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父母愛情

    八五年第一次離婚后， 大概對婚姻極度失望，趙明歌獨自帶著趙小星生活了五六年， 一直到九一年，李芳介紹， 又跟第二任丈夫結(jié)婚。

    她第二任丈夫是甬縣的一個干部， 婚后也過了一段安生平靜的日子。

    但是趙明歌那時也夠四十歲的人了，第二任丈夫比她還大快十歲， 已經(jīng)有一個兒子了，兩人一直也沒再生孩子。

    九五年， 第二任丈夫因為不正當(dāng)男女關(guān)系被人抓了現(xiàn)行，遭到處分降職，夫妻兩個也鬧了起來，第二任丈夫拿趙小星的“生父不詳”攻擊趙明歌，結(jié)果是趙明歌直接進了精神病院。

    趙明歌患病之后，她丈夫起初迫于輿論壓力還管，入院治療了大半年時間，出院后夫妻關(guān)系名存實亡， 現(xiàn)在干脆不管她了。

    而因為趙明歌有精神病，男方想離婚只能去法院起訴，趙明歌的弟弟作為她的代理人根本不同意，折騰半天也沒離成。

    現(xiàn)在雖說沒離婚， 男的根本不管她， 她有工資也有單位醫(yī)保， 母女倆基本生活不成問題， 但是也不可能寬裕。

    這種特殊家庭，把趙小星養(yǎng)成了個問題少女，刺頭似的，高中都沒讀完。趙小星現(xiàn)在才二十歲，趙明歌六年前病的，母女倆的生活情況可想而知了。

    “其實我覺得，她第一次離婚精神就有些不穩(wěn)定?！崩罘伎纯匆χ救A說，“很長時間都是她們母女倆一起生活，我也不知道趙小星怎么就認定了你是她生父，畢竟明歌一個病人我們老同學(xué)幾個都知道你當(dāng)了作家，她好像跟她女兒說，你那個心墳，是你為了她寫的。她家里現(xiàn)在還保存著這個?！?/br>
    “跟那個有什么關(guān)系”姚志華說，“李芳，你應(yīng)該還記得卞輕輕，那個，主角原型是她才對。這事江滿也知道，當(dāng)初這個的靈感，還是我和江滿討論來的?！?/br>
    “說句實話，畢竟是曾經(jīng)那么熟悉的老同學(xué)，我現(xiàn)在看到她這樣，我心里也不好受?！币χ救A苦笑道，“但是她女兒跑到我家里這么一鬧，讓我怎么辦呀。幸虧江滿相信我，不然這時候我們家大概也得鬧離婚了，那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星以前就問過我，問你是不是她親爸，我說不可能。明歌精神正常的時候應(yīng)該也不會承認。”李芳不禁也苦笑道，“可是她不知怎么還就認定了，這次她一走好幾天，趙明歌打電話給我說她女兒丟了，我就預(yù)感要出事?！?/br>
    “小星這個孩子，很怎么說呢，很奇怪，固執(zhí)。”李芳一臉無奈地苦笑，“她好像，認定她自己身世不凡，會有一個有錢有勢的親爸，她是豪門世家遺落在外的小女兒。我有一次幫明歌收拾東西，偶然看到她的日記，幻想著總有一天，她有錢有勢的親爸來接她過好日子。”李芳頓了頓，問江滿和姚志華，“你們，懂我說的意思嗎”

    “”姚志華問了一句，“趙明歌的前夫，是不是過得不怎么樣”

    “普普通通吧，工薪階層，再加上他農(nóng)村那個老婆沒工作。”

    姚志華心里罵了一句娘。

    “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怎么辦，趙小星還在滬城等著呢。”江滿說。

    “趙明歌這樣，恐怕也沒法去管她。”李芳說，“打電話給她舅舅吧，也沒別的辦法了?！?/br>
    “那一事不煩二主，就麻煩你幫忙給她舅舅打個電話吧?！苯瓭M頓了頓問，“我能過去看看她嗎”

    “江滿，”姚志華不無擔(dān)心地叫了一聲，“萬一她精神不穩(wěn)定，傷著你”

    “沒事，我看她這樣好像挺正常?！苯瓭M說，“來都來了，我就去探望一下?！?/br>
    “那我們過去看看。其實你看她這樣呆呆木木的，其實意識正常的，就是比較遲鈍?！崩罘吉q豫著說，“姚志華你就別過去了，我擔(dān)心”

    “我不過去?！币χ救A看看江滿，“你，那你小心點兒?！?/br>
    江滿跟著李芳先經(jīng)過醫(yī)生，醫(yī)生說可以探視，現(xiàn)在基本已經(jīng)康復(fù)了。江滿跟在李芳身后走過去。

    “明歌，我來看看你?！崩罘级紫聛磔p聲說。

    “你來了?！壁w明歌語調(diào)幾乎沒有起伏，抬頭看看江滿，遲疑一下說，“你帶了誰來我好像見過的。”

    “那個，我朋友。”李芳說。

    “這么年輕，真好看?！壁w明歌說，“我都老了，好多白頭發(fā)。”

    李芳看看江滿，的確，看上去跟她們就不是一個年齡層次的，年輕而又精致漂亮，她一開始都沒敢認，也難怪姚志華那么緊張兮兮了。

    命嗎

    李芳拍拍趙明歌說“那是，人家比我們歲數(shù)小很多呢。你這幾天還好嗎”

    “我想回家住，不想在這兒。”趙明歌說，“小星呢這孩子又跑哪去了，好幾天沒看見她，這孩子讓我慣壞了。”

    江滿安靜陪了會兒，跟李芳起身離開，臨走跟趙明歌說你好好休息，趙明歌坐那兒也沒動彈。

    回去的路上，她跟姚志華說，趙明歌給她一種脊背發(fā)毛的感覺。

    “就是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你不知道她究竟究竟是正常，還是病著。”江滿說，“看起來意識清醒正常?！?/br>
    “正常人教出這么個女兒”姚志華說，“別想了，我們直接打車去潤城趕飛機，抓緊回去，暢暢該著急了?！?/br>
    兩人下了飛機，一路趕回家中，暢暢說趙小星又來過一趟。

    “跟我要錢，說她沒錢賓館要趕她走了?！?/br>
    “暢暢，你知道她住哪個賓館嗎”江滿問。

    暢暢說知道，怕趙小星興作妖，她之后就留意了。

    “我給她賓館交了兩百塊錢，夠她住到明天的，不過我沒給她錢?！睍硶迟€氣道，“餓死她正好?！?/br>
    餓死不至于，反正這兩天過得很狼狽就是了。賓館的錢暢暢續(xù)交了，吃飯她沒管，趙小星剛來時還可以吃八塊錢一碗的面條，后邊這兩天，就只敢光臨饅頭店了。

    “先不管她，李芳那邊聯(lián)系過，明天她舅舅就該到了?！苯瓭M說著埋怨道，“姚志華你低調(diào)點兒，躲家里別出去，你要被她知道了，大庭廣眾之下來個當(dāng)場認爹，我可不幫你?！?/br>
    “mama，這件事到底”暢暢欲言又止。

    “你想問什么”江滿說，“首先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個趙小星跟你爸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你爸和她的mama是中學(xué)同學(xué)，曾經(jīng)是有過那么一點年少情懷，開花不結(jié)果，后來也就算了。她出生的時候，她mama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她mama可能有點精神問題，可能就造成了她的誤會。”

    “心墳寫的也不是她。”姚志華說起卞輕輕和這個作品，“這個嚴格來說，是我和你mama共同創(chuàng)作的，你mama有參與，是我和mama的感情見證才對。”

    “那”暢暢糾結(jié)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她說爸爸mama當(dāng)初是因為我，才沒離婚。”

    這件事暢暢心里真的耿耿于懷，她憑什么這么說呀，明明爸爸mama是很恩愛的，不對嗎

    “你這孩子想問什么”江滿笑道，“當(dāng)初我們沒離婚，還真是因為你出生了?！?/br>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姚志華嗆了一下，放下杯子瞪了江滿一眼。

    “這有什么好隱瞞的，事實而已?！苯瓭M卻很不經(jīng)意地笑道，“那個年代你可能不好理解，我和你爸，最普通的相親結(jié)婚，婚前都沒相處過，柴米夫妻開始沒什么感情。你爸考上大學(xué)以后，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會離婚?！?/br>
    江滿說，“但是暢暢你反過來想，因為有了你，爸爸mama才沒有分開，才有了我們現(xiàn)在這個家。你應(yīng)該覺得高興才對，你的父母都是負責(zé)任的人，都會無條件把你們放在第一位?！?/br>
    “最關(guān)鍵的，爸爸mama這些年過得很好，很幸福，絕對不是沒感情的婚姻。爸爸mama那個年代，不時興自由戀愛，先結(jié)了婚才慢慢戀愛?！币χ救A拍拍暢暢的頭，笑道，“閨女哎，感情也是培養(yǎng)出來的，一見鐘情、風(fēng)花雪月，遠沒有天長日久來的靠譜，爸爸心里mama才是第一位的，然后才輪到你和睿睿。你們呀，將來也好好的，感情不是停留在嘴上，學(xué)著點兒，你陸伯伯前幾天還打電話說想給你們訂婚呢?！?/br>
    暢暢臉一紅，給了爹媽一個撒嬌賣萌的笑。

    翌日下午，趙明歌的弟弟趙明偉終于匆匆趕到滬城，一臉疲憊加氣急敗壞。

    彼此也沒多說什么，陸楊開車到機場去把他接來，這次沒帶暢暢，江滿有心帶了陸楊，人高馬大還是學(xué)醫(yī)的，連同姚志華，就徑直去趙小星住的賓館。

    本來以為挺簡單的事情，話說清楚，人家姚教授跟你沒關(guān)系，趙明偉把她帶走不就完了嗎。

    誰知道這個二十歲的年輕姑娘，歇斯底里差點鬧翻天。

    “你們騙我?！壁w小星眼淚汪汪地喊，“舅舅你收了他們什么好處，也幫著他們騙我他憑什么不認我”

    “你媽現(xiàn)在挺好的，人很正常?！苯瓭M說，“當(dāng)著我們的面，你打個電話問問你mama，姚志華跟她早就沒有任何往來了。你如果非得不信，還可以去醫(yī)院檢查，一滴血就能證明你跟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別想騙我，就是你這個女人破壞我mama的愛情?！壁w小星臉上居然有些得意，說道，“別以為我不懂，查血也不會有假，我研究過了，我和我媽都是b型血，那么我生父任何血型都是可能的?！?/br>
    江滿“”

    總算真正體會到李芳說趙小星“奇怪”是什么意思了。

    “現(xiàn)在最新的技術(shù)不查血型，查dna你懂不懂”陸楊說，“專門用來鑒定血緣關(guān)系。我們醫(yī)院的實驗室正好能做?！?/br>
    江滿“這個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鑒定結(jié)果不是，我們會告你破壞他人名譽罪，你要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和所有的鑒定費用，鑒定費可能要好幾萬塊?！?/br>
    “你鬧夠了沒有”趙明偉呵斥道，“你親爸就是姓蔣的那個人渣，你媽跟他合法結(jié)婚生的你。”

    趙小星愣了愣“你，你們合伙騙我，你們好狠的心?！比缓笞诘厣媳еドw大哭，“你們騙我。我從小就知道我親爸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有錢又有地位，他會接我去大城市過好日子，要什么有什么，過得像公主一樣我生父不可能是個又窮有壞沒良心的人”

    “瞧見了沒”江滿面無表情靠近姚志華，小聲道，“這才是癥結(jié)所在。”

    趙小星哭哭啼啼被趙明偉帶走了。趙明偉臨走時心情復(fù)雜地跟姚志華道歉，說孩子不懂事，給他帶來麻煩了。

    “麻煩也終于解決了。但是這孩子”姚志華艱難地說，“是得好好教育一下了，或者你們干脆帶她看看心理醫(yī)生?！?/br>
    “她mama精神不正常，日子也拮據(jù)”趙明偉臉色尷尬。

    姚志華想說，作為從教幾十年的大學(xué)老師，他見過很多貧困而有出息的孩子，趙明歌現(xiàn)在狀況是不太好，可是真正算窮了嗎

    對比農(nóng)村貧困家庭，趙明歌編制內(nèi)工作，有工資福利好，就趙小星這一個孩子，要說有病，她在精神病院住了大半年，其他時間可以說是正常的，這孩子怎么教的

    懶得多說。反正隨著趙明偉把趙小星帶走，姚志華簡直要謝天謝地了。

    臨送他們上車前，江滿還好心地跟趙明偉談了幾句，建議他如果想改善趙明歌的生活處境，直接去法院告趙明歌的前夫，討要趙小星十八歲之前的撫養(yǎng)費，然后告她現(xiàn)任丈夫遺棄罪。

    退一萬步，就算她前夫在法庭上提出孩子不是他的，那么，誰主張誰舉證好了。

    當(dāng)然，他們告不告，怎么告，反正跟別人無關(guān)了。

    這件事過去之后，江滿和姚志華長舒了一口氣，才顧上把姚香玲夫妻兩個接來，陪他們到醫(yī)院做了全面的體檢。

    姚香玲的身體小毛病一堆，醫(yī)囑定期檢查和輔助治療。

    姚香玲和王復(fù)興在滬城住了大半個月，江滿才把他們送回去，然后不聲不響在永城給他們買了個一樓的大兩室，現(xiàn)房，買完了就安排人裝修。

    年紀一天大一天，他們那四樓的老公房怎么住呀。

    當(dāng)然，按照江老板的cao作模式，房子產(chǎn)權(quán)還是她的，就沖著姚志華那兩個啃老的外甥，江滿也不可能把產(chǎn)權(quán)交給姚香玲。

    房子是她的，裝修好好的，就只是讓姚香玲和王復(fù)興搬進去住，然后讓姚香玲把他們原本的那間老公房出租出去，雖然永城小地方，一個月也能有幾百塊錢貼補買菜。

    姚志華說，江老板這招玩得漂亮，姚香玲的生活條件改善了，兩個外甥住房條件也不算好呢，可產(chǎn)權(quán)在江滿手里，他們干紅眼還沒有辦法。

    十二月，暢暢參加了研究生初試，高分過關(guān)，然后直接免去復(fù)試，考上了滬大美術(shù)系的研究生。

    她其實不太愿意呆在滬大，人家肯定都會知道她是姚主任的女兒，可是沒別的法子，滬城排名最好的美術(shù)系就在滬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成美術(shù)學(xué)院了。暢暢又不愿意降格去別的學(xué)校。

    春節(jié)前，肖秀玲和陸安平專程跑來滬城，說來陪兒子過春節(jié)。

    “過年不讓他回去了，本來他放假也少?！毙ば懔嵴f，你們這邊人多，我跟安平一琢磨，讓楊楊回去過年，你們家就少一個人，我們倆到你們家來過年，人多熱鬧，有吃有喝有住，還有兒子和我們暢暢，忒劃算?！?/br>
    “那你們以后逢年過節(jié)就到這邊來啊，說好了?！苯瓭M笑。

    姚志華“只要陸太守時間行程沒問題，他還不知道能呆幾天呢，不像咱們，小老百姓有的是閑工夫?！?/br>
    “老姚你不擠兌我還能不能舒服了”陸安平翻翻眼皮抗議。

    “他嬸子你不知道，姚志華這個家伙忒可惡了?！标懓财介_始跟江滿控訴，姚志華逮著機會就擠兌他，暑假時倆人通電話，陸安平說我下班了正在回家路上呢，姚志華大驚小怪地口氣說老陸，你們這么熱天還上班呢，我們早就放暑假了。

    這不是成心欺負人嗎。

    江滿和肖秀玲聽著他們那些狗rou賬就憋不住哈哈笑，說這倆人，越長越小，越老越小孩子氣了。

    姚志華和陸安平跑去書房下棋聊天，指著墻上兩幅油畫跟他說“瞧見沒，我閨女專門給我畫的，特別定制，別看我閨女學(xué)國畫的，油畫照樣好，二十萬塊錢一幅你都拿不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