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的就你一人兒？你爸和你哥呢？”章荷花掉梢兒眼，面相帶著刻薄，就是那種你嗶嗶一句，就能一個耳光讓你滾犢子的潑婦，“你爸個倒霉玩意兒腦子讓黑瞎子舔了吧？這都什么時辰了還不知道回來！當自己是屎殼郎，在外面滾糞球兒玩兒呢？”

    小棠棠噗噗噗的笑了出來，她奶罵人的角度，永遠如此清奇！

    章荷花斜楞小孫女兒一眼，說：“笑啥笑！傻乎乎的不知道餓啊！下回你爸和你哥沒回來。你就來大房吃！”分家之后，章荷花和姜老憨跟著大兒子姜山過。

    小棠棠拍拍小胸脯兒，甜甜的：“我在家保護我媽?！?/br>
    章荷花嗤了一聲，說：“誰偷一個病人？養(yǎng)得起嗎？”

    她進屋看了三兒媳一眼，三年了，還是那個樣兒，也不知道這能活到啥年月才能不拖累這爺仨兒。她給唐妙翻了個身，罵道：“你個沒良心的，就可勁兒折騰他們吧！你也不看看，你把這家造成什么樣兒了！我兒沒了前途，我孫兒孫女兒過的像是小要飯的！你說你咋這么喪良心呢！”

    她絮絮叨叨的又罵了幾句，小棠棠倒是沒護著她媽，她知道她奶對自家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過，她輕輕拉了拉她奶的衣角，章荷花回頭，冷哼：“干啥？罵不得她啊！”

    小棠棠立刻搖頭，快的很。

    章荷花趕緊扶她，說：“你可別搖頭，你這頭大身子小的！”

    其實小棠棠頭不大，只不過，她先天就不好，嬰兒期也喝不到奶，畢竟村里不是一直有產(chǎn)婦能幫著喂她，再說，人家產(chǎn)婦也有自己的娃。她大部分時間其實就是喝米湯，當然，這也很難得了。

    可是到底是身子虧，瘦瘦小小的，她眼睛又格外大這就凸顯出頭了。

    章荷花心疼的把孩子抱在炕上，又說：“唐妙，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看看你閨女！”

    說到這里，心里難受，轉(zhuǎn)身：“走，奶抱你去那邊吃飯?！?/br>
    小棠棠揪住章荷花的衣領，搖頭拒絕：“等爸爸……”

    “等那……”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了，章荷花抱著小棠棠來到門口，嗤了一聲，說：“你個癟犢子還知道回來！”

    姜城笑：“看媽說的，我不回來我去哪兒?。　?/br>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手上的小桶，說：“我去抓魚了?！?/br>
    小狼從他爸身后探頭，開心的搖頭晃腦：“兩條大魚，大大的魚！”

    他今天下午一直沒有收獲，沮喪的不行，幸好傍晚他爸去了，如果不是他爸厲害，根本弄不來這兩條魚！

    “我爸天下最厲害！”

    章荷花翻白眼：“呵，兩條魚就厲害，要是兩斤rou你豈不是要上天？”

    她把小棠棠放下，冷颼颼的掃了一眼兒子，說：“你進里屋。”

    又瞪倆娃：“都餓這么長時間了，也不差一會兒了！都去院里玩兒！讓我知道你們偷聽就打斷你們的狗腿！”

    倆小東西趕緊手牽手噠噠噠出門，小棠棠糯糯的開口：“哥哥以后不要晚晚回來?！?/br>
    她的小哥哥也才五歲，小棠棠好怕他為了一點點吃的回來晚出意外，畢竟還是個孩子呢。

    小狼拍拍她的小雞爪，說：“小棠棠不擔心，哥哥是大孩子了?！?/br>
    小棠棠：“才不是！”

    五歲騙三歲，大騙砸！

    “不是大孩子，不許晚回！”她鄭重其事的拉住小哥哥，嘟嘴：“不許！”

    “好好好，不許！”小狼是個好小孩兒，最疼meimei了，他為meimei把歪掉的小揪揪正了正，說：“那如果我跟爸爸一起，可以吧？”

    小棠棠作勢想了想，小奶音：“可以噠！”

    兩個小崽崽達成一致！

    倆小家伙兒在院子里畫圈圈，這時章荷花也把自己兜里的一塊錢拿了出來，她塞給三兒子，說：“這錢你拿著，少是少了點，但是總能買十幾個雞蛋。那喪門星我不想說啥了，你總不能虧了孩子，瞅瞅兩個孩子都皮包骨的?！?/br>
    姜城知道自己不該拿這個錢，可是情勢逼人，家里已經(jīng)沒錢了，他不能不管他媳婦兒，即便是看不到任何前路，他也得走下去。

    姜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了錢：“謝謝媽。”

    章荷花抬手就給他頭上來了一巴掌，別看一六零的干瘦小老太太，勁兒可是不小的！

    她說：“少放屁！”

    她快步捯飭到外屋，說：“趕緊給孩子做飯吧，我回去了?！?/br>
    老太太不等兒子多說什么，蹭蹭蹭的走了。

    姜城是幾個兒子里最像他媽，也最懂他媽的。他曉得他媽是怕他給魚，為他省著呢。

    “咕咕咕?！?/br>
    姜城：“?。?！”

    他耳朵一下子豎起來了……“咕咕?！?/br>
    這下子，姜城聽清楚了，他飛快的低下身子看向炕洞，就見一只雞被麻繩纏的亂七八糟。

    “小棠棠！”

    小棠棠捯飭小短腿噠噠噠的跑進來。小臉紅紅：“爸！”

    姜城指著那只雞，難得的沒有了淡定：“這是哪來的？”

    只看這沒章法的亂纏亂捆，就知道是他閨女干的無疑。

    小棠棠咳嗽一聲清清嗓，使勁兒挺了挺小胸脯，小奶音得意：“雞投落網(wǎng)！”

    姜城：“……”

    小棠棠開心的很咧，驕傲臉：“它好蠢，撞我身上昏過去哩！”隨后又將自己呆滯之后如何一把掐住雞脖子竄進院子，把它捆個結(jié)結(jié)實實藏起來的事情繪聲繪色描述出來，她很有說書的天分，講的生動伶俐。

    小狼站在一旁聽著，興高采烈：“meimei真棒！”

    小棠棠：“嘻嘻嘻嘻嘻！”

    姜城滿眼笑意，聽他們說完，開口：“野雞的事情，小棠棠做的很好，不過你們兩個出去千萬不要說。”

    小狼和小棠棠都是聽話的小孩子，乖巧點頭。

    姜城思索一下，說：“今晚殺雞喝雞湯，魚我們暫且養(yǎng)著?！?/br>
    小棠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說：“真、真的可以嗎？”

    他們家好久沒有吃到rourou了，上一次，還是兩個月前，她掰著手指數(shù)過哩！

    兩個月，又三天。

    “爸什么時候騙過你！你抓雞的時候有人看見嗎？”

    小棠棠立刻搖頭：“沒有，我快如閃電?！?/br>
    姜城笑了出來，他們家這個小的還挺會吹牛！不過他不說更多，立刻動作起來。要說起來，這雞的事兒還真不是秘密。今個兒下午幾個小子又去山里下套，結(jié)果好巧不巧，還真就遇到了一只野雞。不過這野雞還是只戰(zhàn)斗機，十分驍勇，三四個半大的小子竟然還不是對手。它一路從西山下逃竄，在村里遇上好幾撥人。大家一下子就紅了眼，這年頭，大家都缺油水兒啊！

    原本倒是能抓到這只雞，不過因著爭搶的人太多，倒是讓它趁機跑了。好些個不死心的還滿村子找呢，要不是大家都忙著找雞，河邊沒人，他和他兒子也不能有這大收獲。

    他和兒子回來的時候，才看到大家都散了，大家都覺得，這只野雞又竄回西山了，商量著明天上山設套子。

    可誰曾想，這只野雞現(xiàn)在就在他家呢？

    姜城收拾好了雞，把雞毛之類的東西都塞在鍋底燒了，一干二凈。雖說他們家這破屋子和別人家有點距離，一般人不會過來。但是今天總不同，難保還有不死心的。

    唐妙的病，這小一年已經(jīng)漸漸吃藥少了，大夫的意思是主要還是食補。正因此，姜城現(xiàn)在有時候抓到野味兒或者其他，都不會去賣，反而自家吃了，給媳婦兒和孩子補身子。

    不過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窮，吃點東西，香飄十里，日子久了肯定不妥當。

    正因此，每次家里做吃的，他都會在院子里熏艾蒿。艾蒿味兒大，正好可以壓過食物的香氣。他家有病人，這么做一點也不違和。

    “爸要燉雞rou，小狼，你帶著meimei去院子里熏艾蒿！”

    小狼：“好?。。　?/br>
    兩小只進里屋取艾蒿，小棠棠的眼兒彎彎，嘴角輕揚，小念叨：“喝雞湯，雞雞雞！吃雞rou，rourourou！”

    “走，熏艾蒿去！”小兄妹倆兒快活的出門。

    此時房間內(nèi)已經(jīng)很暗，所以兩個小崽崽也沒有發(fā)現(xiàn)，炕上的人，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第4章 醒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小狼是個有成算的娃，知道雞rou味道霸道，一點點艾蒿怕是壓不住，他燒了一撥，又回屋抱了一捆出來，整個院子就被一股子更加霸道的艾蒿味兒侵占了。

    小棠棠像是一只小狗狗，使勁兒嗅嗅嗅，最后跟哥哥報告：“圓滿完成任務！”

    兩小只趕緊手拉手進屋，別看小狼平日里裝的像是一個小大人兒似的，可是說到底，他也不過就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想到今天晚飯棒棒，他的腳步都快了許多。

    姜城這時已經(jīng)盛好了兩個小碗，他端到桌上，說：“一人一碗，來吃?！?/br>
    雖然艾蒿的味道很強大，可是一坐下，就感覺到雞rou香氣撲鼻了。小棠棠和小狼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nongnong的歡喜，小棠棠笑瞇瞇：“開動！”

    她低頭小小的啜了一下雞湯，隨即微微瞇眼，慢慢品味著鮮嫩的滋味兒。

    很快的，她小小的眉頭舒展，小奶音：“好香哦！”

    小狼看到meimei的表情，使勁兒吞咽口水，二話不說，也飛快的喝了一口，小狼沒有讀過書，不知道怎么形容這感覺，可是他覺得，雞湯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湯了！

    姜城看著兩個孩子滿足的樣子，原本剛毅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他壓低聲音，說：“你們倆在家鎖好門吃東西，我去一趟你奶家?！?/br>
    就算再家貧，他也不是吃獨食的人。

    更不要說，幾個兄弟也都幫襯著他。

    兩小只對這事兒很懂，點頭：“好?！?/br>
    其實一只野雞，也并沒有多到哪兒去。現(xiàn)在人都瘦巴巴的，更不要說雞了。不過姜城也有成算，他切得碎，數(shù)著那邊的人頭盛了十二快，放在小提簍里，趁著夜色出門。

    他們家今天吃飯晚，雞湯燉的又久了一些，所以外面已經(jīng)徹徹底底黑下來了。兩家不算遠，這也是姜城當初看中這個屋子的另一個緣故。

    夜里的向陽屯有些安靜，這個時辰，好些人家都睡了。

    姜城咚咚敲了敲門，屋里傳來應門的聲音，出來的是姜老四，他趕緊開門：“三哥，你咋來了？是不是出啥事兒了？”

    一下子緊張起來。不過等靠近了，鼻子一皺，就聞到了香味兒了，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姜城使了一個眼色，姜老四立刻：“進來?！?/br>
    門口可不是說話的地兒。

    雖說只隔了不遠，但是老姜家這邊可是有鄰居的。

    兄弟倆進了門，看到姜老憨和章荷花都披著衣服下地了，倆人已經(jīng)躺下了。聽到三兒子過來，以為三媳婦兒那邊有了變動，趕緊匆匆起身。

    而同時，姜老大姜山和姜老二姜海也趕緊來了主屋，擔心的看著姜城。只是大家一進門，多多少少就聞到一點香氣。大老爺們的，也不是那藏著掖著的人，姜城把小簍子里的的海灣端了出來，說：“我送點吃的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