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林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生活，消沉了一段時間，倒是把心思放在兩個孩子身上了。

    然而他一個中年男人帶著倆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能湊合則湊合，家里日子反正不可能井井有條了。

    據(jù)馬秋汝說，她爸居然神奇地學(xué)會了煮粥和炒雞蛋，還會燉大鍋菜，餅子饅頭就只能靠買。就是她叮囑了好多遍，她爸晾出來的衣服還是皺巴巴的。

    中秋節(jié)江滿又稍微忙碌了一陣子，面包店按照以往慣例做月餅，這些年“小公主面包房”的月餅也賣開了，吃了都說好，偏偏她店里也就保持那么個規(guī)模，現(xiàn)烤現(xiàn)賣，很多人到了節(jié)前要排隊買。

    店里忙起來，人手不夠，家里有黃阿姨帶孩子，江滿就自覺去店里認(rèn)真呆了幾天，要知道平常她這個老板可以好幾天不露面的。

    到農(nóng)歷八月十四，中午飯一過，所有的月餅都賣光了，她就跟店長小張講，明天放假，歇業(yè)一天，老家遠(yuǎn)的回去過節(jié)是來不及了，大家都出去玩兒去。

    “下午先別急著放假，你們還不能就懶著了?！苯瓭M笑道，“咱們自己個還沒有月餅過節(jié)呢，我家都沒有，我們家姚老師單位過節(jié)發(fā)了幾斤月餅，跟我們的一比簡直沒法吃。”

    “姐，我們這一個來月，要是多雇幾個臨時的幫手，多做，敞開了賣，能多掙不少錢呢?！?nbsp;江滿的徒弟小陳說。

    小陳在店里干了兩年的面包師了，他實在不明白，人家別的店里每到這個時候就會請好多臨時工人做月餅，加班加點連夜干，也要充足供應(yīng)，保證顧客隨到隨買，畢竟掙錢的事情哪還有不干的。

    可他們家這位美女老板jiejie呢，絲毫不為所動，店里月餅烤不上賣的，尤其到節(jié)前這幾天，很多顧客來晚了就買不到，慕名而來，失望而歸。

    “饑餓營銷，懂不懂你看現(xiàn)在周圍也開了好幾家面包店、點心店，就沒有比我們家生意好的，有人排隊別人就會覺得肯定是我們家的最好吃，再說臨時請人手不一定靠譜，砸自家牌子得不償失?！?/br>
    江滿笑著招呼幾個面包師和營業(yè)員，“下午再辛苦一把，我們自己專門做點兒，按大家口味、每個人需要多少統(tǒng)計一下，統(tǒng)統(tǒng)都算店里發(fā)給大家過節(jié)的，精工精料我們自己吃?！?/br>
    然后下午四點多鐘，拎著幾斤新鮮出爐的月餅回家。

    到家一看，姚志華去了趟菜市場，也不知道怎么被人忽悠的，買了一條特別大的大草魚回來，掛在自行車前邊把手上，魚尾巴都快拖地了，喜滋滋弄回家來。

    江滿看了看，有點無語。

    “你買這么大魚干什么不要錢了”

    “吃啊，這魚多好啊，這種魚身上都是大刺兒，刺也不多，怎么吃都好吃?！?/br>
    江滿呵呵一聲“我看又是讓人忽悠的吧”

    “沒，我是誰，誰忽悠得了我呀?！币χ救A傲嬌了一下，“不是魚販子，就在市場邊上一個漁民老頭賣的，賣的都是各種雜魚，說他們自己在江里捉的，不信你看看，我認(rèn)得，養(yǎng)殖的魚它不是這個樣子。賣魚的說可以切成段賣，我尋思大過節(jié)的，買魚買半條算怎么回事啊?！?/br>
    “那你就買這么大一條”魚放在塑料盆里，家里最大的那個塑料盆，一條魚擔(dān)在上邊兩頭放不下，江滿用腳尖踢了一下，“這不得有十幾斤你長幾個肚子?！?/br>
    “十六斤八兩?！币χ救A說著，自己也覺得太大了點兒，他們家算上保姆黃阿姨，五口人吃飯，還包括一個吃餅干喝奶粉的。

    然而很快他又理直氣壯道，“大過節(jié)，買這大魚多吉利呀。統(tǒng)共十六斤的魚，收拾干凈去了內(nèi)臟，也就十來斤了吧我們今晚燉著吃一頓，剩下的都給它做成魚丸，放冰箱里，倆小孩都喜歡吃。”

    買都買來了，黃阿姨做魚丸rou丸不拿手，江滿只好任命地等著干活。不過前期的處理工作她看看那么大的魚，瞥一眼姚志華“你先把它收拾好了，弄好了我再做魚丸。”

    “睿睿呢”

    “黃阿姨抱下樓玩了?！苯瓭M催他，“你趕緊的，這天氣魚可不能放，不趕快處理就該不新鮮了?！?/br>
    雖說已到中秋，可秋老虎還燥熱得很呢。

    “我弄就我弄，咱干活又不外行。”姚志華一邊自吹自擂，一邊去拿了菜刀，廚房菜盆放不下，干脆就在衛(wèi)生間拿兩個塑料瓶，大大的魚在不夠大的盆里躲閃騰挪，開始處理那條魚。

    暢暢放學(xué)回來一伸頭，哈地一笑“爸，你把哪里的魚精給捉來了”

    “哇，買這么大魚。”隨后跟進來的馬秋汝咋舌。

    暢暢“我在書上看，什么東西成了精都得渡劫，說不定渡劫失敗了的，才讓人給捉住了?！?/br>
    “那你是沒在我姥姥家呆過?！瘪R秋汝得瑟，“有空帶你去我姥姥家玩幾天，他們村里出海的漁船，有時候捉到的魚都跟小船那么大?！?/br>
    暢暢“我在海洋館看過海豚和鯊魚，反正比我爸爸都大?！?/br>
    “菜場里有時候有賣大金槍魚，都跟你爸爸那么長，比一頭大肥豬還重。”江滿比劃了一下，笑道，“下次買一塊，回來給你們做煎魚排?！?/br>
    姚志華在那兒費勁地收拾大魚，一大兩小三個人，就擠在衛(wèi)生間門口說笑評論。姚志華忍了忍，扭頭抗議“你們說魚就說魚，別老拿我比行不行”

    三人“哈哈哈哈”

    姚志華“還笑過來幫我放水?！?/br>
    倆小姑娘笑嘻嘻去房間寫作業(yè)，江滿給他放水洗魚，去鱗扒鰓去內(nèi)臟，弄干凈了剁成段，黃阿姨抱著睿?；貋?，預(yù)備做晚飯，就拿了一段去燉。

    “黃阿姨，燉一段大的?！苯瓭M轉(zhuǎn)頭去暢暢房間門口叫馬秋汝，“馬秋汝，我聽你姚叔叔說你爸沒在家，今天請假了你回頭叫你哥一聲，晚飯來我們家吃吧，你們自己別做了。他要不好意思來，你就說你姚叔買了一條大魚精，吃不完找人幫忙呢。”

    馬秋吾放學(xué)被叫了來，粳米粥，白饅頭，燉大魚，糖醋小排骨，再炒個絲瓜毛豆和青椒土豆絲。

    魚燉好了盛出來一半，剩下一半放干紅辣椒再燉一燉。燉出來的魚rou雪白肥膩，十分鮮美，連姚小二都吃了小半碗，江滿給他挑好魚rou放碗里，他就抓著筷子自己吃。

    “mama，你說睿睿每天吃飯那么香，吃的也不少啊，怎么好像還瘦了沒有以前胖了?！睍硶晨粗π《聊?。

    “不是瘦了，結(jié)實了，他一天到晚不閑著，好動，rou都結(jié)實了?！苯瓭M解釋道，“要是一直那么奶胖可就糟了，長大了一準(zhǔn)是大胖子?！?/br>
    姚小二傻樂呵學(xué)舌“胖胖。”

    “胖胖就不帥了，不胖不瘦你長大才帥?！?nbsp;暢暢認(rèn)真教他。

    姚小二“帥?！?/br>
    “放心吧?！币χ救A道，“遺傳學(xué)角度，咱們家應(yīng)該出不了大胖子。”

    江滿“那也得看你怎么養(yǎng)，養(yǎng)小豬的法子呢”

    吃著飯，江滿就問“馬秋吾，你爸去哪兒了，明天回來嗎”

    “明天中秋節(jié)，他應(yīng)該會回來的吧?！瘪R秋吾停住筷子，想了想說，“江阿姨，我爸爸，今天應(yīng)該是去看我姥姥去了?！?/br>
    “看你姥姥”江滿忙問，“你姥姥怎么了”

    轉(zhuǎn)念一想，不對，明天中秋，哪能那么巧，不應(yīng)該是老人怎么了，故意去拜訪的

    “我姥姥，前陣子身體不是有點不太好嗎，我爸可能是有心想去探望，一直沒好意思去。”馬秋吾已經(jīng)高一了，青春期的少年身材拔高，越長輪廓越帥，嗓音也趨向于大男孩的男性嗓音。

    她看看姚志華，姚志華則回了她一個眼色，兩個意思不知道。你別摻和。

    兩口子眉來眼去了一下，然而沒用江滿多猜，馬秋吾已經(jīng)自己說出來了“阿姨，我爸，可能是想讓我媽回來，他自己又沒臉去找我媽，跟我和meimei說過?！?/br>
    “所以他就大過節(jié)跑去看你姥姥了”

    “本來還打算帶我們一起去的，星期天不是下雨嗎，我們也都不太想跟他去，他今天就自己去了?！?/br>
    “所以你們倆沒打算幫他”

    “我們今天得上學(xué)，明天才能放一天假，明天就中秋了，家家過節(jié)，他明天去可能也不方便?！瘪R秋吾年齡不大，說話卻少年老成的樣子，略帶沉穩(wěn)的清冷，“這是他們大人的事情，我和meimei商量了，我們不摻和?！?/br>
    這倆孩子不糊涂，江滿暗暗在心里夸了一句，便琢磨著，恐怕也是楊娟跟兩個孩子透過話了。

    吃過飯閑來無事，難得幾個孩子明天放一天假，連馬秋吾都不用上晚自習(xí)，就說要一起下去玩。

    馬秋吾把姚小二拎起來往脖子上一騎，扛著就走了，暢暢和馬秋汝一邊嘻嘻哈哈地調(diào)侃他倆，說姚小二騎到馬秋吾頭頂上去了，一邊跟著下樓去校園里玩。

    一堆猴孩子一走，黃阿姨說她也吃飽了，約了老鄉(xiāng)說話，也出去了，臨走說“你倆吃了就出去玩，碗放這兒我等會回來收拾?！?/br>
    “阿姨你走你的，不用管。”江滿說。

    黃阿姨開門走了。

    “你說楊娟能同意復(fù)婚嗎”姚志華問。

    “不大可能?！苯瓭M喝光碗里最后一口湯，“兄妹兩個都是人精，他倆不摻和，肯定是楊娟跟他們說過什么了。”

    “馬長林早就有那么點意思。有一回下班遇到我一起回來，談到晚上吃什么，他還說特別想吃楊娟做的燒茄子，他試著做了幾次都不是那個味兒。”

    姚志華停了停，“楊娟要是能同意復(fù)婚，兩個孩子倒是最受益的，楊娟不是一直都沒再婚嗎，可能馬長林心里就活絡(luò)了。”

    “他大爺誰呀，也太自信了吧人家沒再婚，興許是沒遇上合適的，也興許是早就對你們這些臭男人失望透頂了呢。”

    江滿哧笑，明明吃飽了，又夾了一筷子魚rou，蘸點湯慢慢品，“復(fù)婚的話兩個孩子是受益，一家人日子恢復(fù)如常，他馬長林倒是愿意呢，楊娟心里的傷痕就能恢復(fù)如常了誰給她補上他后悔了，別人就有義務(wù)原諒他老天爺好像不是他爹?！?/br>
    “你又不是楊娟?！币χ救A道，“楊娟那個性子，說不定為了孩子，馬長林再軟磨硬泡，馬秋汝姥姥要是也支持，說不定還真能答應(yīng)呢?！?/br>
    “我的感覺，十有不成。”江滿一轉(zhuǎn)念，“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又不是楊娟，我要是楊娟，他馬長林早就死透埋完了?！?/br>
    “你也說過，這年頭中國式婚姻，很多不都是修修補補嗎?！币χ救A瞥她一眼，“我要是哪兒讓你失望，你是不是帶著閨女兒子轉(zhuǎn)身就走了”

    江滿咂咂嘴，這魚rou燉得真挺好吃，然后十分無辜的表情問“不然呢”

    “噢，我心里堵，你聽聽，你聽聽，聽聽是什么聲音”姚志華捂著胸口，賤兮兮往江滿肩膀上一倒。

    “吃飽了肚子撐得聲音”

    “心碎的聲音?！币χ救A賤賤地、夸張地捂著胸口，“江滿同志，我們十好幾年的夫妻了吧，你就算哄哄我高興，就不能別說得這么無情”

    “一邊涼快去。”江滿推開他，自己起身拿了件薄外套，“我下去散步了，順便看一下小孩。碗交給你了啊?！?/br>
    “去去去，一起去，等等我?！币χ救A抓起一件西裝外套追出去。

    魚rou凍了就不鮮不好吃了，晚上放冰箱冷藏室，也沒敢久放，中秋節(jié)一早，江滿很早就起來了，把剩下那一大盆魚rou去刺去骨，先用刀把rou一層層刮下來，加蔥姜調(diào)料，加少許蛋清和淀粉，剁成細(xì)細(xì)的魚蓉，反復(fù)順時針攪拌上勁，然后擠成魚丸。

    魚丸煮熟撈出來，放著晾涼，就跟姚志華說“累死了，今天我不管了，你cao辦著過節(jié)吧。”

    實則人口簡單，天天伙食搞太好，也沒什么要cao辦的。姚志華就去叫小孩起床，順便問暢暢還想吃什么。

    做魚丸剩下的魚頭、魚骨，還有魚皮，黃阿姨給燉成湯，蔥姜料酒去腥，再用魚湯下餛飩，等暢暢和姚小二起床洗漱好了，一人一碗，邊吃邊喊好吃。

    “怎么樣，我買的魚精買對了吧”姚志華得意了一下下，“下次看到有特別新鮮的大馬鮫魚，也買來做魚丸，放冰箱里啥時候想吃啥時候吃，還可以剁餡包魚rou餃子?！?/br>
    江滿“下次買來你弄。我一早晨剁魚rou、擠丸子，膀子都酸了?！?/br>
    姚志華“我弄就我弄。孩兒們，支不支持”

    暢暢喝著魚湯嘻嘻笑，聰明地不發(fā)表意見，姚小二更是不仗義，只管抓著小勺子使勁吃。

    兩歲大的小孩，居然吃了十幾個小餛飩，喝光了碗里的魚湯，然后肚子鼓鼓的坐在椅子上發(fā)懶。

    “這小孩，憨吃啊。”江滿指著暢暢，“去去，把他拎下去遛遛?！?/br>
    “先給他懶一會兒吧。”姚志華道，“剛吃那么飽，下了樓他又到處跑，肚子該不舒服了。”

    晚上天氣晴朗，月色怡人，好多人都在校園里賞月，江滿一家四口吃過月餅，也到樓下玩了會兒，回來睡覺。

    睡前聊天內(nèi)容楊娟沒來，把兩個孩子接去過節(jié)了，馬長林自己在家過的節(jié)。

    后續(xù)情節(jié)，不久馬秋汝回來說，她mama要結(jié)婚了。

    孩子也大了，六年級了都，說這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情緒，似乎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兩年過去，楊娟最初的心灰意冷漸漸褪去一些，一個離婚的單身女人，在這個社會不光生活諸多艱難，還容易招是非，所以再有人給她介紹對象，楊娟也就答應(yīng)接觸一下。

    兩人接觸了一段時間，不是小青年談戀愛了，所以也就沒公開出來。

    然后她心里還猶豫著下不了決斷的時候，馬長林想復(fù)婚了，又是找親戚說和，又是找楊娟說話，又自己跑去看望馬秋汝的姥姥。本來還提出兩人陪孩子過個中秋節(jié)的。

    結(jié)果這么一折騰，卻等于推了楊娟一把，逼得楊娟很快下了決斷。聽說男方在供電局工作，前妻有近親從海外回來探親，有了條件，就離婚出國了，出國一段時間，把孩子也接過去了。

    反正這年代，出國很時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