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等新一批高一新生們軍訓結束，高三生們也提前回了學校上課。

    離開學還有兩周，依舊是上午八點上課，到下午四點半就放學了。

    蘇棠又回歸了那種每天下午去接周善放學的日子。

    天氣很熱，她倒也樂在其中。

    九月初，在經(jīng)過了一場強臺風和強.暴雨后，氣溫終于降了下來。

    那天全市都停了課，路上鮮少有車和行人。馬路兩邊好幾棵剛剛栽種的大樹被刮倒，環(huán)衛(wèi)工們冒著大風大雨處理現(xiàn)場。直到第二天云層放晴，街上才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雨下了一天一夜，家里的瓷磚很潮。

    鄭淑琴早晨起來做早飯，突然眼前一花，腳下一個沒站穩(wěn)，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

    蘇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放學了。

    周善給她發(fā)了條微信，內(nèi)容很簡單：【我外婆住院了，明天早上不能和你一起來學校了?！?/br>
    蘇棠盯著這條消息愣了幾秒，馬上給他回電話過去。

    他沒有接。

    除非沒聽見或者在上課，否則他是不會不接她電話的，也不會讓她等那么久。

    蘇棠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直到晚上蘇陌和林安安下班回家，蘇棠實在坐不住了：“爸爸mama，土豆哥哥說他的外婆住院了，你們知道嗎？”

    蘇陌和林安安皆是一臉錯愕。

    他們還沒聽說。

    當晚，他們帶蘇棠一起去了醫(yī)院。

    病房里沒有人，床上空空如也。

    蘇陌攔住了經(jīng)過的一個護士，護士說：“這個病房的病人是上午才送來的，原本只是骨折，下午突然腎衰竭，送去了急救室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
    蘇陌他們連忙往急救室走。

    門口的走廊里，周皓和唐婭楠坐在椅子上。唐濤一個人背著手，站在手術室外，抬著頭一直看著門上方“手術中”三個字。

    在另一邊，小番茄窩在哥哥懷里，眼睛哭得紅紅的，時不時地找周善確認：“哥哥，外婆真的會沒事嗎？”

    “放心，奶奶也在里面，她會救外婆的?！敝苌频吐暫錷eimei，只是眼眶也忍不住泛酸。

    蘇棠跟著爸爸mama走過去。

    她看看其他三個人，又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她的不安成真了，他們都在這里，他的外婆一定病得很嚴重。

    周善抬眸和她對視。

    小番茄也抬了抬頭，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糖糖jiejie”，又趴回哥哥懷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蘇陌有些艱難地開口：“情況怎么樣了？”

    周皓拍拍唐婭楠的肩，把她交給林安安，和蘇陌兩個人一起走出去抽煙。

    兩個男人除了在工作場合，平時都很少抽煙。

    此刻兩個人站在門外，周皓深吸了一口煙：“情況不太好?！?/br>
    蘇陌沒接話，等他往下說。

    過了好久，周皓才繼續(xù)道：“媽以前做過腎臟移植的手術，醫(yī)生說新的腎臟又已經(jīng)開始超負荷工作了，也許半年，也許一年，她現(xiàn)在的腎臟就不能再用了。”

    蘇陌皺眉：“不能再做一次手術嗎？”

    周皓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沉聲說：“理論上可以，但是現(xiàn)在要找到合適的腎.源，很難。當初楠楠在醫(yī)院登記了好幾年，我也給媽找了很久才找到。而且醫(yī)生說媽現(xiàn)在年紀大了，這次又摔得那么厲害，對身體造成的影響很大，如果再次做手術，以她目前的情況很有可能連手術臺都下不了?！?/br>
    所以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她這一次脫離了危險，骨折也好了，很有可能也只有一種結果。

    蘇棠不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沒有人說話，她也不敢問。

    她遲疑了一下，走到周善身旁：“土豆哥哥，你別擔心，外婆一定會平安出來的?！?/br>
    周善抬眸看她。

    上一次他和她說他的外婆住院了，她也是這么安慰他的，告訴他外婆會沒事的。

    當時他還能笑著和她開玩笑，說這是他的外婆，她喊得太早了。

    然而今天，他沉重的情緒全都表現(xiàn)在臉上。

    他抿著唇，只是簡單地和她目光相接。

    蘇棠似乎能讀懂他眼中的情緒。

    她什么都不會，他的外婆生病了，她什么忙都幫不上。

    可是她很想抱抱他，告訴他不要害怕，不管他的外婆在里面會怎么樣，她都會陪著他一起面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又過了半個小時，手術室門口的燈熄滅了。

    護士先推著鄭淑琴走出來。

    她閉著眼，麻藥的藥效還沒過去，鼻子里插著綠色的氧氣管。

    半分鐘后，凌倩也出來了。

    大家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沉默地圍著她。

    唐濤聲音有些發(fā)顫：“怎、怎么樣？”

    凌倩點點頭，低嘆：“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不過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她這次的情況比二十年前更加嚴重，單單透析維持不了多久，得盡快找到腎.源進行手術，才可能有恢復的機會。”

    唐婭楠險些站不穩(wěn)。

    一雙手臂從背后托住她。

    她回頭，伏在周皓的肩頭小聲抽泣。

    小番茄還小，聽不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聽到mama哭了，鼻子一酸，也吧嗒吧嗒地落淚。

    唐濤仰起頭，努力把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去。

    他當了一輩子軍人，曾經(jīng)被罪犯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時都沒哭，而他一生中僅有的三次落淚，一次是一家人重新團聚時，一次在產(chǎn)房外抱著剛出生的小外孫女時，另一次，就是現(xiàn)在。

    “先去看看你們mama吧?！彼χ奔贡?，跟在病床后面走。

    蘇陌和林安安在醫(yī)院待了一會兒，就帶著蘇棠回家了。

    周皓和唐婭楠要在病房里陪著，兩個孩子明天還要上學，特別其中一個已經(jīng)高三了。

    蘇陌順路就把周善和小番茄一起送了回去。

    回去的氣氛比過來之前還要沉悶，蘇陌在開車，林安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兩個孩子，也沒開口。

    蘇棠幾次想和周善說話，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全部咽了下去。

    一路無言，等到了周家門口，周善抱著小番茄下車。

    他朝坐在前面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謝謝蘇叔叔和林阿姨送我們回來?！?/br>
    林安安這才找到機會開口：“小善，你爸爸mama最近應該都會在醫(yī)院里陪你外婆，你和你meimei兩個人如果沒地方吃飯，就來我們家吧?！?/br>
    周善又點頭：“謝謝林阿姨。”

    他沒說要不要吃。

    林安安這才想起來他可能是要上晚自習的，估計午飯和晚飯也都在學校里解決了。

    等和他們告別以后，林安安才回頭對女兒說：“彤彤還小，這回她外婆生了病，她奶奶也得在醫(yī)院守著，幾個大人估計都抽不了空。你明天放學順路的話，去接彤彤來我們家里，等晚上小善放學了，再讓她把彤彤帶回去，楠楠那邊我會去說?！?/br>
    蘇棠自然知道m(xù)ama考慮的是最恰當?shù)?，她點頭。

    她幫不了土豆哥哥的外婆，這是她唯一能替他分擔的事情了。

    回到家，蘇棠還得寫作業(yè)。

    她提筆寫了一點，好幾次都卡在簡單的公式上，滿腦子都是凌倩出手術后說的話，還有周善看著她的眼神。

    她猶豫著拿出手機，給周善發(fā)消息：【土豆哥哥，你睡了嗎？】

    他沒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作業(yè)。

    蘇棠也不介意，她又給他發(fā)過去：【你不要太難過了，一定要好好休息。mama讓我明天放學去接小番茄來我們家里，你安安心心地在學校里上課，我會照顧好小番茄的?！?/br>
    【我以前不開心，mama都會給我唱歌，要不然我唱一首歌給你聽吧?！?/br>
    她發(fā)完，清了清嗓子，按下了語音輸入的鍵，真的開始唱歌了。

    周善哄小番茄睡著后拿起手機，就看到她發(fā)了很多消息給他。

    最后一條是語音，他點開，少女清甜的嗓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jīng)靠得那么近，

    那為我對抗世界的決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一塵不染的真心……”

    周善站在陽臺上，把手機貼在耳朵旁邊。

    一邊聽她唱的歌，一邊對著漆黑的夜色出神。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