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給旁人聽見怕是有些幻滅,氣質(zhì)沉穩(wěn)風(fēng)度佳的姚主任,才華橫溢的姚教授,私底下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家庭地位還特別低。 暢暢對自家老爸卻再知道不過了, 便笑道“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是畫展第一天,我想在這兒陪陪呂教授。” “等會兒再說吧,我才剛來了沒一會兒。”姚志華道, “不然下午我就回去了, 我琢磨路上買點兒新鮮的羊rou, 叫人給切好了, 回去做火鍋,用咱家那銅鍋木炭做涮羊rou,你今天晚上回去就能吃了。” “爸爸,你最近好像挺悠閑啊?!睍硶惩熘职值母觳?,走到下一幅工筆花鳥前。 “大過年,不然干什么”姚志華理直氣壯。 別說他最近沒有著急的工作,就算有稿子要趕,約稿的編輯火燒屁股了,也不能耽誤他過年吃吃喝喝享清閑。過去老百姓的一個習(xí)俗,大過年不許干別的。 這一點倒是跟江滿十分合拍,工作干不完,錢也掙不完,該清閑該享受,都不能耽誤。 “暢暢?!?/br> 暢暢一抬頭,是呂教授,忙笑道“呂教授。” “暢暢,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呂教授在帶著秦掬月走過來,笑道,“這是我一位老友的女兒,姓秦,秦掬月,她也是繪畫界的,在首都開了一家畫廊?!比缓筠D(zhuǎn)向秦掬月笑道,“這就是姚暢,我那個小愛徒,這位是她的父親姚志華教授,我們學(xué)校中文系主任,還有一個身份你剛才知道了的,著名作家遠征。” “姚主任,您好,久仰大名了?!鼻剞湓滦Φ馈?/br>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币χ救A忙謙虛地點頭致意。 “剛才呂教授帶我過來之前,我一直在想象著大作家遠征該是個怎樣的人?,F(xiàn)在一見,我只想說,遠征老師風(fēng)采氣度不凡果然,但是”秦掬月頓了頓,捂嘴笑道,“但是您女兒真漂亮,太漂亮太吸引人了,跟您站在一起,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放到她身上了?!?/br> “秦女士真會說話?!币χ救A笑,嘴里謙虛其實心里卻頗為得意。沒辦法,閨女隨他,誰見了誰夸好看,咋地,不服 暢暢卻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笑,心里卻已經(jīng)知道,原來眼前這位目測四十歲上的女人,就是首都秦筑畫廊的主人了,提攜李邱蓓的那位。 真想不到會在恩師的畫展上見到她,而且看起來跟呂教授還有些淵源。 不過暢暢心里也沒什么波動,她現(xiàn)在還是個學(xué)生,一不考慮賣畫,二將來也不打算留在首都,并不會想要刻意去結(jié)交。 初次見面,雙方客套寒暄幾句,姚志華身上的手機響了,便點頭致歉,快步走出去接電話。 “教授,您又有老朋友來了?!必撠?zé)畫展的助手笑著來請。 “哦,那我過去看一下?!眳谓淌谝撇饺ソ哟?,臨走笑道,“暢暢,替我招呼一下你秦jiejie?!?/br> 暢暢答應(yīng)著,其實心里稍有點窘。呂教授介紹秦掬月是他老友的女兒,可是以秦掬月的年齡,分明跟姚志華是同齡人,估計比江滿只大不小,在她看來應(yīng)該是叫阿姨更合適吧。 再想想,她跟著呂教授學(xué)畫之前,還叫“呂爺爺”呢,后來一直跟他學(xué)畫畫,便習(xí)慣叫一聲老師了。 輩分略有些亂。 “哎真高興,看來在呂教授心里,我還是個年輕小姑娘呢?!鼻剞湓麓蟾乓苍谧聊ソ衘iejie的問題,便笑道,“要不你叫我?guī)熃惆桑@樣顯得我多年輕。叫jiejie好像有點太裝嫩了?!?/br> “秦師姐,您本來就很年輕啊?!睍硶承Α?/br> “那得看跟誰比,跟你一比老太婆啦?!鼻剞湓滦Φ?,“咱們兩個還真有些緣分的,我跟你一樣,不是滬大美術(shù)系的學(xué)生,但也曾經(jīng)跟呂教授學(xué)過畫。68年我父親和呂教授一起下放農(nóng)村,在同一個農(nóng)場,我那時也只有十二三歲,沒法上學(xué),便跟著呂教授讀書學(xué)畫,一學(xué)好幾年,所以呂教授與我有恩的?!?/br> 原來是這樣。這么說來,這個“師姐”倒也叫得。 所以等姚志華打完電話回來,便發(fā)現(xiàn)他多了個跟自己同齡人的侄女。 姚教授略有些凌亂。閨女有個四十好幾歲的師姐,那他這是顯得有多老了。 “姚主任,今天認識你們父女倆真是太高興了?!鼻剞湓碌?,“你知道嗎,當(dāng)年你發(fā)表心墳,我可是你最忠實的讀者,大約是那個年代經(jīng)歷過的吧,當(dāng)時跟幾個女生讀到這篇作品,真的是眼淚汪汪?!鼻剞湓骂D了頓,笑道,“我們一個宿舍,還合伙給你寫過信呢,沒有你的個人信息,就寫到出版社去了,不過署名不是我現(xiàn)在的名字,文革中他們批判我的名字太資產(chǎn)階級,所以我那時是叫秦衛(wèi)紅,你還有印象嗎” “真沒印象了?!币χ救A抱歉笑道,“我那時正在滬大讀書,平時學(xué)習(xí)也忙,讀者來信確實也不少,暢暢那時才幾個月大,我一心又掛記妻兒,大約都沒怎么給讀者回過信。” “可不是。”秦掬月笑,“我們宿舍幾個人一起,等了一兩個月,也沒等到作者的回信,現(xiàn)在總算當(dāng)面見到真人了,以后老同學(xué)聚會我得跟她們得瑟一下。” 中午呂教授設(shè)宴,款待特意遠道而來參加畫展和給他賀壽的故人、學(xué)生,暢暢因為打算下午留下來陪呂教授接待,便留了下來,姚志華則找個借口溜了。 姚志華臨走悄悄跟閨女說,反正他也不懂畫,禮節(jié)性地跑來捧場,下午回去準備年貨去了。 “晚上就別在外面吃了,晚上回去吃火鍋?!币χ救A囑咐道,“我今天下午再把你媽弄那牛頭收拾好了,明天架上大鍋燉?!?/br> “嗯嗯,支持。”暢暢笑嘻嘻道,“這個我堅決支持。” 呂教授七十高齡,也就是畫展第一天人在現(xiàn)場,之后八天時間,其實都是幾名助手和學(xué)生在現(xiàn)場接待管理。暢暢當(dāng)天下午畫展結(jié)束后,送呂教授離開,打算回家,臨走看到秦掬月,便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秦師姐,您回首都還是在這邊住幾天我住得近,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帷睍硶晨蜌鈫柕馈?/br> “不用麻煩。我專為教授畫展而來,今晚已經(jīng)定了賓館,明天飛機回首都過年。”秦掬月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笑道,“你既然在央美,等寒假開學(xué)回去,不妨來找我玩,到我畫廊坐坐,讓我這個師姐也能關(guān)心招待一下。” “有空一定去。”暢暢接過名片道謝,各自道別。 小烏龜笑瞇瞇回到家,吃銅火鍋涮羊rou。 第二天年三十,上午四口人都行動起來了,暢暢負責(zé)布置房間和客廳,買了一大束鮮花插好,還小心機地給爸媽房里插了一束紅玫瑰。 睿睿負責(zé)跟姚志華打下手,爺兒倆在院里架起大鐵鍋燉牛頭,可比豬頭或者大鵝更需要火候,兩人除了木炭,居然神通廣大地弄來了些干的花木樹枝,也不知從哪兒弄的,一口氣燉到鄰居老遠就能聞到他們家的香味兒,饞死個人了。 江滿剁好了餃子餡,就專心準備年夜飯。過年嘛,雞魚rou和素菜水果照例要有的,既然燉了牛頭,就干脆準備了些蔥絲、青蒜、香菜和豆腐絲之類的,喝半自助的牛rou湯。各樣材料放到碗里,guntang的牛rou湯盛進去一沖就行了。 “這鍋今晚蓋上,就留在外面,反正這天氣天然保鮮,明天想吃加熱一下,再撈出來?!苯瓭M道。 “明白?!币χ救A笑著指指睿睿,“你明白嗎” “明白什么” “笨?!币χ救A笑道,“咱這牛頭從年三十燉到初一,你媽是要寓意來年大牛市?!?/br> “什么是大牛市”睿睿問,“就是股票很掙錢” 姚志華“嗯,對,差不多就這意思。” “嗐,你們這些人,居然還迷信?!鳖nUf,像沒看見姚志華告誡的眼色一樣,自顧自道,“mama炒股,靠的是技術(shù)和眼光,她當(dāng)然賺錢,她又不靠迷信?!?/br> “”姚志華指指睿睿,回頭跟江滿說道,“聽見沒這小子現(xiàn)在拍馬屁的功夫比我強多了,將來長大了也不知道該干啥玩意兒” “對了,睿睿?!苯瓭M囑咐道,“在外面不要隨便跟人說我炒股啊?!?/br> 她整天在家對著電腦看行情,倒也沒必要瞞著孩子,只是姚志華和倆孩子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她究竟玩多大。 睿睿,包括暢暢,都以為mama可能是拿了些錢玩股票,數(shù)目應(yīng)該不會太大。只是姚志華心里略微有數(shù),小數(shù)目,她就不會去開大戶室了。 睿睿聽了便問“為什么” “悶聲發(fā)大財,聽說過嗎”江滿說,“做人要低調(diào),瞎吵吵不好?!?/br> “噢明白了?!鳖nUf,“mama那你好好發(fā)財,什么時候我們家也能買個小轎車,有小樓,有小轎車,咱們家就算有錢人啦?!?/br> 姚志華瞥了兒子一眼,想說傻小子,你想要的那小轎車,你媽江老板她不是買不起,是人懶少出門她用不著。 事實上,在剛剛過去的1999,股市剛經(jīng)歷過一個大牛市,股指五個月內(nèi)漲了百分之七十。 不過江滿因為堅持炒長線,選擇的都是她所知道的,能夠良好生存下來且業(yè)績保持好勢頭的股票,其實就算熊市,她也陪不了,小心cao作照樣賺錢,還可以不急不躁地等待。短期行情她不可能記住,但是股市的長期大趨勢她卻知道的。 四口人忙忙碌碌,年夜飯和熱騰騰的餃子上桌,外面大鐵鍋底下木炭的余火還紅旺旺的,姚志華仔細在周圍灑了一圈水,作為防火,然后一起開飯。姚志華喝白酒,江滿喝紅酒,暢暢和睿睿喝果汁。 盡管江滿允許,可姚教授一直覺得他家女兒還是個寶寶,還是個孩子呢,喝什么酒呀。而且暢暢也不喜歡酒。 孩子大一點,他們家就沒有嚴格的“守歲”習(xí)慣,吃飽喝足看春晚,睿睿出去玩一會兒煙花,姚志華臨睡覺前把院子里大鐵鍋的熱灰處理好,便各自回去睡覺。 農(nóng)歷2000,千禧年第一天,初一一早,就連最磨嘰的暢暢都沒有睡懶覺,早早起來了,看著睿睿在院子里放鞭炮。 “mama,咱們家的壓歲錢是不是該漲點兒了?!鳖nD弥謰屢蝗私o的一百塊說。 “為什么” “電視里說物價漲了,別人家壓歲錢也都漲了,開學(xué)比壓歲錢,我同學(xué)基本都百了。” “那你去別人家要啊。”孩子的媽淡定以對。 “那還是算了吧。咱家就挺好,就挺好?!鳖nPξ溃捌鋵嵲奂译m然不算最多,但是可以自己支配。別的同學(xué)家親戚多唄,七姑八姨給的多,最后差不多都收歸國有了?!?/br> 只要合理支出,都可以自己決定,吃的用的還是玩的,都可以拿去花掉,這是姚志華和江滿對孩子壓歲錢的處理方式。 江滿覺得孩子零花錢管太嚴也不好,要培養(yǎng)經(jīng)濟意識,所以暢暢和睿睿小學(xué)三年級以后,都有固定的零用錢。 其實最后差不多還是用來買了紙筆玩具。家里開著面包店,家里零食水果也不缺,兩個孩子也就沒有在外面亂花錢亂買東西的壞習(xí)慣。 暢暢對睿睿的“壓歲錢感言”表示無感,反正她在首都上大學(xué),爸媽會另外給足她生活費。 于是她拿著屬于自己的兩百塊壓歲錢回房間貓著,彈會兒琴,看會兒書,一天的時間也就打發(fā)過去了。 年初二,馬秋吾和馬秋汝特意跑來串門拜年,馬秋吾自己開車來的。雖然只是一輛普通的車,但這個年輕人比較務(wù)實,下海兩年,能有現(xiàn)在的成績,保證周轉(zhuǎn)資金的情況下買車是業(yè)務(wù)需要,也不會急著買好車充門面,姚志華已經(jīng)大加稱贊了。 一家人都在,加上馬家兄妹倆,中午一起包了頓餃子,馬秋汝則對他們自家燉的牛rou湯情有獨鐘,她不愛吃蔥,放了香菜、青蒜和豆腐絲,美滋滋喝了一大碗。 “江阿姨,你說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從小就覺得你們家飯好吃,比飯店里的還好吃?!瘪R秋汝笑道。 江滿“我們家呀,一家子吃貨唄?!?/br> 大家一起哄笑,馬秋吾笑著說“還真是,有時候在飯店里或者別人家吃到一個什么菜,我還會想,這個菜比不上江阿姨家里做的味道好?!?/br> “這么捧場啊?!币χ救A笑道,“來來來,那使勁兒吃?!?/br> 兄妹倆一直玩到下午,才告辭離開,一家人送到大門口便回去了。 “小汝,你說我要是運氣好,幾年內(nèi)能不能買得起這樣的花園別墅”馬秋吾回頭看了一眼鑄鐵雕花大門的小洋樓。 “哥你好好干。”馬秋汝笑道,“再說你也不是非得買別墅呀,你公司才剛做起來兩年呢,咱們跟姚叔和江阿姨一時半會沒法比,姚叔名氣大收入高,江阿姨你應(yīng)該也知道,看著開個面包店,其實她老家還有公司股份呢,收入可相當(dāng)不低了?!?/br> 馬秋吾沒作聲,馬秋汝就笑道“其實你也不是非得買花園別墅啊,我過年去媽那兒,她又嘮叨你,還要介紹你相親,你先買個普通的房子也挺好啊,住花園別墅的有幾個呀。以后你總會越來越有錢,想買再買啊。” “不一樣?!瘪R秋吾頓了頓,笑道,“說了你也不懂。買房子的事情,我打算再等一兩年,也不著急。” “哥,你是不是喜歡暢暢啊”馬秋汝慢吞吞問道,見馬秋吾專心開車沒反應(yīng),幽幽道,“說真的,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歡,暢暢那樣的姑娘,叫人沒法不喜歡??墒撬髮W(xué)都還沒畢業(yè)呢,畢業(yè)了也難說怎么樣,而且首都那邊,姚叔朋友的兒子好像跟她經(jīng)常在一起,兩人從小就很熟,年前我在他們家住了兩天,還聽到他們說說笑笑打電話?!?/br> 馬秋汝一邊說,一邊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馬秋吾。 “別瞎猜了,大家都是朋友,而且暢暢明明也沒跟誰談戀愛?!瘪R秋吾停了停,笑道,“再說我是你哥,你就別管這么寬了。相親什么的,你叫媽別整天嘮叨催,催我也沒那個米國時間,你看我都忙死了,男人總得先有事業(yè)吧?!?/br> “我不是要管你?!瘪R秋汝頓了頓,說道,“你是我哥,暢暢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guī)驼l不幫誰呀,我誰也不管,你要真喜歡人家你自己加油吧,我精神上支持你?!?/br> “瞧把你能耐的。”馬秋吾笑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學(xué)習(xí),準備考研或者出國留學(xué),別的也不用你管,家里有我呢?!?/br> 寒假開學(xué),暢暢照常坐火車回學(xué)校,陸楊來車站接她,告訴她一個事兒。 “前陣子有人專門搜羅你的畫,放話要收?!?/br> 結(jié)果可想而知,除了陸老爺子手里一幅作品,呂教授那兒一幅作品,其他就沒有暢暢的畫流出去。 陸楊解釋道“也是巧了,我平常也不接觸藝術(shù)品投資之類的圈子,你不是送給爺爺一幅畫嗎,就是那幅農(nóng)家院,爺爺掛在書房,春節(jié)里有人來拜年走動,看到落款就隨口提了一句,說這個畫家是不是很神秘,有人在首都畫商圈子里專門找你的畫?!?/br> 老爺子當(dāng)時不無得意地宣稱,是他一個孫女兒送的。 誰不知道陸家一根獨苗,陸老爺子就只有陸楊一個孫子,哪來的孫女兒呀,兩個外孫女也不畫畫。然而別人再問,老爺子就笑而不答,搞得別人還挺神秘好奇的。 “于是我就留意了一下,應(yīng)該是一家畫廊在買,一個叫秦掬月的女人,她那個畫廊好像有點影響?!标憲畹馈?/br> “她要買我的畫”暢暢慢悠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