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節(jié)
再往前走就是餐車車廂了,蘇向晚本來想往回折,回去睡覺的,就發(fā)現(xiàn)餐車?yán)镱^還真有人。 “首長,咱們經(jīng)停的時間是有限制的,我頂多給您半個小時,這是我們能調(diào)動到的最大權(quán)限,半個小時候就有別的列車經(jīng)過了,咱們必須開走,怎么樣?”說話的人穿著藍(lán)色的制服,站在宋青山面前,顯然,這應(yīng)該是這趟車的列車長。 一般來說,天大地大,一艘船上船長最大,列車上當(dāng)然是列車長權(quán)利最大,按理來說沒人能要求他們停車的,但是宋青山他們又不同,畢竟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途中了,估計是出了什么情況,才要求停車的。 宋青山跟列車長握手表示了一下感謝,列車長轉(zhuǎn)身走了。 宋青山也站了起來,不過走到車頭位置的時候,突然就又停住了。 手扶上窗子,這家伙突然眼眶一紅,喉結(jié)哽噎了幾下,居然頭抵在車窗上,聲音壓的特別低的,但是聳動的肩膀就能看得出來,他應(yīng)該特別傷心才對。 一瞬間,蘇向晚想到,怕不是東海出事了,還是西嶺出事了,再或者,南溪、北崗,還是承澤和谷東。 要不然,以宋青山的心理素質(zhì),不可能哭成這個樣子啊。 她就在門口,本來想過去問個究竟的,但是畢竟是人就會恐懼,而恐懼這東西有時候就會讓人想要回避現(xiàn)狀。 再說了,她和宋青山還生著氣呢,萬一宋青山哭的不是家里的事兒,而是他自己部隊上的事情呢。 像他們這輩人,把國家和組織,看的可比個人和家庭重要多了。 轉(zhuǎn)身就走,等宋青山回到軟臥包廂的時候,蘇向晚已經(jīng)躺床上了。 當(dāng)然,她也很著急,就怕是孩子們有什么事兒。 可宋青山不說話,那她也就忍著。 掐指算算,她從睜開眼睛那一天到現(xiàn)在,整整十八年了,嗷嗷待哺的宋南溪都要談對象了,從工作到家庭,哪一次不是她先妥協(xié),那一次不是她體貼他,順著他,給這男人慣上毛病了還。 宋青山坐到床邊上了,但還是不說話。 蘇向晚很想踩他一腳,不過再忍忍吧,攢點利息,一會兒好好的爆發(fā)一場,也叫他看看,她發(fā)起火來有多兇。 結(jié)果他一撩被子,居然就躺她身邊了。 蘇向晚在裝睡啊,感覺宋青山輕輕環(huán)住了自己,這下忍不住了:“滾,那邊睡去?!?/br> “你居然醒了?”宋青山剛才還在哭,這會兒聽聲音卻在笑:“再睡會兒吧,列車經(jīng)停,估計還要半個小時才能再走。” “滾過去?!碧K向晚要發(fā)脾氣,可經(jīng)不得任何通融。 宋青山反正沒脾氣,不但不肯松,還把蘇向晚給摟緊了:“對了,你總說你想去的地方是哪兒?要是你還在二十一世紀(jì),你最先想去的地方是哪兒?” “哪兒都行啊,歐洲我也想去,北美也想去,我還想去南極洲呢,等我攢足了錢就去,據(jù)說去一趟得十好幾萬呢,但是可以去抱抱大企鵝,還能親一下北極熊?!碧K向晚只要一提起旅行,立刻就能興致勃勃。 宋青山頓了片刻,說:“好,那就去南極?!?/br> “說的好像你有幾十萬似的?!碧K向晚白了宋青山一眼說。 宋青山打著手飾比劃著:“我沒有幾十萬,但是有幾樣?xùn)|西,將來可能會很值錢,要不我現(xiàn)在把它們給你?” 蘇向晚一瞬間就忘了自己還在生氣的事情了,嘩的一下就轉(zhuǎn)身:“好你個宋青山,敢藏私房錢,你給我拿來?!?/br> 是啊,要不是今天蘇向晚發(fā)脾氣,宋青山都沒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跟著他過了十八年了。 多看一眼,就是多一分的不舍,多看一眼,他就怕自己要后悔自己現(xiàn)在所做的決定。 硬是把蘇向晚給掰著轉(zhuǎn)過了身,依舊從后面抱著她,然后欠身起來,把自己這些年所有積攢的軍功章全拿了出來,遞給蘇向晚說:“這些東西按理來說不能賣買,當(dāng)我們要轉(zhuǎn)業(yè),它能給我們換來優(yōu)先安置權(quán),以及,這對于一個軍人來說也是無尚的光榮,但這些都不重要,我把它們給你,你把它換成錢去用吧?!?/br> 蘇向晚心說奇了怪了,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過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跟宋青山說,等到將來,等到市場經(jīng)濟,這些軍功章會沒有任何用處,畢竟現(xiàn)在對于他們來說,這種榮耀是高于一切的。 “好吧,我收下了,本來你也說過,這里頭有我的一半,現(xiàn)在滾到你自己的床上去。”蘇向晚收過軍功章,理直氣壯的說。 宋青山把腦袋往蘇向晚頭發(fā)里頭蹭了蹭,又說:“要沒有我,你還會二婚的吧?” “明天我就能二婚,追我的人沒有一個排,也有一個連。你是誰啊,難道你死了我還得給你守寡不成,宋青山,大清早亡了,現(xiàn)在婦女可是能撐半邊天的。”蘇向晚說。 宋青山就笑了:“沒有你,我永遠(yuǎn)都不會再結(jié)婚的?!?/br> “你當(dāng)初也不是跟我結(jié)的婚啊?!碧K向晚覺得可笑了:“二婚男,裝什么童貞。” 宋青山只是笑,兩只眼角全是尾紋,并不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她。 倆人又躺了一會兒,宋青山說:“該起了,我給你倒水,洗臉吧。” “還不到秦州吧,干嘛起那么早,再多睡會兒?!碧K向晚說。給他抱著睡,感覺還是很好的啊。 “該起了。”宋青山依舊執(zhí)拗的說。 這也是他們軍人的作息,每天雷打不動六點就得起床,蘇向晚反正不想起來,等宋青山打來熱水,橫豎他想幫他洗臉,那就讓他洗。 他想幫她刷牙,蘇向晚也把嘴張開,等宋青山搗了一會兒,吐了一口牙膏說:“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會伺候人,早知道我就應(yīng)該讓你早打退伍審請,回家給我當(dāng)老媽子。” 宋青山還是在笑:“不是你老趕著讓我給北崗刷牙,練出來的?!?/br> 洗完臉,蘇向晚又躺床上了:“你該干啥干啥去,反正我還要睡覺?!?/br> “化個妝吧,漂漂亮亮的。”宋青山于是又說。 蘇向晚覺得這男人突然有點不對勁啊,不過既然洗完了臉,那就拍點水,再拍點乳液,撲點粉底,化個妝吧,反正火車上,閑著也是閑著。 她化妝的時候,宋青山也是一眼不眨的看著。 確實,兩只會說話的眼睛,到現(xiàn)在還明媚,白皙的皮膚,蘇向晚也覺得自己很漂亮。既然他想看,那就讓他看吧。 等她換完了妝,宋青山就又拖出行李箱來,在里頭翻著。 “我只在床上睡覺的人,換什么衣服???”蘇向晚說。 宋青山本來是半蹲著的,突然一個膝蓋就跪在地上了,聲音也是格外壓抑著的難過:“對不起蘇向晚,這么多年,我連件漂亮的衣服都沒有給你買過?!?/br> 這時候蘇向晚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宋青山,你到底怎么啦?” 宋青山也不說話,突然站起來,抬起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停著一輛越野車,這蘇向晚早就看到過啊,沒覺得有什么。 但是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是輛路虎攬勝,現(xiàn)在不說進口,就是設(shè)計和生產(chǎn),也遠(yuǎn)遠(yuǎn)不可能有這樣的車型。 所以,這是輛將來才會有的車。 宋青山解釋說:“昨天晚上經(jīng)停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那輛車停在咱們的火車道旁邊,正好我開窗子,就聽見上面的收音機在播新聞,播的,是30年后的新聞?!?/br> 當(dāng)時,正好列車經(jīng)停,而經(jīng)停的呢,又是一個沒什么風(fēng)沙的小山谷。 現(xiàn)在的火車窗子是綠皮火車,窗子可以打開一半,把頭都能伸出去的那種。 宋青山一個人聽了很久之后,見車上下來幾個人說笑著就去露營了,像他這種有蠻力的人,直接就把窗戶一把給卸下來了,然后跑出去看了一圈子。 車門是鎖上的,那幾個露營的人估計也是怕走遠(yuǎn)了不安全,就在離火車道不遠(yuǎn)的地方。 宋青山摸了一遍那輛車,站在不遠(yuǎn)處聽那幾個露營的小伙子和幾個年青姑娘聊了會兒天,正好有個人要上車拿啤酒,丟了車鑰匙,他把鑰匙撿起來就還給了那個小伙子。 那小伙子還還挺吃驚的:“叔叔,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也來公園里露營???” 宋青山擺手說:“我是坐火車的,下來透個氣兒。” 小伙子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火車?沒見哪有火車呀,這也不是火車走的道兒?!?/br> 而且,不是夏天嘛,火車經(jīng)停的地方是個戈壁灘式的荒谷,但是小伙子露營的,卻是個綠意盎然的公園。 說著,小子拎著啤酒就又走了。 宋青山也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他站在那輛越野車旁的時候,是看不到火車的。不過幾步路,但等到再走到火車前,卻又可以看見越野車。 既然蘇向晚能穿越,蘇小南也可以,那證明這個機會就不是偶然,或者獨一無二的。 宋青山試了好幾次,確信那幾個小伙子還在那個地方,基本可以確定,在這一刻,倆個時空之間,應(yīng)該隔的并不遠(yuǎn),或者就只是那一步而已。 “要回去嗎,你現(xiàn)在就可以回到你原來所在的那個地方了?!彼吻嗌秸f。 蘇向晚明白了,所以宋青山特地要求列車長再多停半個小時,是為了把她送走,送到未來。 就算是未來,會是哪一年? 她的家,她的父母還在嗎,她的房子還在嗎,當(dāng)她的專業(yè)知識被歲月消磨的一干二凈,又該怎么就業(yè)?她還能再就業(yè)嗎? 蘇向晚連包都沒拎,跳下火車跑了幾步,突然回頭,腦海里才冒出這些東西來。 十八年啊,她已經(jīng)不年青了,就算回到未來,還能再做什么? 宋青山還在車窗里看著她呢。 蘇向晚沒想別的,聽火車?yán)L了一聲鳴響,估計火車是要開走了。 那種對于自由,或者說未知的向往驅(qū)駛著她又往前跑了兩步,伸手就去摸那輛陸虎攬勝。 那不僅僅是一輛車,而是被她甩掉了十八年的未來。 有著高科技,有著舒適,不需要那么努力的拼搏和奮斗就會擁有的豐盛物質(zhì),以及更舒適的生活。她只要再多走一步,就可以回到過去。 宋青山兩只手攀著車窗,雙目依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呢。 那種眼神,那種神情,就好像當(dāng)初她第一次出門趕集,在村頭大柳樹下定定望著大路的驢蛋一樣。 火車越來越快,也不過剎那之間。宋青山一直在盯著她,蘇向晚也在看著宋青山??傉f要能回到將來會怎么樣,現(xiàn)在機會來了,他也撒手了,走就是了,干嘛還要看啊,蘇向晚心說。 所以,她在祈禱火車能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消失在她眼前,這樣她就看不到宋青山幾乎半個都探在外頭的身子,和他跟驢蛋一模一樣的眼神了。 他一直盯著她,火車越來越快,他的身子幾乎多半都露出了,還在繼續(xù)往外探,那么遠(yuǎn),朝曦中都能看到他眼里往外崩的淚珠子。 蘇向晚很想喊一聲,叫他回去。 畢竟列車一直在走,萬一有個電線桿子什么的把他碰一下呢? 但是宋青山不但沒回去,突然一彎腰,他整個都從車?yán)镢@了出來,然后就地一個打滾,直接就滾到路邊了。 鐵道邊全是石頭,看他重重落在地上那樣子,咯的蘇向晚混身都疼。 “回去啊,你不是要送走我了嗎?”蘇向晚說。 宋青山答的很簡短:“不行,我后悔了?!?/br> 拽上她的手腕,捏的蘇向晚生疼,一把,他就把她摟到懷里了。 蘇向晚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你們后天就得走,你現(xiàn)在趕不上這趟車,你就得耽擱部隊上的公務(wù),到時候等著上軍事法庭吧你?!?/br> 宋青山不說話了,只把下巴搭在蘇向晚的肩膀上:“我可能直到退休都還得呆在部隊上,革命路上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只是共和國小小的一塊磚而已,但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br> “我又不需要你的心,我現(xiàn)在要奔向我的新生活了,而且還是你親自送我走的?!碧K向晚笑著說。 她只是覺得幸災(zāi)樂禍而已,宋青山卻是真情實感的難過:“我想讓你過的好一點,再好一點,我恨不能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但我只能做到我力所能及的,那就是一直站在你的身后。能不能留下來,別走?” 蘇向晚吞了口唾沫,給宋青山摟著,靜靜站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