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我，我不舒服，頭疼，胃也疼?！?/br>
    “哎喲，這兩天怕是cao勞傷心，吃不好睡不安的，身子都不舒服了?！睅讉€堂嬸紛紛表示關(guān)切，有的勸她節(jié)哀順變，有的趕緊去扶她。

    江滿則強(qiáng)撐著扶著姚二嫂起來，口中說道“嬸子，你們先回去吧，二嫂，你受累送我回去歇歇。”

    姚二嫂一聽，十分上道，趕緊扶著江滿，兩人便慢步拐進(jìn)另一條巷子。

    不想回老宅的原因，跟死人無關(guān)。

    而是按照常理，這時候老宅就只剩下姚老太，幾個本家的女性老長輩陪著她，兒媳婦們回去“送靈”，靈堂哭完，就該回去安慰姚老太這個“未亡人”了。

    江滿一點也不覺得她需要安慰。老爺子一死，姚老太一時半會的，還沒體會到味兒呢。

    第96章 楊楊的抗議

    江滿和姚二嫂找了個借口半路走掉。她先回到住處， 打水洗漱，換了件衣裳， 出門去肖大嬸家。

    這幾天老姚家辦喪事，江滿要是自己沒法帶， 就把暢暢交給肖秀玲。今天出殯， 她早晨象征性抱著暢暢到老姚家院子轉(zhuǎn)了一趟，露個面， 就出門打算回來。

    剛好遇上陸安平，陸安平以姚志華的朋友身份去吊孝， 肖秀玲陪他到門口，江滿就把暢暢交給肖秀玲抱走了。

    農(nóng)村喪事就這樣，亂糟糟的，天又冷，這么點小孩不說別的，帶著她干啥呀。

    江滿敲了兩下門，很快門就被打開了，肖余糧笑瞇瞇拉開門“三嫂來啦， 快進(jìn)來。”

    “我就不進(jìn)去了，你姐呢”

    人家剛結(jié)婚辦喜事，她呢剛從喪事來，本身還算喪主家， 江滿便站在門口沒進(jìn)去。

    肖余糧道“三嫂， 你進(jìn)來坐呀， 我姐在家呢?！?/br>
    “我家里還一堆事， 坐不住?！苯瓭M笑，看著暢暢和小陸楊從屋里跑出來，肖秀玲接著跟出來。

    “mama。”暢暢跑過來，拉著她手，還用自己暖乎乎的小胖手摸了摸，“mama，你冷不冷”

    “不冷?！?/br>
    “大姨說你要去村外，怕你今天凍壞了?！?/br>
    這小孩，江滿剛還說呢，啥時候?qū)W會噓寒問暖了啊，合著是肖秀玲念叨過了。

    江滿忙笑道“沒事，我去一會就回來了，不冷。”

    “楊楊，走吧，跟嬸子去玩?！苯瓭M便一手領(lǐng)著暢暢，一手領(lǐng)著小陸楊往回走，肖秀玲端著個小筐子追出來。

    “你倒是等等我呀?！?/br>
    “你拿的什么啊”江滿停住腳。

    “喏?！毙ば懔岚芽鹱舆f過來，上面還蓋著氈子，江滿掀起來一看，居然是兩只小白兔，閉著眼睛，爪子耳朵都還是粉紅色的。

    “哪來的”江滿忙問，一看就不是捉來的野兔，這是家養(yǎng)的兔子啊。

    “大蛋，從村后姚海軍家弄來的，說他欠暢暢一只小兔子。姚海軍家不是養(yǎng)兔子嗎，一聽說你閨女要的，趕緊給她送來了?！?/br>
    怕一只不夠還送了倆。

    “”江滿無奈道，“這么點小孩，他還認(rèn)真了，這兔子看起來怕沒滿月，怎么養(yǎng)啊?！?/br>
    “滿月了，剛滿月。倆孩子當(dāng)寶貝似的，一會兒拿菜一會兒拿水，還讓我給找奶瓶?！毙ば懔岬?，“你敢給她送回去試試，她哭給你看?！?/br>
    “這樣不行啊，這怎么養(yǎng)?！苯瓭M掀開看了看，筐里鋪著軟草，兩只小兔子趴在一起，雪白雪白煞是可愛，可再怎么可愛，他們家也沒法養(yǎng)啊。

    “哎，你先讓她玩兩天。”肖秀玲貼在江滿耳邊小聲說，“小孩子，稀罕勁兒還沒過去呢，你給她玩兩天，小心照顧一下，等你們回去了，再給人家送回去，人家有老兔子養(yǎng)，不就行了。”

    好吧，江滿看看龜速走路的小姑娘，還真不敢硬給她送走。

    她們倆在后邊邊走邊聊，前邊倆小孩也在邊走邊說話。

    “楊楊哥哥，小兔子它怎么不喝奶啊”

    “它可能不會喝奶?！?/br>
    “那它怎么辦，我給它蘿卜它也不吃?！?/br>
    “姥姥說它太小了，就像小寶寶一樣，要吃嫩嫩的菜葉?！?/br>
    “它吃菠菜嗎”暢暢想了想，“四奶奶家的院子里有菠菜?！?/br>
    “我也沒養(yǎng)過?！毙∩倌隇殡y了一下，“等會兒我叫姥姥給你找白菜，找那個嫩一點的菜心?！?/br>
    研究了一會兒喂兔子，小陸楊說“暢暢，我和爸爸mama，明天就要走了，明天早上去坐車。”

    “喔。”暢暢點點頭，“mama說我們也要走了，再過”想了想，“再過一兩天吧。我和爸爸要回去上學(xué)了。”

    “真不想走。”小陸楊嘟囔道，“還是姥姥家好玩。”

    “對呀。”暢暢想了想，“我們家也好玩，可是沒有這么多人玩，也沒有小猴子和小兔子，看小猴子要去動物園，很遠(yuǎn)的?！?/br>
    “我們家更遠(yuǎn)，要坐好幾天火車。”小陸楊說，“等我長大了，我自己就能坐火車了，就可以回來看姥姥?！?/br>
    暢暢問“那你去我家找我玩嗎我在滬大附屬幼兒園，幼兒園旁邊有我mama的面包房，你一去就找到了?！?/br>
    “我現(xiàn)在還不能去，我得先長大才行?！毙∩倌暧X得，長大真是個遙遠(yuǎn)的事情，啥時候他能自己想干啥干啥呀。

    后邊倆大人也在說回去的事情。肖秀玲說，她明天一早就得動身，到永城趕上午十點半的火車。

    “那你五六點鐘不就得走了怎么走”

    “余糧借了鎮(zhèn)上的車送我們，他會開，打算七點鐘出門，時間應(yīng)該夠了。”

    江滿想說，這年頭交通也太不方便了，口中卻說道“那我也不去送你了，那么早，我恐怕還睡懶覺起不來呢。你就走吧，不用太想我?！?/br>
    “誰要你送啊?！毙ば懔嵝Φ?，“我頂多也就想暢暢，誰稀罕想你。”

    “有空你也別呆在家里，放假啥的出去走走看看，帶著楊楊去滬城來找我們玩?！苯瓭M道，“我這人，只要有空就想出去玩，游山玩水到處看看，這個寒假本來還打算出去玩呢。”

    “我跟你能一樣嗎，安平工作忙，不好請假，又不放心我跟楊楊兩個人出遠(yuǎn)門?！?/br>
    “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滿嘲笑她，“你可別讓陸安平給養(yǎng)得退化了。你就自力更生一回，帶著楊楊出個遠(yuǎn)門試試，你就讓他陸安平看看你自己能不能行，到時候我去車站接你?！?/br>
    “我倒是還得能離開呀，”肖秀玲無奈道，“我上班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自己當(dāng)老板啊?！?/br>
    兩人回到江滿的住處，東扯西拉聊了一下午。晚飯時候肖四嬸來叫江滿娘兒倆，肖秀玲便帶著小陸楊離開回去，回家收拾行李。

    姚志華晚上八點多鐘回來的，回來時暢暢已經(jīng)上床睡覺了，還沒睡著，聽見爸爸回來了，忙從被窩里鉆出個小腦袋喊爸爸。

    “哎喲小乖乖，怎么還沒睡啊”姚志華走過來。

    “我睡了，沒睡著?！毙」媚锱蛔优吭诒桓C里，軟軟的聲音問道“爸爸，人為什么要死呀”

    這兩天給姚老爺子辦喪事，小姑娘大約是聽見別人說了，姚志華頓了頓，便安撫地笑了下“人都會死的，生老病死很正常，人老了就會死?！?/br>
    “那人死了去哪兒了”

    “去了一個別的世界。”

    “哦，”小姑娘應(yīng)了一聲，再問，“那還回來嗎”

    姚志華頓了頓，思考著如何跟一個四歲半的孩子討論這個問題，這么大的孩子，大約無法真的理解什么是死。

    他想了想說“不回來了，你看爺爺死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就不回來了，但是他生了爸爸，爸爸長大了，又生了你，你也會慢慢長大。世界就是這樣子的?！?/br>
    “好吧?！毙」媚稂c點頭，語不驚人地繼續(xù)問，“那我長大也要生小寶寶嗎”

    “你長大了，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币χ救A一邊回答，一邊求助地看向江滿。

    “等你長大了，你要是想要，就可以生小寶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苯瓭M笑著接過來，揉揉她的小腦袋，“爸爸mama希望暢暢做愿意的、喜歡的事情，那暢暢現(xiàn)在想要做什么”

    小姑娘看看mama，小人精腦子轉(zhuǎn)動起來，咧嘴嘻嘻笑“嘿嘿，現(xiàn)在要睡覺了?！惫麛嚆@回被窩里睡了。

    江滿便坐在床前拍著她睡覺，小聲叫姚志華“桌子上有個小鍋，看看里邊的湯冷沒冷?！?/br>
    姚志華走過去一看，一個小砂鍋，墊著玉米皮編的墊子，還包著一圈舊氈子用來保溫，掀開拿勺子嘗了一口，暖胃的豬肚蘿卜湯，還熱著呢，忙盛了一碗喝。

    哄著暢暢睡了，江滿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姚志華小聲地“媳婦兒，越來越賢惠了啊，還知道給我燉湯。”

    “你看我拿什么給你燉”江滿道，她住的這邊肖四嬸家新房子，沒鍋沒灶的，“人家四嬸給你燉的，說砂鍋冷得慢，專門叫大蛋端來的?！?/br>
    姚志華譴責(zé)的眼神“你就不能說是你燉的，讓我高興高興?！?/br>
    “我燉的，我燉的?！苯瓭M從善如流，“多喝點兒，我看四嬸還放了點辣椒，暖和驅(qū)寒?！?/br>
    姚志華美滋滋地喝湯。這幾天他爹的喪事，他白天哭喪待客，晚上守靈，大哥二哥那德性，好多事還都得他cao心做主。作為孝子，吃不安生，還沒法睡覺，再好的身體也有點吃不消了。

    寒冬臘月在墓地一下午，回來還得回老宅，跟本家近房的長輩們一起處理辦喪事留下的亂糟糟的后續(xù)。

    這會兒一碗熱乎乎的暖胃豬肚湯，胃里舒服多了，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你等會兒是不是還得去踩墳”

    “對，等會兒就去?！币χ救A道，“你把我那棉大衣給我拿來，今晚也太冷了?！?/br>
    江滿起身去給他拿棉大衣，順手又給他拿了個棉手套。白天送喪，姚志華作為孝子，總不能帶個保暖的手套，農(nóng)村老輩們要說不像樣子的。

    當(dāng)?shù)剞r(nóng)村“踩墳”的風(fēng)俗挺有意思，就是要在安葬后三天，家中子孫每天晚上去墓地走一趟，還要放幾個鞭炮，用意大約是說，怕逝者新到地方被“老住戶”欺負(fù)，警告周圍其他的“住戶”，別欺負(fù)新來的，人家家里兒孫會常來看看，不是好欺負(fù)的。

    “你明天打個電話，叫小劉給買后天的票，我們后天回去?！币χ救A一連喝了兩碗湯，滿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后天回去”江滿問，“你那邊能行”

    “有什么行不行的。”姚志華道，“我跟大姐商量過了，她也叫我早點兒回去，后邊圓墳和五七，我就不回來了，反正還有大哥二哥，也不是非得我回來。”

    姚志華揉揉額頭，眼下這個家，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嗯，那行?！苯瓭M點點頭，敏感地問他，“沒別的事吧”

    “沒啊?！币χ救A說，“還能有什么事。你等會把門關(guān)好，我今晚就不回來了啊?！?/br>
    “知道?！苯瓭M說，“你自己注意點兒，別凍著。”

    作為孝子，姚志華夜里還得守靈堂，風(fēng)俗上五七之內(nèi)孝子都要守靈堂的，他要回去上課，肯定不能在這守那么多天，但是今晚和明晚他在家，就會去守著，打地鋪。

    逝者已經(jīng)安葬，這個風(fēng)俗的用意，大約連許多農(nóng)村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老祖輩傳下來的。

    第二天一早，雖然說了不去送，江滿醒了也就起來了，看看六點多鐘，便穿衣下床。

    被窩里的小姑娘動了動，往這邊翻身過來。江滿趕緊拍拍，貼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暢暢，你好好睡覺，mama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醒了也別著急，別出去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