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他雖然沒殺他,卻挑斷了他的手筋和腳筋,敲斷了他的腿,將他變成了廢人,一個廢人皇帝,自然沒人再愿意替他賣命。 這一日大臣們親眼見證了皇上被迫退位的事,太子也順勢成了皇帝,登基大典則擇日舉行,太子留下處理旁的事時,楚宴就這么離開了。 他出宮前,卻提出一個請求。 當年“百野之戰(zhàn)”慘敗后,他帶人雖突出了包圍,卻在深山里繞了許多圈,翻山越嶺才躲開敵軍,再回到百野時,已經(jīng)過了二十日。 那些戰(zhàn)死的士兵,有不少人的尸體被野獸刁走了,還是周邊的老百姓,于心不忍,幫著挖了不少坑,就地將他們埋了。 他想將“廢帝”帶去百野之戰(zhàn)的事發(fā)地,用他的血告祭近兩萬亡靈,大臣們自然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雖然是皇上有錯在先,他和太子卻以雷霆手段把控了整個朝政,哪怕他依然只是個閑王,也沒人敢小瞧他。 太子毫不遲疑地點了頭。 早在知道母后是被他以那么可笑的理由毒死時,他對皇上最后一絲感情都沒了,他做了那么多壞事,又背負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理應給死去的戰(zhàn)士一個交代。 哪怕從古至今,都標榜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卻也沒有哪個皇帝因為做錯事,被自己的兒子和親兄弟制裁。 大臣們這一日,自然極其震撼。 不過為了保住皇家最后一絲尊嚴,皇上所做的事并未昭告天下,于百姓來說,只是突然換了個皇帝而已,他們甚至以為這位皇帝也是突然病死的。 畢竟上一任皇帝也是這么死的,沒什么好驚訝的。 因為有不少爛攤子需要處理,登基典禮定在了一個月后。楚宴回到家后,蘇皖才得知,他要帶著皇上去邊疆,百野在大夏朝南邊,一來一回,就算騎千里良駒也需要五個多月的時間。 蘇皖清楚他的心結(jié),并未阻攔他,如果不是還有寶寶需要照顧,她都想陪他一起去,這個時候也只能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她想到什么說什么,從未如此多話。 楚宴嘖了一聲,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又不是今日走?現(xiàn)在就開始念叨,走前肯定還得念叨一遍,先省省力氣?!?/br> 蘇皖原本還滿是傷感,被他這么一鬧,心中的傷感散了大半,她抿唇故意道:“現(xiàn)在就開始嫌我愛念叨了,等我年齡大了,真愛念叨時,是不是更嫌?” 楚宴想了一下兩人白發(fā)蒼蒼時的模樣,忍不住失笑搖頭,“估計我更愛念叨一些,哪敢嫌你?到時孩子們也該長大了,說不得兒孫成群,要嫌估計也是孩子嫌咱們煩人,到時我就拿個小拐杖,誰敢嫌你我就敲誰。” 蘇皖幻想了一下那個場面,忍不住笑出了聲。 楚宴離開的時間定在后日,他還沒走,蘇皖就開始不舍了,之前她每日都是圍著孩子轉(zhuǎn),如今卻變成了圍著楚宴轉(zhuǎn)。 楚宴離開的前一晚,蘇皖已經(jīng)給他收拾好了包裹,等他沐浴完出來時,她親自給他擦了擦頭發(fā),剛擦干她就忍不住將腦袋搭在了楚宴肩膀上,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心底也酸澀得厲害。 明明他還沒走,她的思念卻已經(jīng)開始泛濫了。 楚宴將她拉到了腿上,之前被他抱在腿上時,蘇皖總是會不自在,總是會躲開,如今她卻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 她順從地窩在他懷里,還忍不住蹭了蹭他的下巴,水潤的丹鳳眼中滿滿的不舍,頭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小女兒的姿態(tài),眼底也滿是對他的依賴。 楚宴一顆心軟成一團,有那么一瞬間也舍不得出門了,然而他卻不能不走。 當年他再次回到百野之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時,他就曾許諾過。他不僅會摘掉敵國將領的腦袋,也會揪出泄露行軍布陣圖之人,會將人帶到他們面前,當著他們的面,給他們報仇。 這一次他不能不去。 他親了親,蘇皖的臉頰,低聲道:“我很快就回來了。” 蘇皖依然摟緊了他,再快又能多快,起碼需要五個月的時間,她也不知為何,眼睛都有些發(fā)酸,突然道:“我隨你一道去吧。” “說什么傻話?小寶才五歲,小丫頭也才滿月,你真舍得丟下他們?” 自然是不舍的,可是蘇皖也好舍不得他離開啊,之前一直待在一起不覺得,一想到他一走就是五六個月,她心中就難受極了,之前趙冉桐因顧令寒的“離京”悶悶不樂時,她還有些不理解。 畢竟楚宴時不時就愛欺負人,有時蘇皖都嫌他煩,甚至希望他趕緊去翰林院,只覺得他天天在家晃悠時,瞧著有些礙眼。 可是這個時候,他真要走了,她才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希望兩人分開,她還曾因為趙冉桐的惆悵,覺得她孩子心性,未出嫁前依賴父母,出嫁后又太過依賴夫君。 男人不在,不是更悠閑?每日想什么時候睡什么時候睡,想干什么干什么,多逍遙自在? 可是如今,親身經(jīng)歷時,她才能理解她為何會難受。 此刻她就不舍極了,若非清楚他必須得去這一趟,蘇皖都想任性地要求他留下來。 她郁悶悵然的模樣,讓楚宴不由有些怦然心動,他忍不住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柔聲道:“很快就回來了,你聽話,在家好好待著,不要讓我掛念,嗯?” 他聲音很溫柔,好似在哄孩子,蘇皖一顆心酸成一團,她悶悶不樂地點頭,又忍不住摟住了他的腰,靜靜抱了許久。 晚上蘇皖幾乎一宿未睡,兩人說了許久的話,哪怕身體極為疲倦,他起身時,她也緊跟著爬了起來。 蘇皖親自送他出的城門,哪怕告訴了自己無數(shù)遍,不許哭,他翻身上馬時,蘇皖的眼淚還是滾落了下來。 楚宴似是察覺到了什么,扭頭看了她一眼,蘇皖連忙轉(zhuǎn)過了身體,不想被他瞧到她哭泣的模樣。 盡管她轉(zhuǎn)身的速度很快,他依然瞧到了晶瑩的淚珠兒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的那一幕,那一瞬間,楚宴一顆心揪成了一團。 清楚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哭了,楚宴只是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眼,才拉了一下韁繩。 “廢帝”則站在囚車上,他脖頸上還帶著鐐銬,見他們?nèi)绱穗y舍難分,他嘲諷的笑了笑,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了他的第一任皇后。 當初娶她時,雖然更多的是為了得到鎮(zhèn)國公府的支持,其實他心中也是有些喜歡她的,然而洞房時她卻沒有落紅,成親后她對他也始終淡淡的。 有時候他甚至以為她根本不會笑,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她不是不會笑,只是不愛對他笑而已。 他望著楚宴的背影,心中滿是憎恨,不懂他為何如此得上天的厚愛。小時候得父皇喜歡也就罷了,太后、太子也都更喜歡他,如今竟然還有個深愛他的女人。 他眼中的恨意太過明顯,楚宴察覺到后,勒住韁繩冷冷瞧了他一眼,他懶得跟他廢話,讓侍衛(wèi)找了個麻袋,直接套在了他頭上。 這麻袋是跟路邊茶館里的老板娘要的,一股子臭菜味,廢帝差點被熏暈。 蘇皖沒有回府,而是回了定國公府,這是楚宴要求的,不知道是怕她在府里呆著時容易胡思亂想,還是怕效忠廢帝的人會傷害她。 見他堅持,蘇皖就去了定國公府,蘇寶和寶寶一早就被三叔他們接走了,常用的東西也都被玉靈和小蕊打包帶了過去。 在府里待了幾日,竟真有人來刺殺,好在有蘇翼在,一切有驚無險,那段時間,蘇妍都不敢出門了,蘇皖自然也被拘在了府里。 她本就不喜歡出門逛街,又有寶寶要帶,自然不覺得難以忍受,讓她難以忍受的卻是楚宴的離開,她早就習慣了一睜眼就能瞧到他,如今每次醒來,見另一邊都空著,她都要失落許久。 哪怕新帝正式舉行登基典禮時,她也沒能振奮起來。不久后,余黨清理干凈時,哥哥告訴她可以出門轉(zhuǎn)悠了,她依然懨懨的。 哪怕身邊有妍妍和寶寶們陪著,每次夜深人靜時,蘇皖還是發(fā)了瘋地想念著他,這種思念跟之前想念哥哥和三叔完全不一樣。 蘇皖只覺得她的魂隨楚宴一起走了,被哥哥笑話她好似丟了魂時,她都不知如何反駁。無數(shù)次夜晚想念他時,蘇皖都想丟下寶寶,去尋找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時,她甚至想好了第二天帶什么東西出發(fā)。 一早冷靜下來后,蘇皖依然思念著他。 一天天時間仿佛總也過不完,四月份時,蘇皖便已經(jīng)覺得他離開了許久許久,然而仔細一算,他才走了一個月而已。 顧茗筱和哥哥的親事,總算讓蘇皖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 顧茗筱之前跟父親承諾的便是一年過后,如果對方還不提親,她就同意讓家里給她定親,如今恰好一年,見她總算松了口,可以幫她相看了,趙冉桐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她連忙來了定國公府,將此事告訴了蘇皖。 蘇皖的眼睛這才有點神采,“我晚上就跟哥哥說一下此事?!?/br> 蘇翼對自己的親事向來不上心,之前蘇皖旁敲側(cè)擊時,他的回答就很隨意,讓她幫著找個合適的就行,反正娶誰都一樣。 蘇皖怕他日后不承認,還說已經(jīng)將他的話都記了下來,他可不能反悔,蘇翼可有可無的點頭。 第155章 完結(jié)中 晚上,蘇翼回來沒多久,蘇皖就來了他這兒,跟他說了一下顧茗筱的事,說他若是沒意見就盡快找媒人說和一下。 蘇翼挑了挑眉,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少女恬靜的側(cè)臉。她其實生得極美,靜靜往那兒一站,哪怕低垂著眉眼,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蘇翼之前對她有些反感,只是覺得她以貌取人,太過膚淺,讀過她的詩后,他就清楚必然是他誤會了什么,一個女子能做出那樣氣勢磅礴,心懷天下的詩詞,本身必然不會太差。 他擦劍的手頓了頓,不知為何竟對成親多了分期待,他唇角挑起個笑,“可以啊,那就她了?!?/br> 蘇皖自然高興,這是自楚宴離開后,她頭一次這么開心,那邊顧茗筱也說了嫁誰都成,這事顯然要成了。 蘇皖便直接請了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者,幫著去說合了一下。 顧茗筱的父母都很看好這樁親事,見媒人來說合時,顧母高興極了,不過她也沒當場點頭,雖說姑娘說了誰都行,點頭前總得問一下她的意見才成。 再說媒人來說合時,一下子就點頭,也未免顯得太上趕著,就算心中有意,一般也會說先跟家人商量一下。 送走媒人后,顧母便去了顧茗筱的院子,說有人提親了,還將對方夸的天下僅有,說連她爹都覺得這是一樁極好的親事。顧茗筱根本沒在意母親說了什么,只是笑道:“母親喜歡就行。” 顧母笑道:“他不僅人仗義,是個重情的,又有王妃盯著,依著她和冉桐的關系,蘇翼日后對你絕不會差到哪兒去?!?/br> 顧茗筱眼眸微動,修長纖細的手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杯子,水灑了出來都沒意識到。 顧母從未見她如此失態(tài),嚇了一跳,“哎呀,你這丫頭,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 顧茗筱不緊不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問清對方之所以會提親是因為蘇皖格外看好這樁親事,她便搖了搖頭,竟給顧母丟下一句,“誰都可以,唯獨蘇翼不成?!?/br> 她能接受他為了履行承諾來求娶,卻無法接受他在忘記她的情況下,隨便娶了她,她至今都記的,上巳節(jié)時他望著她時,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喜。 顧茗筱不顧母親的責備,轉(zhuǎn)身回了屋,態(tài)度竟很是堅決。 知道她拒絕后,蘇皖和趙冉桐都愣住了。 兩人根本沒料到她會拒絕,不是說了誰都可以?怎么偏偏他不行?蘇皖甚至以為是哥哥什么時候得罪了她。 她當即殺到了蘇翼的院子。 蘇翼自然冤枉,他怎么可能得罪過她?這半年他根本沒見過她,去哪兒得罪她,夢里嗎? 想到上巳節(jié)時,他曾對她流露出不喜的神情來,蘇翼有那么一丁點的心虛,他也不知為何,明明什么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卻連一年前初見她的場景,都記得清清楚楚。 蘇皖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虛,還以為他怎么惹惱了顧茗筱,當即惱得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好呀你,爹爹和娘親辛辛苦苦將你養(yǎng)大,就是讓你欺負小姑娘的?” 蘇翼身為兄長,卻被meimei教訓了,哪怕她捏得不疼,蘇翼也覺得有些沒面子,臭著臉道:“我何時欺負她了?我總共也就見了她那么兩三次,話都不曾說過?!?/br> 瞧出他的遲疑,蘇皖追問了半天,才問出上巳節(jié)的事。蘇皖蹙了蹙眉,“她真盯著你怔怔瞧了半晌?” 蘇翼被問得有些不高興,他還能撒謊不成? 不知為何,見她竟說出嫁誰都成,就是不嫁他的話來,他莫名有些介懷,明明之前也沒非她不娶,如今竟格外在意。 他向來懶得cao心旁的事,今日meimei離開后,竟思索了半晌顧茗筱的事,越是思索,他竟越覺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蘇翼再次想到了初見時,她望著他怔怔出神的模樣,難道之前真認識?可是回京后,他確實不曾見過她。 蘇翼想了半天,總覺得他不至于調(diào)戲一個小姑娘,但是仔細回想的話,她生得確實很美,萬一真混賬了,怎么辦? 他當晚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第二日還讓蘇皖和趙冉桐幫著問了問,為何唯獨他不行,顧茗筱嘴巴很嚴,自然沒問出什么來。 見哥哥也有些悵然若失,蘇皖滿心遺憾,不由嘆口氣,“我本以為那人遲遲不提親,你就有機會了,誰料……” 蘇翼擰眉,“什么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