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他是越來越感覺自從知道陳傳家喜歡自己后，他便對陳傳家有些格外的關(guān)注，對方做什么、說什么，他都很在意，每時每刻都全神貫注的在意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第32章 032

    接下來的看戲吃飯顧葭都過的十分煎熬, 戲不是他喜歡聽的, 身邊的陳傳家也讓他總不時的心跳加速，不過星期五這邊卻如魚得水沒有讓他費心。及至飯局結(jié)束, 顧三少爺都一改交際花的做派, 安靜的發(fā)著呆，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才突然有了精神，對要送他回去的陳傳家說：“不必了, 我同星期五走著去看看丁伯父, 自昨天分別還沒有去探望他。”

    陳傳家深深的看著顧葭, 忽然笑了笑：“你連送都不讓我送了？”

    顧葭臉微燙, 垂眸看陳傳家那拽著自己手腕的手, 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和陳傳家好像經(jīng)常拉手：“不是的，只是去探望丁伯父的話, 人太多會很吵，你也不必陪著我去，你不是很忙嗎？不用總在意我的?！?/br>
    陳大少爺一眼不錯的看著顧葭，直到忽然有一只手打斷了他的注視，從他的手里奪走了顧葭的手：“陳大少爺，三少爺還我吧，你忙去, 我陪他去一趟醫(yī)院?！?/br>
    陳傳家手心突然一空, 笑瞇瞇的盯著星期五, 說：“陸老板什么時候和小葭這么好的？難道真是一飯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

    星期五忽然挑了挑眉, 聲音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迷人音色：“哪里，比不上陳少爺?shù)耐ㄌ焓盅?、無所不知?！?/br>
    陳傳家臉色微微一變，看著星期五的眼神也開始認(rèn)真，不再輕視。

    可也正是這個時候，顧葭從陳傳家營造出的曖昧氛圍掙脫出來，像是一條好不容易回到水里的魚，沉在水底再也不敢靠近岸邊，看都不敢再看讓他心亂的陳傳家，拉著星期五的衣角就要逃了。

    誰知他剛走沒兩步，拐著兩個拐杖的段可霖就從人群中擠到他這邊兒，揚(yáng)著那張瘦巴巴的臉對顧葭笑：“哎呀！顧三爺！顧三爺！可讓我找著你了，你接下來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吧！”

    段可霖，段公子今年快剛滿二十歲，從十五歲開始在天津混，被白可行揍過一次后就收斂了很多，后來故態(tài)復(fù)萌繼續(xù)在小圈子里橫行霸道，但卻打從心眼里很想混入顧葭的圈子里，認(rèn)為顧三爺身邊兒的都是漂亮人，成日一堆美人湊在一塊兒，男男女女的，別提有多養(yǎng)眼了，段公子心癢很久，奈何始終被顧葭無視。

    起先段可霖還因為顧葭總不識抬舉而成日說顧葭一窮二白巴結(jié)陳家和白家，但也只允許自己過過嘴癮，其他的人要是當(dāng)著他的面說顧葭不好，段可霖又很不是滋味，心想自己這么想要結(jié)交的朋友，你把他噴的一無是處，這不是下老子的臉么？！

    所以段公子脾氣便開始有些古怪，時間一長大家也就明白，不能在段可霖面前提顧葭了。

    和段公子玩的很好的，有一位叫做周成美的大學(xué)生，家里是一溜兒的滿清遺老，和段公子在茶館相識，一見如故臭味相投，互相抱怨了那顧三少爺對自己的不好，然后又共同發(fā)誓總有一天要讓顧葭知道他們的厲害！

    現(xiàn)在，段公子早將對顧葭的不滿丟到爪哇國，和那周成美的革命友誼也直接斷掉，恨不得現(xiàn)在就和天津最漂亮的交際花成為知己好友。

    而那周成美正是當(dāng)初踩了顧葭一腳還擠兌顧葭，后來被顧無忌整的全家上門道歉的衰仔，此事件流傳了好一段時間，周成美都羞的沒臉出門見朋友，對顧葭更是聽名字就難受的心痛。他若是聽說段可霖瞬間叛變，大概當(dāng)即就要吐血三升，把段可霖也劃為敵人的范疇。

    可現(xiàn)在的段可霖哪里還想的起周成美那位仁兄，他眼睛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著顧三少爺那對他還是很冷淡的臉，說：“你們要去哪兒??？我有車，我送你們呀，我什么事兒都沒有，去哪兒都成！晚上再去跳舞？我知道有新開的舞廳，咱們晚上一塊兒？”

    顧葭實在是不理解段可霖的心思，更何況這人雙腿都這樣了，還想著跳舞，怎么跳??？他依舊客客氣氣的拒絕：“謝謝段少爺?shù)暮靡猓晌椰F(xiàn)在正要去丁伯父那里，我想你去的話恐怕不大好?！?/br>
    段可霖一聽這話，大手一揮，說：“這有什么我正要去和那老人家道歉呢，哎呀，你說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么，咱們什么關(guān)系，竟是鬧的如此緊張?！?/br>
    顧葭心想，我真是同你沒有關(guān)系。

    可段可霖還在感慨：“我當(dāng)真是不曉得那老人家和顧兄你關(guān)系很好，不然我怎么可能沖過去和一個老人打架呢？都是我那司機(jī)挑的事情，再來我也沒有讓那巡捕房的人把你們都打一頓關(guān)起來呀，我真是冤枉的緊。那么正好趁著這次機(jī)會，同大家都解除誤會，以后才好在一起耍嘛?！?/br>
    顧葭感覺段可霖好像很是沒心沒肺，居然兩條腿都被打成這樣，需要拄著拐杖才能走路，還能笑得出來，說要去道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悔過。

    而且就算段可霖是真心的，丁伯父那邊也不一定愿意見他，所以不打算答應(yīng)，準(zhǔn)備去問一下再答復(fù)段可霖。

    可誰曉得他還沒有張口，段可霖就突然臉色一變，哆哆嗦嗦的捂著鼻子，說：“哎，我忘了現(xiàn)在下午三點了，得回去一趟，顧兄我下回找你一起跳舞??！”

    說罷不等顧葭說話就迅速上車離開，顧葭看著那段可霖離開的方向，對身邊的星期五說：“他回去抽煙去了……”

    星期五不知道顧葭想什么，跟著顧葭順著小路走去醫(yī)院，許久后又聽顧葭淡淡的說：“感覺他似乎也不是很壞，怎么要抽煙呢？我看陳傳家抽過，他躺在大姑娘的腿上，有另一個小女孩給他燒煙泡，他吸的時候躺在那里一直沒有說話，就看著我笑，說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舒服的很，精神百倍?？晌仪浦切┏Ｄ晡鼰煹娜耍蠖季裎?，越來越瘦，面目都扭曲起來，像是再抽下去就要死了。”

    “現(xiàn)在呢？”星期五漫步在顧葭身邊，落后顧葭一步，看著后者精致的側(cè)顏，混合那老街區(qū)的紅磚碧瓦作為背景，一時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他們兩個。

    星期五其實也并不是真的樂意知道顧葭與陳傳家之間的故事，可他喜歡聽顧三少爺說話，才有此一問。

    顧葭回憶：“我勸他不要抽了，他說他曉得，不會上癮的，后來我再去他家，也就從沒有見他抽過?！?/br>
    “這不好嗎？”

    “不是不好，挺好的，是怕他背著我抽，只是假裝戒了罷?！鳖欇邕€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如果大煙真是那么好的東西，為什么洋人從來都不會抽呢？還不是騙我們罷了，可笑大家都貪圖快感，還自視甚高的認(rèn)為自己不會上癮，對自己太有信心了?！?/br>
    星期五聽顧葭這么一番心里話，心里不知想了什么，腳步都慢了一拍，后又復(fù)追上去，右手臂干脆的搭在顧葭的肩上，拍了拍，說：“三少爺，你不要對誰都那么好，你總這樣認(rèn)為大家都是好人，總有一天會失望的?！?/br>
    顧葭歪頭看星期五，星期五不如之前那樣看著傻乎乎的，好像一下子真的成了事業(yè)有成的陸老板，風(fēng)姿卓越、灑脫豪邁，形象差別不是一般的大：“你怎么老說這么似是而非的話，你的意思是這天下的人都不是好人，我該把他們都往壞了想，這樣才不會失望？可那也太悲觀了?！?/br>
    星期五搖頭，不回答顧葭的問話，轉(zhuǎn)而說起另一件事：“對了，方才我看你對陳傳家態(tài)度軟化了許多，難不成是打算答應(yīng)他，和他好了？”

    顧葭臉色都變了變，詫異的看向星期五，說：“你怎么會這么想？！不可能的，我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太奇怪了！而且……”而且對無忌的影響不好。

    “那就好，我還擔(dān)心你要同意了，想著要怎么和你說你家被他監(jiān)視的事呢。”

    “什么？！”

    星期五說：“之前你沒聽到他對我說的話嗎？我以為我餓得吃狗食這件事你沒有告訴任何人?！?/br>
    “當(dāng)然，我誰都沒有說，除了桂花。”

    “那便是了，他如何能知道呢？”星期五循循善誘般說，“他之前說我因為‘一飯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呢。”

    說到這里，星期五也就不再多解釋，只待顧葭自己琢磨。

    可顧葭這里卻像是被投了一枚似乎是啞彈的炸彈在水里，時時刻刻擔(dān)心要爆炸！

    “不、我不信……”顧葭良久，艱難的說。

    星期五則用了然的眼神看顧葭，溫和的道：“這樣吧，要不要做一個實驗？”

    “什么實驗？”顧葭不知不覺地已經(jīng)把星期五當(dāng)作軍師。

    星期五：“我說了怕你害羞。”

    顧葭無奈：“我在你面前就跟裸奔沒有兩樣了，還害羞什么？只希望你記憶恢復(fù)的時候把這些事情都忘光才好呢！”

    星期五這下終于頓住腳步，拉起顧葭的雙手，讓顧葭圈著自己的脖子，然后自個兒把人的腰摟著，兩人身體貼的很緊，欺身湊過去。

    顧葭眼見星期五的臉越來越靠近，立馬下腰，最后彎到極限，幾乎快要被親到，他都不知所措的閉上眼睛了，才聽見星期五在耳邊道：“喏，就是這樣，今天晚上我們在你家門口上演這一幕，第二天就能知道你的好朋友陳少爺是不是監(jiān)視你了。”

    說罷，星期五松開顧葭，顧葭這才從星期五身上那特別的燥熱氣息里清醒，摸了摸方才星期五湊過來說話的那邊耳朵，鄭重的點了點頭：“可以，反正不是真親?！?/br>
    星期五卻笑道：“不一定，視情況真親?！?/br>
    顧葭愣了一下，問：“你也喜歡男人嗎？”

    “不啊?！毙瞧谖逄故幍夭坏昧?。

    “那你不會介意和我接吻？”

    “不會啊，反正都是男人，親一下也不會懷孕?！?/br>
    顧葭總覺得這是歪理，可卻不好反駁，還覺得很有意思，笑道：“是這個理，那這樣我就不用對你負(fù)責(zé)啦，哈哈。”他又恢復(fù)精神，有心情開玩笑了。

    第33章 033

    到達(dá)瑪麗亞醫(yī)院的時候, 天空已經(jīng)漸漸陰沉起來, 冷風(fēng)刮在人的臉上有著凜冽的寒意，像是刀片撫摸人的臉頰。

    顧葭將毛領(lǐng)裹了裹, 白皙的微微透出青色血管的手背便融在那柔軟的兔毛里, 修長的手指被絨毛遮遮掩掩，像是一塊兒被匠人精心雕琢過的玉石，表現(xiàn)著脆弱的美麗。

    他匆匆進(jìn)入醫(yī)院大門，然而忽地又停駐, 回頭四周望了一下, 發(fā)現(xiàn)周圍的確非常冷清, 不似昨夜來時的四處燭光如螢火。

    “進(jìn)去吧, 像是要下雪了。”緊隨其后的冷峻青年跟上來, 手掌拉著顧葭的小臂便往里進(jìn)。

    顧三少爺‘嗯’了一聲進(jìn)入醫(yī)院正樓，迎面而來的便是一位白俄護(hù)士。

    白俄護(hù)士長得十分標(biāo)致, 五官每一處似乎都是對稱而恰到好處的，就連笑也笑的很甜美，然而這么冷的天，卻只穿著單薄的護(hù)士服，雙手藏在衣服里面，看見顧葭等人進(jìn)來才立馬站起，殷勤的詢問說：“請問是看病還是有預(yù)約？”

    不過說完, 白俄護(hù)士又立馬‘啊’了一聲, 認(rèn)出了星期五, 說：“你不是昨天抱著老人過來的人嗎？你們是來看望病人的？”

    顧葭好奇白俄護(hù)士怎么就記住星期五沒有記住自己, 但又不好意思問，問了便顯得自己好像很在意這點兒關(guān)注，十分的自戀。

    “是的，我們是來看望丁老先生的，他現(xiàn)在在哪兒呢？”于是顧葭微笑著問道。

    那白俄護(hù)士見顧葭這么友好，還有些不適應(yīng)，但卻非常熱心的說：“就在一樓，剛剛給傷口換了藥，大夫說沒有感染，恢復(fù)的很好呢?！?/br>
    “那就好?！鳖欇琰c點頭，正準(zhǔn)備離開，卻又返了回來，把自己一直揣在口袋里的白色皮手套拿了出來給那白俄護(hù)士，“送給你?！?/br>
    白俄護(hù)士一愣，連忙擺手：“這怎么能行呢？不可以不可以的?！?/br>
    顧葭把手套干脆放在前臺的桌面上，反倒是他很不好意思的說：“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我瞧你手上皴裂的嚴(yán)重，還是好好保暖要緊，我一個男人自然比不上姑娘的手重要。”

    白俄護(hù)士這回沒有拒絕，紅著臉拿起那手套道謝。

    顧葭擺了擺手，這才真的離去。

    在走廊的時候，星期五把自己口袋里的灰色皮手套拿出來遞給顧葭，語氣頗為不悅地說：“你剛才做什么把手套給別人？不要做無用的事情。”

    顧葭詫異的看著面前的灰色手套，對星期五的所作所說皆有異議：“你這是干什么？我說了我沒有必要用，又不冷，病房里應(yīng)該有暖氣啊?！?/br>
    說完，又道：“還有，我哪里就是做無用功？你若是給我說個子丑寅卯出來，我便服你?！?/br>
    星期五拉著顧葭的手強(qiáng)硬的給其戴上手套，一面動作一面說：“一樓是沒有安裝熱水汀的，你以為什么地方都有嗎？一樓大都是住不起高等病房的人用的房間，六七個病人擠在一起，也擠不暖和。”

    “……”好吧，顧葭實在是鮮少來醫(yī)院，幾乎都是請醫(yī)生去公館瞧病，說起看病，他想起自己早上發(fā)燒還沒有給約翰森醫(yī)生錢，回去后定要囑咐小劉跑一趟把診費送上。

    “那還有無用功呢？”顧葭非要問個清楚。

    星期五道：“白俄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嗎？”

    顧葭抿了抿唇，他該知道嗎？

    “都是來逃難的，窮人?！?/br>
    “窮人就不能用手套了？”顧葭皺眉。

    “并非如此，只是你窮的都要去賣身了，還會留著一個不能填飽肚子的昂貴手套嗎？”星期五聲音夾雜著冰冷的理智，“如果是我，我會在得到手套的第一天就找個地方賣掉，你相當(dāng)于送出去一筆錢，而不是溫暖?！?/br>
    顧葭思索了一會兒，很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做無用功：“你這話說服不了我，我做好事是因為我想做，做了開心，她只要接受了我的好意，那么這份心意也就傳達(dá)過去了，她想怎么使用我的手套都是她的權(quán)力，我無權(quán)過問?！彪m然說是這么說，可顧葭心里已經(jīng)沒了開心的情緒，任何事情被剖析的太過透徹，剩下的便盡是毫無人情味的東西。

    顧葭心情不好，便也任性的不愿意戴星期五給自己的手套，直接摘下來，還給星期五，說：“我真的不需要，一樓既然沒有熱水汀就沒有吧，大家都忍得了，我還忍不了了？”

    星期五‘哎’了一聲，聲音放軟了道：“不，我可沒有說三少爺您忍不了，只是你上午還在發(fā)燒，不要為了慪氣和自己過不去，更何況這手套也不是我的，本身就是你給我的?！?/br>
    顧三少爺想起來了，星期五現(xiàn)在全身上下每一件東西都是他給的，不用白不用。

    可一邊戴上手套，顧葭一邊又奇怪的看著星期五，忽的，他笑著說：“奇怪了，我總感覺你現(xiàn)在越來越管的多，是我的錯覺嗎？”

    星期五歪頭：“是嗎？”

    “是啊，你失憶前莫不是一個管家？”

    星期五摸了摸下顎做認(rèn)真思考狀，說：“嗯，這也有可能。”

    “所以你是個車夫兼管家？”顧三少爺樂了，樂完又說，“算了，不逗你，我和你說，我懷疑你可能真的和那陸老板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不然也不會長的這樣像，你會不會是他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

    “陸老板有雙胞胎兄弟嗎？”星期五笑著反問。

    “好像沒有，所以我才說是失散多年的呀。不過總得打聽打聽，不是雙胞胎，也應(yīng)該是親戚，我悄悄幫你找到家里人，盡量不驚動你說的那些仇家，畢竟你在我這里失憶的毛病老不好，還是多接觸一下熟悉的人和物才有可能恢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