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少廢話,沒良心的女人?!币χ救A埋怨道,“你趕緊帶著我閨女過來。你現(xiàn)在就打電話,叫小劉先給你買火車票……”開始詳詳細細說路線,到哪兒坐車,到哪兒轉(zhuǎn)車,轉(zhuǎn)車中間要等幾個小時,可以在哪兒休息,然后到哪兒下車…… “行啦行啦,你就放心吧?!苯瓭M打斷他,“我知道,不就是藍城嗎,我又不是沒去過?!?/br> 姚志華:“……” 忽然不想理她了。 想想?yún)s又囑咐道:“叫老隊長去鎮(zhèn)上借個車送你們?nèi)ビ莱亲疖嚕欣钅芗牡木图?,能拖運托運,剛過年,車上擠死人了,現(xiàn)在外邊有點亂,你自己一路多注意,千萬把暢暢看好了啊。要不然,干脆我回去接你們” “還怕我路上把你閨女弄丟了啊”江滿取笑他:“放心吧,你能丟,我們娘兒倆都不帶丟了的?!?/br> 江滿是在眾人的“歡送”中離開姚家村的。恬靜安閑的海濱小城,江滿帶著暢暢下了車,便越發(fā)有些歷史滄桑之感。 她上一世還真來過的,相對于百年后這座城市的發(fā)達,此刻的藍城作為首批沿海開放城市,卻像個剛走出家門口的少年,路還剛剛開個頭。 姚志華興沖沖跑來接她們,一路回到新建的單位宿舍樓,抱著暢暢指著說:“小乖乖,看看,我們以后就住在這兒了,那個三樓,就是我們的新家?!?/br> “爸爸。”小姑娘對新房子似乎沒多大興趣,轉(zhuǎn)圈看看,“大海在哪兒” “大海在……”姚志華指了下,“在港口,有大輪船,你和mama先休息一下,等星期天爸爸就帶你去看大海?!?/br> “挖螃蟹?!毙」媚锾嵝训馈?/br> “對,挖螃蟹?!币χ救A說,“給咱們暢暢買大魚,買海鮮吃?!?/br> “你帶她上去,我拿東西。”姚志華把暢暢放下來,拎起行李上樓。 江滿搬家的能力果然一流,姚志華來時帶一部分,郵局寄一部分,不能帶的東西該處理處理,該送人送人,人家娘兒倆來時,統(tǒng)共就帶了兩個行李包。 一進樓棟門,迎面出來一個有點發(fā)福的中年婦女,看見姚志華,目光順著在江滿和暢暢身上打量一遍,就笑著招呼:“呦,小姚啊,家眷接到了” “接到了,接到了?!币χ救A忙介紹道,“這就是我媳婦江滿。江滿,這是韓大姐,我們局里劉科長的愛人?!?/br> “韓大姐好?!苯瓭M點頭笑笑。 “哎,好,好?!表n大姐忙笑道,“一路還順當吧,你們上去歇著吧,我下樓買個東西?!?/br> 擦肩而過,走到三樓門口,江滿憋不住噗嗤一笑:“我怎么覺著進了黃風洞了” “啥意思” “小妖(小姚)啊?!苯瓭M學著韓大姐的口氣。 “你……”姚志華反應(yīng)過來,在三樓門口放下行李,手指虛虛地點點她,“我算看出來了,你要是一會兒不擠兌我,太陽都能打西邊出來?!?/br> 他掏出鑰匙開門,然后不知怎么話題跳到了太陽上:“對了,哪天我們早點兒起,帶你們?nèi)ズ_吙慈粘鋈?,可壯觀了。從我們單位門口坐公交車,半小時就到海邊了。” 開門,一家三口進去,江滿里外看了看,典型八十年代的兩室一廳布局,的確是新房子,這年代算很先進闊氣了。看樣子姚志華打掃過了一遍,陽臺不大,但是陽光充足,站在上面視野很好,看得見遠處高高低低的房屋和林蔭道。 暢暢也饒有興致跟著mama,里里外外轉(zhuǎn)一圈,人小還沒有陽臺的墻高,叫姚志華抱她舉高高看看。 “挺好。這房子,窗戶再大點兒就更好了?!苯瓭M問,“怎么給你分人事局去了開始不是說去哪個區(qū)文教局的嗎” “別提了,運氣好。”姚志華笑道。 他拿著畢業(yè)分配手續(xù)來到藍城,當然先到人事部門報到,結(jié)果他的檔案到了市人事局,人事局有個副局長是個愛好者,業(yè)余也爬爬格子,當然沒啥成就就是了。檔案經(jīng)過他手里一看,哎呦,這不是寫過《心墳》的那個青年作家嗎,分到我們這兒來了哎呀太好了,也別分給別的單位了,這樣的人才,我們自己留著吧。 就把姚志華給藏私截留了。 忙忙碌碌,算是把家安頓下來了,一家三口以家為中心,開始探索這座城市,尋覓地方美食,星期天去趕海、看日出。 江滿對這座海濱小城的生活還算滿意,恬靜安然,暢暢小姑娘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蹲在海灘上挖沙子,一玩大半天。 不出意外,他們就要在這座城市落地生根,安定下來了。 可江滿沒想到,才上了幾個月的班,姚志華這家伙就膩了。 第80章 殺回去 “做什么好吃的” 姚志華下班回來得有些晚, 一進門,換了鞋就忙著往廚房跑。 “包子。”暢暢攔在廚房門口, 回頭跟mama告狀,“爸爸沒洗手。好孩子講衛(wèi)生, 爸爸不講衛(wèi)生?!?/br> “誰說的, 爸爸正準備洗手呢?!币χ救A腳步一頓,笑嘻嘻往后倒退了兩步, 退著進了衛(wèi)生間。 他洗完手出來,還專門舉起兩只手給閨女示意, “看看,白不白洗得干干凈凈的?!?/br> 一邊說,一邊伸出一指禪,作勢要去搔她的小脖子。暢暢怕癢,趕緊縮著脖子笑哈哈跑開了。 江滿正在切菜,姚志華從她身后伸頭看了看:“什么包子” “燙面包子,菠菜馓子餡的,喝米湯?!?/br> “吃包子還炒什么菜呀, 有米湯就行了。” “我做個涼拌海帶絲,切點小蘿卜干,配包子吃。”江滿扭頭問他,“怎么今天又回來晚了我看你們單位, 其他人人家早就下班回來了呀。” “寫講話稿唄, 明天局里有個大的會議, 周局長要講話?!币χ救A嘆口氣, “下午就我寫好了,拿去給周局長過目,不太滿意,我又加班重寫?!鳖D了頓抱怨道,“我是真不擅長寫這些東西,為什么他們就老覺得我是作家,能發(fā)表小說,就得會寫這些講話稿什么的呢” 他分配來以后,頭上頂著“青年作家”、“重點大學中文系高材生”的光環(huán),本來大約先分到區(qū)文教局當個辦事科員之類的,結(jié)果被市人事局留下,還直接進了局辦公室,單位小新人,干的完全是文字秘書的活兒,整天忙著寫材料。 在許多人看來,如此重用,青云直上啊,剛畢業(yè)分配來的,姚志華這命也太好了。 而對于姚志華來說,和公文,小說和講話稿,完全兩碼事好不好當然也不是他不能寫,他要是連個應(yīng)用文都不會寫,也別說上過大學了。 可是公文材料也并沒有想的那么簡單,遠不止是語言文字的事兒。就比如領(lǐng)導講話稿這個東西吧,要揣摩領(lǐng)導意圖,要把握會議精神,要有足夠的時政敏感度。 寫好了你送上去,領(lǐng)導要是只改了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詞語,表示親自撰寫修改過了,這就通過了,你可以松口氣了。要是領(lǐng)導說,哪方面哪方面還得改改,那就說明你這個沒通過,要大改,甚至要推倒重來,萬一趕在晚上,你就得連夜加班重寫…… 作為一個爬格子搞的,姚志華在局辦呆了兩個月后鄭重表示,他再也不敢瞧不起那些“刀筆吏”了。 姚志華看著江滿把海帶絲拌好裝進盤子里,伸手捏了一根丟進嘴里,自我解嘲道:“你說我跟孟學春是不是人生錯位了,這活兒適合他干才對。” 孟學春,搶了他留校名額的那位,政治覺悟高的同學。 “下手捏,你給你閨女做個好樣子?!苯瓭M嗔怪一句。 姚志華瞧一眼外面,暢暢趴在椅子上玩球呢,干脆又捏了一根送進嘴里,一邊繼續(xù)跟江滿訴苦:“光寫材料也就罷了,小意思,我最怕參加那些應(yīng)酬,人際我又不熟,局里有個招待什么的,一喊我我就光想往后縮。” 初來乍到,他尤其對大機關(guān)那些瑣碎的人際關(guān)系不太適應(yīng),枝枝節(jié)節(jié)也不夠了解,偏偏領(lǐng)導還一下子把他擺在個顯眼位置。 “局辦我資歷最淺,年紀也輕,偏偏領(lǐng)導還覺得栽培我似的,動不動有招待應(yīng)酬叫上我,我去了端茶倒水地忙活,辦公室里其他人還覺得是好事兒,動不動說話酸我?!?/br> 江滿其實對這些也覺得無趣,可他自己都這種情緒了,又不能再打擊他,就開解道,“你這不才剛工作兩個來月嗎,適應(yīng)了就好,多少人做夢都想要你的機遇呢?!?nbsp;她拍開他的手,“去收拾桌子,準備吃飯?!?/br> “我呀,現(xiàn)在真佩服陸安平,他一搞技術(shù)的理工科,改行當他那個縣委副書記,還干得有滋有味?!?/br> 姚志華絮絮叨叨地收拾桌子,江滿端著包子出來,笑道:“你跟他能一樣嗎,他家庭出身干什么的呀,從小熏也該熏出來了?!苯舆^姚志華遞來的湯碗,“好容易下班了,不談工作,給自己放松放松,吃完我們?nèi)ス珗@散步去?!?/br> “暢暢,吃飯嘍。”姚志華喊了一聲。 小姑娘慢悠悠走過來,慢悠悠爬上椅子,伸頭看看:“沒有紅燒rou呀” “……”兩口子對視一眼。 江滿停住筷子:“暢暢,天天吃紅燒rou,會變成大胖子的,這么胖——”她張開胳膊做了個腰圍兩米八的架勢,“很丑的哦。小姑娘要多吃青菜,才健康漂亮。” 姚志華:“乖,mama今天包的包子可香了,吃包子,明天早晨爸爸就去買rou?!?/br> 小姑娘捧著包子想了想,天天吃紅燒rou會變丑啊,太可怕了,那還是隔幾天再吃吧。啊嗚咬了一口包子,搖搖頭:“那明天不吃紅燒rou了?!?/br> “哎,我們暢暢真乖。” 姚志華剛夸完,小姑娘又來了一句:“爸爸,那你明天買蝦子,好不好” “行,買蝦子,水煮大蝦。”姚志華滿口答應(yīng)著,便盤算著明天早起騎車半小時,直接在港口買蝦,新鮮還便宜,來回騎車還鍛煉身體。 “你明早去”江滿笑嘻嘻地拿筷子指指他,“姚志華是好同志,再買點蛤蜊來。” 這時節(jié),港口蛤蜊死便宜,剛從海里撈出來的,不吃可惜了。 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三口人便習慣性地下樓去,步行到附近的一個小公園散步。春風沉醉,帶著一絲絲大海的氣息,一家三口平常就喜歡這樣,手拉手散步過去,繞小公園悠閑地溜達一圈,再走回來。 回來時遇上他那么忠實讀者、資深愛好者劉副局長,跟他老伴兒一起,夫妻倆也散步呢,看見他們家三口便笑呵呵打招呼:“小姚啊,散步呢?!?/br> “對,陪孩子玩兒呢?!币χ救A笑道,“劉局長,張大姐,你們也散步呢。” “散散?!眲⒏本珠L說,“小姚啊,我這兩天受你啟發(fā),正構(gòu)思一個短篇呢,哪天咱倆聊聊,你給我斧正斧正啊?!?/br> “哎,您這話說的。”姚志華忙笑道,“改天我先拜讀。” 進了家門就跟江滿小聲說:“瞧見沒,這老同志都快退休了,一輩子愛好者,就在省報發(fā)表過兩個豆腐塊,從我來了,沒事就找我討論。” “有這精神就不錯了,我看人家劉副局長挺好的?!苯瓭M也笑道,“總比其他人沒事叫你寫材料、叫你喝酒的強?!?/br> 暢暢小姑娘正在換拖鞋,聽了一抬頭:“爸爸,不要喝酒,臭?!?/br> 想了想補刀一句:“你還打呼嚕?!?/br> 然后皺皺鼻子,撅著嘴皺著小包子臉學他打呼嚕:“呼~~呼~~” 媳婦還沒嫌棄,讓閨女給嫌棄了。 姚志華傷心了一下下,想說像他這個工作狀態(tài),能做到不喝醉,已經(jīng)是他老姚不簡單了,便隨口跟暢暢應(yīng)付道:“不喝,不喝了?!?/br> 搬到新家以后,江滿就給暢暢分了床。說分也算不上分,江滿給她買了個漂亮的小床,放在他們的大床邊上,打算先這么分,慢慢把小床分開,等五六歲上,再給她分房間。 小姑娘洗澡刷牙,也不黏人,自己爬上小床睡覺。 姚志華在大床邊坐著,陪著小床上暢暢睡實了,起身去隔壁房間。 兩室一廳的房子,三口人住一個主臥,次臥就布置成了書房,姚志華在書桌前坐了會兒,想爬格子,寫作對他來說,不光是愛好,更是名利雙收的好事??勺撕靡粫海惶旃ぷ髅χ鴣眍^腦亂哄哄,都懶得拿筆,看著方格稿紙光想打瞌睡。 江滿洗澡出來,伸頭看看他:“還不睡啊累一天了?!?/br> “睡覺?!币χ救A索性站起來,不管了,睡覺睡覺,一邊伸手去摟江滿的腰,一邊說道:“我算是知道劉副局長怎么一輩子的愛好者了,管他是不是這塊料,他都沒這個時間精力?!?/br> 星期天,暢暢一早醒的最早,從小床爬到大床,把爸爸mama都拍醒了。 “快起來,快起來。”小姑娘光著腳丫,穿著小睡裙在床上蹦,“昨天說好了,要去看大海,抓螃蟹?!?/br> “小東西,今天怎么醒這么早啊,平時睡懶覺誰也睡不過你?!苯瓭M睡意朦朧的嘀咕。 姚志華打著哈欠睜開眼:“好閨女,你爸好不容易熬個星期天?!?/br> 食言而肥,一對爹媽打著哈欠爬起來,趕緊去收拾洗漱。 暢暢隔三岔五趕海,其實也沒見她抓過什么戰(zhàn)利品,小孩就是玩兒,大部分時間都忙著挖沙子了,拿著小鏟子挖呀挖,挖到一只豌豆大的螃蟹,趕緊拿去跟mama獻寶。 挖沙子玩夠了,江滿就領(lǐng)著她在沙灘上放風箏。這在一片海灘還沒有商業(yè)開發(fā),還沒變成幾十年后的旅游勝地、海濱浴場,保持著天然的純樸秀麗。天稍微有點陰,游人也不多,一家三口享了個清凈悠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