi)的將領(lǐng),自然知道此事。但他也不便過問皇帝的私事,從安國公的事情他知道,君臣之間不存在絕對的信任,還是應(yīng)該保持距離。但此事由女兒問出來,就有幾分蹊蹺了。 “知道是知道,不過你問此事作何?” 徐蘅沉吟了一下才說:“靖遠侯的妾室,也就是那個沈家的三表妹失蹤了。我懷疑,她在皇上手里?!?/br> “什么?”徐器叫了一聲,又連忙壓低聲音,“你可有證據(jù)?” 徐蘅搖了搖頭,抓著徐器的手臂:“但是父親,那位沈家的三表妹姿色貌美,性情恬淡,與嘉惠后頗有幾分相似。上次您跟皇上去西北,她為了救靖遠侯,不是與皇上,靖遠侯還有大內(nèi)官四人單獨在城樓上呆著么?后來皇上就把靖遠侯放了,難道沒有她的原因?” 徐器怔怔地點了點頭,這么想,很有可能?;噬舷騺硎莻€不近女色的,能讓他動心的女子,必定有幾分手段。那個沈三姑娘膽識過人,不畏天威,很可能就對了皇帝的胃口。 “所以女兒想讓父親弄清楚,皇上到底去了哪里。當(dāng)然這件事不能驚動皇上,父親可有辦法?” 今日的后宮,能威脅到徐蘅的女人,幾乎沒有。她的兒子被封為太子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徐蘅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出身不高,所以始終無法問鼎長信宮之位,這就意味著,她的兒子也只是個庶子,是皇帝和朝臣無奈的選擇。 可若是沈瀠真的入了皇帝的眼睛,那就是她強有力的競爭者,皇帝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為其正名。待到有朝一日,沈瀠也生下了龍子,到時候,憑借著皇帝的寵愛,未必不會躍居徐蘅的頭上,所以徐蘅不得不防。 從前徐蘅是不想爭,因為她是孤家寡人,爭了也沒有用。自從有了兒子,她的心境也完全變了。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父親,等您探到皇上去了何處,我會設(shè)法讓太后知道此事?!毙燹吭谛炱鞯亩呎f道,“女兒不能直接參與此事,直接由太后出手,將來皇上也不會怪到女兒的頭上?!?/br> 徐器點了點頭:“娘娘放心,為父知道該怎么做?!?/br> * 沈瀠住在厲王府里,玉屏陪在她身邊。玉屏在宮中生活多年,謹(jǐn)小慎微,做事面面俱到。她們主仆之間,有時候不需要多說,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