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不濕一代的姚睿小朋友，月子里看著還算比較省心，反正新生兒，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讓暢暢很好奇他一天到底能睡多長時間。

    江滿月子才過了一半，便聽到消息，說馬長林國慶節(jié)要結(jié)婚了。

    江滿呵呵一聲，瞧見沒，讓她猜著了。暑假里她和姚志華打賭，說估計馬長林撐不了兩個月，還真沒撐兩個月。要是從馬長林和楊娟離婚的日期算起，也就剛剛兩個多月。

    急切。不光是兩情相悅太熱乎，以前楊娟家務(wù)上一把好手，馬長林甩手掌柜，現(xiàn)在他自己帶著兩個孩子，父子三個吃喝都不周全，家里一團亂，得虧兩個孩子還獨立些。

    最近家里伺候月子，姚志華忙得頭一把腚一把，馬長林呢也是神出鬼沒，雖說同一棟樓住著，姚志華都沒怎么看見馬長林。在學(xué)校里遇上他，馬長林老遠就笑著打招呼。

    “志華，恭喜啊，中年得子，兒女雙全，人生一大喜事。”

    姚志華一聽就不樂意了，怎么說話呢，誰中年了，我芳齡才三十七，還年輕著呢，跟你這中年人不是一個年齡層次的，中文系誰不說我姚老師年輕有為啊。

    他心里不樂意，嘴里就故意問“同喜同喜，馬老師，也恭喜你了，聽說要辦喜事兒了呀，哎呀中年娶嬌妻，也是人生一大喜事，什么時候請我們大家喝喜酒啊”

    “嗐，顧不上，都忙，太忙了?！瘪R長林神色有些不自然了，“那什么，剛開學(xué)這么忙，我這也怕兩個孩子不好接受，一切從簡，就不準備怎么著了?！?/br>
    “馬老師您真挺為孩子考慮的。你說咱們都是當?shù)娜耍缮哆€不都為了孩子，你看我，這陣子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忙得腳丫子都不沾地了?！?/br>
    姚志華說得一臉真誠，順勢給馬長林套了個“好爹”的金箍，然后正好借口太忙，趕緊跑了，跑出去給媳婦買老母雞燉湯。

    回來以后把雞交給黃阿姨燉上，回到房間跟江滿說，馬長林倒是還知道一點兒羞恥，兩人結(jié)婚不大辦。

    “他那叫知道羞恥”江滿呵呵一聲，“他敢大辦嗎，這就夠叫人議論的了，他再大cao大辦，不怕給他自己招事兒”

    “也是?！币χ救A道，“再說我還想呢，他老家杭城的，親戚朋友也沒在這邊，他要是大辦擺酒舉行婚禮，你說請我們這些同事去吧，原本都是新娘子的老師，場面想想都有點尷尬?！?/br>
    “所以他想大辦恐怕也沒客人請。就說女方，她好意思請她那些同學(xué)來有本事叫她跟人說，我嫁給我們老師了，請你們來喝喜酒吧?！苯瓭M自己說著搖頭笑道，“我估計女方娘家怕也不樂意，養(yǎng)這么大的閨女，大學(xué)畢業(yè)嫁個小老頭，兩個孩子都多大了，給人當后娘，她爹娘要能有臉辦喜事才怪?！?/br>
    “很快就成我們新鄰居嘍。”姚志華美滋滋去看熟睡的小東西。

    結(jié)果他這一句話，讓江滿頓時有點膈應(yīng)。

    下午小孩放學(xué)，馬秋汝跑來看小寶寶，倆小姑娘就趴在床邊，嘀嘀咕咕地小聲說笑。

    馬秋汝“你說小寶寶也太舒服了吧，吃奶睡覺，拉屎尿尿，別的啥也不用干?！?/br>
    暢暢“沒有啊，他還會放屁打哈欠，不高興就哭，有時候也睜眼看人?！?/br>
    江滿一下午睡夠了，精神挺足，看著倆小姑娘研究小嬰兒，心說這可真是個最有興趣的新玩具。

    想想就問馬秋汝“馬秋汝，你爸要結(jié)婚，你聽說打沒打算再生小孩啊”

    “不知道?！瘪R秋汝搖搖頭，“我媽跟我說，按照政策他們還可以生一個?！?/br>
    “你后媽也要給你生弟弟meimei了”暢暢問。

    馬秋汝“管他呢，愛生不生，我才不承認是我弟弟meimei，又不是我媽生的。”

    這小孩是個小辣椒，的確也要強，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新人注定要進門，江滿擔(dān)心小孩抵觸情緒太大，對她自己也沒有好處。

    于是江滿就對她說，他們要是再生，跟你一個爸的，也是你弟弟meimei。

    她說“馬秋汝你還小，還得跟大人一起生活，等你后媽搬進來，只要她不欺負你，你也別主動惹她，相安無事最好。主動惹她，就算氣死她，對你自己也沒好處?！?/br>
    “那她要是欺負我呢”

    “你和你哥都這么大了，在咱們這家屬院住著，她不笨就不敢欺負你?！苯瓭M道。

    這個上位小三要是聰明，起碼最初幾年，她就該夾著尾巴做人，幾年后馬秋汝也就大了。畢竟學(xué)校里同情支持馬渣男的人也只是少數(shù)，這年代大學(xué)是什么地方，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為了輿論導(dǎo)向，就算沒揪住馬長林實質(zhì)性的小辮子，可無形的一條小辮子就在領(lǐng)導(dǎo)心里呢。

    “她要是欺負你”江滿頓了頓，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告訴你爸，最好當著別人的面告訴你爸，然后瞅著家屬院人多的時候，你就使勁兒哭?！?/br>
    然而這只小辣椒，顯然是沒真正聽進去，剛一開始就跟后媽杠上了。

    馬長林沒大辦，說國慶節(jié)結(jié)婚，九月三十號去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十月一放三天假，當時也不調(diào)休，沒有小長假，正好十月一是星期六，為了給小嬌妻一個安慰，十月一中午就找了幾個臭味相投的朋友聚了一桌。

    十月一晚上，他回家來帶馬秋吾和馬秋汝兄妹倆，說要一家人吃頓飯。

    這頓“家宴”，大概就算馬長林讓小嬌妻跟孩子正經(jīng)見個面，新女主人正式進入這個家庭的一個儀式了。

    為了哄兩個孩子高興，馬長林就很大方地說，想吃什么讓小兄妹倆選。

    馬秋汝于是就挑了一家很有名的店，說要吃那家的白汁桂魚。馬長林猶豫了一下說，那家可特別貴的。

    馬秋汝“人家暢暢都去吃過好幾回了，暢暢的爸爸帶她去吃好吃的，都是由她挑，一家一家來回換著吃?！?/br>
    作為中文系老師，馬長林其實也有些稿費的，但是他不是推崇五四文學(xué)嗎，八十年代新文學(xué)思潮沖擊，又不太吃五四文學(xué)，他除了不多的學(xué)術(shù)性文章，偶爾發(fā)一些散文或者詩歌，跟姚志華那貨沒法比。

    要知道，姚大作家最初寫小說，初衷就是為了掙錢養(yǎng)家，稿費是按字數(shù)來的，詩歌散文你怎么也寫不長吧，他就挑了字數(shù)多的小說寫。現(xiàn)在靠作品說話，名氣出去了，稿約不斷，還出了自己的書。

    而馬長林這陣子，跟楊娟離婚后自家做不好飯，一日三餐他就靠著買，跟小嬌妻在一起也不能喝空氣，也要花點錢的，再加上讓江滿那么一慫恿，兩個孩子回去要，他又買了洗衣機，不然他洗衣服也犯難。本來有點存款也花的差不多了。

    馬長林有點頭疼，他怎么覺著，“暢暢的爸爸”這五個字現(xiàn)在都成了他的魔咒了。馬秋汝動不動就說，人家暢暢的爸爸如何如何。

    可當著小孩的面，馬長林又不能承認暢暢的爸爸比他本事大，比他會掙錢。馬長林就說“人家暢暢的mama開店，開那么大一個面包店，掙錢多，爸爸一個人掙錢養(yǎng)你們，哪有那么多錢呀?！?/br>
    馬秋汝“可是你工資都比暢暢的爸爸多呀，你工資多，再說不是還有新mama嗎，你不是說新mama是來照顧我們的嗎，新mama自己不掙錢”

    馬秋吾在旁邊說“爸爸，你這么長時間都沒正經(jīng)給我們做飯，小汝才這么小，就自己學(xué)會煮粥炒雞蛋了，mama在家的時候她哪里做過這些。她一直羨慕人家暢暢經(jīng)常出去吃飯出去玩，今天你自己先說讓她選的，一頓飯你就不能滿足她一下?！?/br>
    馬秋汝“就是呀，還說想吃什么隨我選?！?/br>
    馬長林一咬牙，好吧，帶你們就去那家。

    約好了小嬌妻，接了倆孩子，去了。老滬城挺有名氣的一家飯店，聽說是百年老店，民國時候就有了。

    馬長林新婚的小嬌妻叫嚴小絡(luò)，二十四歲大學(xué)剛畢業(yè)，工作才兩三個月，今天不是結(jié)婚大喜嗎，雖然沒婚禮沒穿新娘裝，可也打扮得十分漂亮。

    來了以后馬長林先給孩子正式介紹了一下，考慮小嬌妻太年輕也沒生孩子，兩個小孩也不接受，就讓倆孩子先叫嚴姨。嚴小絡(luò)態(tài)度溫柔可親，還給倆孩子準備了文具禮物。馬長林心中甚是安慰。

    服務(wù)員送上菜單，馬長林拿著菜單猶豫了一下，便先遞給了嚴小絡(luò)，同時給嚴小絡(luò)使了個眼色。嚴小絡(luò)會意，就拿著菜單笑著問馬秋汝“小汝你想吃什么呀，姨幫你點?！?/br>
    馬秋汝說“我自己看看?！本桶巡藛文眠^去了。

    三年級小孩，還有的字不認識，旁邊馬秋吾就告訴她。馬秋汝第一次來這家店，就是聽暢暢隨口說這家的白汁桂魚很好吃，她就先點了白汁桂魚，再讓馬秋吾點，馬秋吾就隨便點了個筍干燒rou。

    嚴小絡(luò)點了個辣子雞，三個菜了。馬長林說，今天是重要日子，好歹也配六個菜呀，他自己又點了兩個便宜點兒的素菜，一邊翻菜單一邊問“你們還想吃什么”

    馬秋汝說“我還想吃八寶鴨子?！?/br>
    馬長林一翻菜單，心里一算賬，就跟馬秋吾說“你吃得完嗎，那個油膩膩的不好吃。”

    馬秋汝“那我吃油燜大蝦。”

    大對蝦這年代養(yǎng)殖的少，也貴得很，馬長林就說“你一暑假都在你姥姥家，整天吃魚蝦，還沒吃夠呀，你那還點了白汁桂魚呢?！?/br>
    馬秋汝“那我吃紅燒rou也行。”

    “哎呀，紅燒rou什么時候不能吃啊，家里也能做?！瘪R長林說。

    嚴小絡(luò)是西部人，喜歡吃辣，馬長林父子三個點的都是清淡不辣的滬城菜，嚴小絡(luò)就在旁邊說“要不再點個麻婆豆腐吧，又不貴，我想吃個辣菜?！?/br>
    馬長林“也行，那就點個麻婆豆腐吧?！?/br>
    馬秋汝氣得一撅嘴“哼”

    馬長林便問“又怎么了”

    “我要吃什么你都不給點，她要吃什么你就趕緊答應(yīng)?！瘪R秋汝又氣又委屈。

    馬長林放下菜單哄她“小汝別不懂事兒，你嚴姨是西部人，習(xí)慣吃辣菜，今天她第一天到咱們家，以后就每天照顧你們了?！?/br>
    “到底誰不懂事呀她又不是小孩，她一個人就點了兩個辣菜，我點什么你都說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和哥哥都不吃辣?！瘪R秋汝氣得一擦袖子，眼淚都出來了。

    第114章 雞飛狗跳

    江滿聽說這件事的時候， 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馬秋汝一早晨跑他們家來，不想回家。

    可想而知， 馬秋汝真的很委屈。楊娟是滬城當?shù)厝?，馬長林杭城人， 一家子都不怎么吃辣， 以前楊娟節(jié)儉，一家人很偶爾才出去吃個飯， 還不都是先盡著小孩點菜。

    可是換給嚴小絡(luò)也委屈，為了她偉大的愛情， 結(jié)個婚沒婚禮，進門當后娘，然后呢，點個自己喜歡吃的菜都要被指責(zé)。

    前段時間小兄妹倆不在家，馬長林又放暑假，兩人整天泡在一起，那時候她可是馬長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馬長林比她大了二十多歲， 跟爹一樣，兩人出去吃什么，還不都依著她。

    關(guān)鍵十歲的小姑娘，你也沒法管住她發(fā)脾氣， 飯店里那么多人， 小姑娘氣呼呼指著他們， 稚嫩清脆的嗓門， 大聲指責(zé)馬長林只護著小后媽，小后媽要吃什么點什么，都不許她點喜歡吃的菜。

    搞得周圍眾人紛紛驚訝地看他們，各種異樣目光，有人說還以為這是爸爸帶著三個孩子來吃飯呢，也有人說，就算后媽好歹也是個大人，怎么還跟個小孩爭一口吃的。

    馬長林差點沒吐血。嚴小絡(luò)則一張臉紅得冒血。

    晚上回來，嚴小絡(luò)越想越委屈，躲在屋里哭鼻子抹眼淚，馬長林這新婚之夜，真真是嘔血了。

    一頓白汁桂魚引發(fā)的血案。

    暢暢挺無奈地勸好朋友“馬秋汝你別生氣了，生氣有什么用。你吃飯了嗎，黃奶奶今天早上做的排骨面，我們一人吃一碗，吃完了我要去琴房彈琴，你正好跟我去玩。”

    兩個小姑娘出去吃面了。

    姚志華關(guān)上門，小聲道“你說馬秋汝這性子隨誰呀，楊娟要是有她這性格，馬長林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br>
    “漁村姥姥家寵著養(yǎng)大的孩子，野生散養(yǎng)的，她讓過誰呀。小孩不吃虧的性子無非都是父母長輩寵出來的?！苯瓭M道，“你等著瞧吧，馬長林以后有的受了?！?/br>
    倆小姑娘一人一碗排骨面，吃完了姚志華騎上自行車，前梁一個后座一個，給送去音樂系琴房。

    三天國慶假期，大部分外地的學(xué)生都不能回家，琴房里來的學(xué)生還不少，暢暢是混熟了的，這個哥哥那個jiejie甜甜地叫了一圈，學(xué)生們看見團寵小師妹來了也高興喜歡，一堆人哄著她們玩，然后拉著馬秋汝進去聽她彈琴。

    姚志華送兩個小姑娘剛走，馬長林就來敲門了。保姆黃阿姨被姚志華交代過，江滿還沒出月子，老家的習(xí)俗是不準外人隨便看小嬰兒，記得暢暢剛生下來那會兒，熟人來看也要烘火堆驅(qū)除邪祟晦氣，才能見到小嬰兒的。

    所以黃阿姨盡忠職守，只把門開了一條縫，問他干嗎。馬長林說來找馬秋汝。

    黃阿姨忍不住面露鄙夷，說馬秋汝吃了飯，跟暢暢去玩了。然后當著馬長林的面，直接把門關(guān)上了。

    下午暢暢去呂教授那兒學(xué)畫，馬秋汝不好再跟著，就和馬秋吾去泡圖書館，也不肯呆在家里，馬秋吾身上有點零花錢，晚上小兄妹倆干脆在街上吃完了才回來，弄得馬長林頭都大了。

    江滿出了月子，發(fā)現(xiàn)自己以前的衣服瘦了。

    瘦了還不少，都快穿不上了，嚇得趕緊跑去跟黃阿姨說，您以后燉雞湯燉排骨湯什么的，把那個油往外撇一撇，給它撇出來。

    小孩滿月，家屬院鄰居們便有很多上門來看寶寶的了，來了往往又都帶著禮物，給孩子的衣服鞋襪之類的，江滿便又準備了些紅蛋，分送給鄰居們。

    小孩滿月也沒擺酒，老家遠回不去，而滬城這邊呢，除了姚志華同事和在滬城的幾個同學(xué)，以及他寫作上的好友，他們也沒有別的人情往來。有同事朋友給孩子包個紅包、送個禮物，姚志華就安排個方便時間請一頓，也就過去了。省了不少事。

    家里有個拖后腿的小奶娃，定時喂奶，其他家務(wù)事黃阿姨基本上都包了，江滿得空去店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挺好，店長小張挺能干，也不用她一直在那兒。

    然后就在她剛出月子沒幾天，小辣椒又跟小后媽大干了一場。

    講真，嚴小絡(luò)從十月一入主馬家以后，還真不敢苛待小兄妹倆，一來這倆孩子半大不小，也不好惹，二來馬長林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定要對孩子好點兒。

    馬長林自詡還是一個好爹的，親生的，他肯定還在乎孩子，同時他也怕輿論。嚴小絡(luò)搬進來以后，存在感極低，在這樣一個大學(xué)教師的家屬宿舍樓里，大家為人處事的習(xí)慣使然，沒誰跑去當面罵她，可那種排斥卻無所不在，也沒誰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