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么布”他理開一塊白色上面帶著幾道藍顏色的尿布問，那色塊實在不像印上去的花紋，倒像是蹭上去的。

    “小劉幫忙買的大汗衫，剪的。要不家里哪來的舊衣服當(dāng)尿布呀?！苯瓭M解釋了一句，“內(nèi)部處理貨，這個不要布票?！?/br>
    “我聽說了，幫忙送你去醫(yī)院的那個小劉是吧”姚志華點點頭，“后天辦酒請來，我得多跟他喝兩杯?！?/br>
    然后跟江滿說起后天辦酒的籌備，今晚和明天要通知哪些親朋，怕這邊吵，跟老隊長說開了隔壁的空屋子，放桌子擺酒，請了哪個堂叔來幫忙炒菜，準(zhǔn)備哪幾個菜，后天一早去食品站買rou。

    “家里雞蛋夠不夠”小孩送米擺酒，雞蛋是大頭，來的每家要給雞蛋和饅頭做回禮的。姚志華估算了一下需要的數(shù)量，覺得不太充足，首先還要保證江滿坐月子吃的。

    “要是不夠，叫谷雨再在村里尋摸買一些。哎，你說谷雨這姑娘，可多虧了她，現(xiàn)在在咱們村里都混的臉熟了，見了人嘴甜，嬸子大娘們還都挺喜歡她。”姚志華頓了下笑道，“昨晚我去水庫洗澡，還有人跟我打聽她呢，我看，給谷雨在咱村找個婆家算了，還能跟你做伴兒?！?/br>
    “你可別瞎張羅啊?！苯瓭M認真告誡他。

    “怎么啦”姚志華立刻警覺，“有情況還是你有看好合適的人選了”

    谷雨有啥情況江滿自己還沒看準(zhǔn)呢，就先含糊了過去，說谷雨的婆家先得聽她自己怎么想。

    只等了一小會兒，江谷雨拎著個小籃子回來，說出去采了一把野莧菜。

    “我看姐夫在家，秀玲姐也來了，就自己去了，尋思一會兒就回來呢，結(jié)果回來時遇到隊長嬸，跟我說了會兒話。”

    “掐了這么多野莧菜”姚志華說，“這個好，放點兒辣椒蒜瓣炒一炒，晚上吃。江滿，你能不能吃能吃單獨給你炒一小碟，別放辣?！?/br>
    “不知道，還是別亂吃了?！苯瓭M搖頭，她其實也不喜歡吃這個莧菜，炒出來紫紅紫紅的。

    江谷雨說：“姐，晚上給你用雞湯下點面條，放幾根小青菜?！?/br>
    “看谷雨掐野莧菜，我又想起來吃紅薯藤了?！币χ救A嘖了一聲，表示美味，“谷雨，明天我忙，你得空掐一把來炒唄，用紅辣椒?！?/br>
    “姐夫，我是客人，親戚。”江谷雨睜大眼睛，“你搞搞清楚，你不給我做飯炒菜，你還敢跟我點菜”

    “你不算客人。”姚志華笑著逗她，“她小姨辛苦了，辛苦了！自家人，趕明兒你結(jié)婚出嫁，我和你姐多給你出一份嫁妝行不”

    “你……不理你了。當(dāng)心我給你飯碗里放點啞巴藥?！苯扔昴樢患t。

    姚志華笑瞇瞇拿著魚籠子和撈網(wǎng)走了。江滿看著江谷雨紅撲撲的臉蛋，卻心里一動，剛想問問她，哇～～哇～～

    江滿趕緊任命地先去看女兒。

    還不該餓的時候，果然是尿了，換了尿布，卻睜著眼睛骨碌碌看她，不肯睡了。

    “睡足了”江滿低頭跟女兒對視，撇撇嘴，嘀嘀咕咕地取笑她，“你看看你，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一個不如意你還哭鬧，你可真會舒坦?！?/br>
    想想，一個人的嬰兒期，大約是真正無憂無慮的舒坦了吧。

    哇～～小嬰兒努力刷存在感，一下一下蹬著兩條小短腿。

    “姐，她咋又哭了你快抱她呀。”江谷雨跑進來，手里還拿著正在擇的菜。

    “哭兩聲沒事的，醫(yī)生說這是她的運動，鍛煉肺活量?！?/br>
    江谷雨聽著有點不忍，可想想醫(yī)生說的總沒錯，無奈地回去擇菜。

    江滿跪坐在床上，專心收拾女兒。自從發(fā)生小耳朵淹破的事情，她就形成這個習(xí)慣了，有事沒事渾身上下檢查一遍，反正天熱，毛巾尿布都拿開，脖子、腋窩、腿根、腿窩，包括肚臍，小心翻過來，看看小屁股和背部，別有痱子、濕疹。

    耳朵根的破皮，抹了藥以后已經(jīng)要好了，表面開始干燥收斂，沒那么紅了。再看看小腦袋，順便用手指摸著她毛茸茸的胎發(fā)，這么柔軟，手指的觸感比最好的絲綢都舒服。

    然后，尿布重新包好，小肚子蓋好，她便伸出一根手指，逗著女兒的兩只小腳丫玩。小嬰兒也不知道有沒有意識，她摸摸小腳丫，小嬰兒便把兩條小短腿踢一踢，蹬一蹬。江滿研究了一會兒，覺得女兒的小短腿好像長rou了。

    她琢磨著，聽人說新生兒營養(yǎng)足夠的話，一天都能長一二兩，明天得找個秤來稱稱。

    姚志華天黑后回來的，手里提著個小桶，褲腿卷到膝蓋，光著膀子上衣搭在肩上，完全保留著這些年的農(nóng)民作風(fēng)。

    考慮到小姨子在家呢，臨進門前，又把襯衫穿上了。

    “捉了三條鯽魚，兩條鋼針魚。別的都是小貓魚?！彼f，“撈網(wǎng)不行，老半天就捉這么幾條。我下了魚籠子，明天早晨再去看看?！?/br>
    剛吃上飯，江滿一碗雞湯手搟面吃了一半，小嬰兒醒了，換完尿布還不睡，繼續(xù)在床上哇哇。

    “又怎么啦”姚志華放下飯碗跑過來。

    “睡足了唄?！?/br>
    “那也別讓她哭啊，給我抱抱。”

    “我姐說，小小孩哭鬧是運動，鍛煉肺活量?！苯扔晟祛^看看，撇撇嘴，“我看，八成是后娘?！?/br>
    “醫(yī)生說的?！苯瓭M淡定糾正。

    “那也不能就這么讓她哭啊，聽著人腦子疼?！?nbsp;這么點小孩，哇哇哇哇的，姚志華真是聽不下去。

    江滿半坐在床沿吃飯，姚志華看看身上，剛洗了澡，不臟，便自己去床上，小心地把女兒抱了起來。

    生下來都整整十天了，他這才第一次抱到。親爹。

    江滿瞥了他一眼，見他兩手捧住小嬰兒，右胳膊還在下邊托著，還蠻像那么回事兒，想想他一大堆侄子侄女，也就不管他了。

    姚志華抱著小嬰兒，輕輕小幅度晃動，總覺得軟嘟嘟軟體動物一樣，讓人不下意識的就小心翼翼。他剛一抱到手里，小嬰兒哇哇了兩聲，居然小嘴巴一閉，不哭了。

    姚志華看她一直閉著眼睛，還以為她要睡了呢。

    結(jié)果人家把小身體挺了挺，好像是伸了個懶腰，小腦袋蠕動了幾下，小手動啊動，無意識地就塞進嘴里了，小嘴本能地吮住手指吃起來，把自己手指吮得嘖嘖的。

    “哎，不能吃?！币χ救A頓時有點手忙腳亂，趕緊坐在床邊，一手把嬰兒托在自己腿上，小心地慢慢把小手拉出來。

    小嬰兒嘴巴一張一合，沒了好吃的，居然蠕動著小嘴，咂起嘴來，都咂出了聲音來了。

    “你是到底有多餓，瞧這小嘴巴咂的，嘖嘖響?！币χ救A樂壞了，抱著孩子傻樂呵，“你說你吃的什么呀，好吃嗎”

    “剛喂過奶?！苯瓭M少見多怪地伸頭看看，淡定以對，“不是餓的，饞的。”

    “哎喲，小姑娘啊，你這是到底有多饞！”姚志華忍不住笑出聲來。

    自己的孩子，抱起來果然不一樣，這要是別人家的孩子，這么小小的軟嘟嘟的，說什么他都不會碰一下。幾個侄子侄女大一些他肯抱，沒滿月的時候，他連碰都沒碰過。

    難怪說孩子都是自家的好。

    “別抱了，你這么晃來晃去的，她當(dāng)然舒坦，可是晃起來她以后就不肯睡了，你能不能一直留在家抱著她”

    想想也是，姚志華只好把女兒放回床上。放回去居然也沒再哭鬧，自己踢踢腿，咂咂嘴，沒多會兒居然又睡了。

    “我們家小孩省事兒。我記得高產(chǎn)他們幾個小的時候，整天哭起來沒完，訛人，尤其半夜里哭鬧，哭的還那么拼命，吵得人頭都疼了。你看我們這小孩，哭的時候也不兇，慢悠悠的，長大了性格肯定好?！?/br>
    江谷雨端著飯碗忒地笑出聲來，笑著揶揄道：“我們家小孩拉屎也不臭，拉屎也比別人家的香。”

    “……”姚志華不理她，放好蚊帳，回去繼續(xù)吃飯。

    吃完飯，姚志華就自覺出門去了，江谷雨關(guān)上大門，燒水姐妹倆洗澡。她先把熱水端進屋里，叫江滿擦澡。

    “谷雨，我能不能洗洗頭”

    “不能。我問人家了，說起碼半個月后，還得用艾草煮水洗。

    江滿委屈了一下下，再問：“那我能不能去外面沖一沖渾身粘膩膩的。”

    “不能，有風(fēng)。你湊合吧啊?！?/br>
    “那些老太太們說的，也不一定有道理，坐月子也得先講衛(wèi)生吧”江滿試圖再爭取一下。

    “都說了不行，人家沒道理，那人家老輩們就這么講究了幾百年的?！?/br>
    好吧，江滿放棄了掙扎。她一邊擦澡，一邊就忽然想起來一個白天遺忘的問題。

    “谷雨，白天隊長嬸找你說啥呢”

    “嗯沒，沒說啥呀……”

    聽聽吧，再看看油燈下江谷雨別扭的樣子，這要是沒說啥，她江滿兩個字倒過來寫。

    江滿立刻追問道：“你自己說，還是我明天問隊長嬸”

    “那你就去問唄?！苯扔赀€偏偏擰上了，看著江滿擦完澡，把水盆和毛巾端了出去。

    第27章 行動力真快

    她這么一來， 江滿躺在床上費了老半天琢磨。到底什么事情不能跟她說呀，又是村里誰家想說媒了

    按說農(nóng)村的慣例， 就算有人托隊長嬸說媒，一般也不找江谷雨本人， 時下農(nóng)村不是這規(guī)矩， 一般都是找父母說。江谷雨不是本村的，不好找她爹， 所以村里人都是先來找江滿試探。

    姐妹倆洗完澡喂完孩子，都睡下了，再晚一些姚志華才披著滿天繁星回來。他這一晚上， 熟門熟路找到老隊長，找了村里當(dāng)廚子的族叔姚六叔， 還找了堂叔和兩個村里關(guān)系好的發(fā)小，給女兒準(zhǔn)備后天的酒宴。

    姚志華依舊是鋪竹席睡院子的待遇，只不過這次， 居然給他留了一條被單在院里晾衣繩上， 防蚊子，還防備夜里五更涼。

    姚志華心說，估計是小姨子給他留的， 孩子娘怕沒那工夫管他。

    第二天一早起來， 江滿吃的是魚湯面， 鯽魚燉的奶白的湯， 不能吃蔥姜蒜， 就放了一點點料酒去腥， 江谷雨廚藝不錯。

    姚志華一早去取了魚籠子，里面捉了五條鯽魚，三條巴掌大的，兩條小一些的，還有幾條別的魚，鋼針魚、翹嘴鰱都有，魚籠子捉不到大魚，捉鯽魚卻正合適。

    加上燒開放涼吊在井里的雞湯，還剩下大半只雞，幾天之內(nèi)江滿不擔(dān)心奶不夠吃了，月子里催奶催得好，以后應(yīng)該都能多一些。江谷雨端著魚湯面進來的時候，笑嘻嘻說姐夫還有點用啊。

    姚志華則說他上午要去江滿娘家一趟：“明天送米辦酒，我今天得去報喜，谷雨你給我準(zhǔn)備幾個煮雞蛋。”

    他得給岳父大人送雞蛋茶。按照風(fēng)俗，江滿生下孩子的第三天，姚志華就該上門去報喜，可他當(dāng)是還沒放假回來，也就沒去成，現(xiàn)在補上。

    不過話說回來，江滿生下孩子都十來天了，娘家都沒個人來看看，幸虧江滿對她那個便宜爹和便宜大哥也沒抱什么指望。

    姚志華腦子里把明天要請的客人過了一遍，外家通知了，本村的都好辦，然后，還有個劉江東。他今天去走老丈人，借了堂叔自行車去，便打算繞去鎮(zhèn)上一趟，去派出所請劉江東。

    他其實還不認識劉江東。于是便找江滿商量了一下，看怎么安排好。

    江滿想了想說：“你要是去，直接找小劉不就行了，再不然，叫谷雨去，她反正認識?！?/br>
    江谷雨：“我不去！”

    “咋啦”江滿詫異，“小劉惹你了”

    “……反正我不去?！?/br>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币χ救A笑著打趣她，“谷雨，你是不是干了啥壞事，怕人民警察抓你”

    “你才干壞事呢?！?/br>
    姚志華拾掇一下，白襯衫黑褲子，青布鞋，這兩天回來也不講究，一早上卷著褲腿拎著魚籠子，標(biāo)準(zhǔn)農(nóng)民一個，要出門便在意了，連衣服上的一點小皺褶都整理弄平。他身材挺拔，人長得也俊朗，一拾掇就像個大學(xué)生了。

    剛想出門，隊長嬸來了，趕緊招呼進來坐。隊長嬸進了屋便先去看小孩，又關(guān)切地問了幾句，耳朵好了沒，奶水夠不夠。

    江谷雨拎了個籃子說：“嬸子，那個，那您坐，姐夫要吃炒紅薯藤，我去田里扯一把?！?/br>
    隊長嬸在呢，姚志華就沒好意思跟小姨子開玩笑，忽然對他這個姐夫這么重視了哎呦喂，可真不容易。

    結(jié)果陪著隊長嬸坐了沒有兩分鐘，姚志華弄明白了，合著小姨子哪是給他扯紅薯藤啊，根本就是借口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