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jié)
小時候父母兩地分居,家里捉肘見襟的困難,他身為長子,母親郭梅所有的憤怒和抱怨,全是由他頂著。后來終于進城了,日子才好過了一點。他發(fā)現(xiàn)只有惹老宋家的幾個孩子生氣,mama就會高興,于是,他整天惹著谷東跟他們打架。 但是他喜歡宋南溪,這個是不可否認(rèn)的,從小就喜歡,發(fā)了瘋的喜歡。 喜歡她的歌聲,喜歡她唱歌跳舞,喜歡她跟在谷東身后,揮著旗子喊沖啊沖啊,然后跟他們兄弟打架。 這種喜歡,要是他一直在一個有紀(jì)律,有組織的管理下,接受正統(tǒng)的教育,應(yīng)該能壓抑得住,因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宋青山絕不可能把宋南溪嫁給他。 但是,最近連番的打擊,先是郭梅被婦聯(lián)免職,還進了監(jiān)獄了,接著他爸陳愛黨因為受到牽連,先從水電站貶到后勤,現(xiàn)在直接從后勤就給貶到保安處去了。而陳光榮自己呢,當(dāng)了幾年兵,文化理論好,身體素質(zhì)也好,就因為政治面貌的問題,被所有軍校拒錄。 連番的打擊,再加上最近讀了點yin穢色情類的讀物,讓這孩子就走到了犯罪的邊緣。 不過,等他撬開門,迎頭就是黑洞洞的槍管。 陳光榮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可不害怕一個小女孩和一條老狗:“宋南溪,小心點,槍會走火的?!?/br> “沒想到居然是你,陳光榮你給我滾遠(yuǎn)點。”宋南溪說。 月光下,陳光榮冷靜的說:“第一,你不會開槍,第二,我不想你怎么樣,我只想跟你坐在一起說說話兒。”麻痹她,然后再實施犯罪,陳光榮所有的計劃都是想好的。 但是,他遠(yuǎn)遠(yuǎn)低估了宋南溪,只是一低頭的瞬間,老狗汪的一聲,再砰的一聲槍響,不過一把老來福而已,他的一只腳險些給轟掉。 再端起槍來,拉栓上膛一氣呵成,又頂?shù)搅怂哪X門上。 這時候那條老狗大山才開始瘋了一樣汪汪的叫,而且竄出門堵在院子前,一副陳光榮甭想跑掉的樣子。 陳光榮被俘的過程就是這樣了。 不但被抓,還給宋南溪拿槍轟掉了半只腳。 且不說陳愛黨的女兒還在邊疆當(dāng)知青,因為沒有關(guān)系,戶口都轉(zhuǎn)不回來,兒子又因為一時沖動,同一院子住著,居然跑到他的戰(zhàn)友家去,上門搶劫。 當(dāng)然,他自己供認(rèn)的是搶劫,可是真正他是想干什么,誰能不清楚。 偏偏這時候,組織下了最后通諜,讓陳愛黨搬出光榮大院,他的人生可謂空前的黑暗啊。 谷北接到案子以后,當(dāng)夜沒敢給宋青山打電話,直到次日才聯(lián)系。 宋南溪,看起來那么嬌滴滴的個姑娘,沒有人能想到,她能辦那么大的事情。 上了卡車,蘇向晚和東海西嶺幾個又是驚喜,又是后怕,當(dāng)然,也忍不住的擔(dān)憂吱吱,從現(xiàn)在開始,他們至少還要十天才能回去,她一個人可怎么辦啊。 “不過,到底是誰教她使槍的,那玩藝兒我也不會啊。”蘇向晚說。 家里原來槍多,現(xiàn)在只有一把老來福,那還是宋青山從冬風(fēng)市回家的時候帶去的,平常拆成零件,一直在大柜子上壓著呢,蘇向晚覺得以吱吱的能耐,怕組不好一把槍吧,還裝彈開槍,聽起來簡直跟聽天書似的。 宋青山坐在前面,回頭說:“當(dāng)然是我教的,走之前我?guī)е邳S河邊練過好幾回,你們不知道?” 這事兒,李承澤知道,別的幾個就連谷東都不知道。 一把拍在自己臉上,谷東深深覺得這個爸爸就是比韓明好,平常沒啥,關(guān)鍵時刻總能擋大事。 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交完崗的時刻,也是馬木提跟宋青山協(xié)商好的,放他們出口岸的時間。 藍(lán)天碧野,一望無垠,邊疆的下午五點,太陽還高掛在半空中。 馬木提率隊站在口岸上,翹首以待的等著卡車的到來呢。 遠(yuǎn)遠(yuǎn)看到卡車,他已經(jīng)欣喜的在揮手了。 “還要停車嗎,咱們直接過吧,我們趕時間?!壁w兵不耐煩的看著表:“那邊約好的時間可是死的,咱不能在路上浪費時間,這群傻兵彈子,讓他們玩泥巴,吃土去吧?!?/br> 開車的是劉在野,宋青山一把拍過去,拉著臉說停車,他一腳油就把車給剎住了。 “我才知道您不姓金也不姓銀,名叫蘇向晚,是咱們秦州的婦聯(lián)主席?!瘪R木提熱情的握上蘇向晚的手,狠搖了兩把,捏的她的骨頭都要斷了,又說:“宋青山同志已經(jīng)跟我介紹過您了,這樣吧,您跟咱們的邊防士兵也合個照,好不好?” 一邊,趙兵坐在副駕坐上,正在不耐煩的催促著,一邊,劉在野卻說:“合照吧合照吧,我也合一個,誰知道他媽的出去了還能不能回得來呢。” 蘇向晚不是明星,對于合影這件事情,真是覺得自己未免太被對方高看了啊。 “我又不是真的王曉棠,咱冒充電影演員跟孩子們合影,怕不太好吧?!碧K向晚悄聲跟宋青山說。 宋青山兩手叉腰望著妻子,皺了皺眉頭說:“合吧,等咱們出去,他們不同程度都要受到處罰,最重的罪馬木提背了,但他們知而不報,大過要記,開除隊伍是最輕的處罰。” 顯然,這幫還很年青的,跟孩子一樣的戰(zhàn)士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蘇向晚回頭的時候,全是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總共十二個人,略帶羞澀的,隨著她的目光掃過,都在給她行注目禮。 雖然知道這只是個假銀環(huán),但是常年駐崗的邊疆戰(zhàn)士們的熱情,還是讓蘇向晚有點吃不消。 “到了咱們邊疆,我理應(yīng)敬你三碗酒,但是在工作崗位上,這個咱就不提了,蘇主席,你給咱們唱首歌吧?!瘪R木提熱情的說。 谷東直接噗嗤一聲:“我媽就不會唱歌?!?/br> 東海和西嶺幾個也是忍不住的笑:“算了吧,我媽本身就古板,還害羞,根本就不會唱歌?!?/br> 這要幾個孩子不鬧一下,蘇向晚還得扭捏一下,但是,她真是沒想到,自己在自己的心目中還算一個開明,年輕,有活力的家長,如今還在熱情的期待著自己另一個小寶寶的降生。 咋在孩子們的影響中,她也是個老古董? 這可太過分了。 “我給大家唱一首吧。”蘇向晚說著,于心里想了想,直接就唱開了。 要知道,從小就歌喉美麗又動人的宋南溪,可是她生出來的,想當(dāng)初為了追愛豆,追偶像,她也曾是多少愛豆的親媽,熬更守夜幫愛豆艸熱度的,怎么可能不會唱歌? 當(dāng)然,在這個地方,她不可能唱流行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wèi)T了船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蘇向晚才一唱,戰(zhàn)士們和著調(diào)子就開始唱了:“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明媚的風(fēng)光?!?/br> 孩子們扯開了嗓門的唱,聲音那叫一個高亢,他們一遍遍的唱著:“這是英雄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到處都有青春的力量?!?/br> 宋東海聽見他媽唱歌,深吸了口氣,臉居然脹紅了。 李承澤本來不想讓蘇向晚唱的,這一聽,跟宋南溪比也不差啥啊,雖然說她年級大了,氣息有點不足,但《我的祖國》可是一首調(diào)子極為高亢,一般歌唱家都唱不上去的調(diào)子,也真是難為她了。 宋西嶺一慣慫慫的,笑瞇瞇的,仿佛風(fēng)起云涌,沒什么能叫他激動一樣。 谷東直接一拳頭打到虛空:“這是我,大咕咚的媽?!?/br> 幾個大男人就甭提了,劉在野點了一支煙,沒抽到嘴里,一聽蘇向晚的歌聲,直接就掉地上了。宋青山倒是比較淡定,他早就習(xí)慣了,蘇向晚那種,平常淡淡的,關(guān)鍵時刻的一鳴驚人了。 不到國門,沒人能體會祖國對一個人意味道著什么。 不守國門,也沒人能體會自己肩膀上的擔(dān)子。 蘇向晚覺得,把這首歌送給這些即將要受處罰的孩子們,再合適不過了。 …… 車漸行漸遠(yuǎn),蘇向晚時時回頭,都見那個高大,熱情,頭發(fā)像方便面一樣卷在頭上的馬森提連長站在遠(yuǎn)方,朝著車的方向,一直在敬禮。 谷東唱了半天,見別人都不說話,摸了摸鼻子,拿他那粗蓬蓬的嗓音,在車蓬頂上就繼續(xù)吼開了:“這是強大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和平的陽光?!?/br> …… 如果說不能理解現(xiàn)在的蘇聯(lián)人對于輕工紡織品,以及白糖,煙草和酒的需求,置換一下,二十年前的華夏,就恰是現(xiàn)在蘇聯(lián)人的樣子。 當(dāng)然了,就是再往前十幾年,想當(dāng)初蘇向晚為了要買一罐奶粉,還跟宋老太倆打破頭呢。 宋青山他們?nèi)ソ簧驿撹F的事情了,蘇向晚帶著谷東,就得想辦法把她帶來的煙草、布,以及白糖給賣出去。 異國它鄉(xiāng),充斥著的全是異國口音,賓館里有一股nongnong的,叫蘇向晚無法適應(yīng)的體味。 她吃不下去飯,因為除了rou就是rou,而且還做的很難吃。 唯一能下咽的就是黑面包就著牛奶,但是面包又粗又噎人,蘇向晚沒有一丁胃口,谷東卻吃的極為香甜。 端著牛奶往蘇向晚腰上碰了碰,他說:“meimei啊,咱現(xiàn)在也是出過國的人啦,回去可得好好兒吹個牛才行哦?!?/br> 蘇向晚的目標(biāo)很明確,東西全部都得置換成值錢的機器,然后運回國。 不過她談了幾個在這邊做倒?fàn)數(shù)?,國?nèi)中間商,都不滿意。 畢竟將近半噸的煙草呢,而煙草現(xiàn)在在蘇聯(lián),那屬于緊俏物資,幾個倒?fàn)斁尤粶?zhǔn)備拿幾臺縫刃機就糊弄了事。 但事實上,現(xiàn)在的蘇聯(lián)和華夏之間的貿(mào)易差,可以大到,你只要拿倆暖水壺,就能換來倆把槍,還送兩大兜子彈,你要能帶過去一頭肥豬,就能換來一架飛機的程度。 國內(nèi)一臺縫刃機也就貴點兒,這東西可不是什么稀罕貨。 轉(zhuǎn)了一大圈子,蘇向晚在宋青山他們所去的,國營造船廠的隔壁,碰到一個門前長滿了荒草的廠子。 那不沒人愿意吃黑面包嘛,谷東也不知道怎么的,特愛吃這東西,背著一綠軍書包的黑面包跟在蘇向晚身后呢:“mama,這地方有商機。” “為啥?” “你看那些熱鬧的,咱們國人多的廠子,里面的東西肯定國內(nèi)也有,但這地方連個鬼都沒有,它生產(chǎn)的東西,咱國內(nèi)肯定沒有?!?/br> 不過,他倆沒有翻譯,在人大門口就是雞同鴨講,總之,想知道這個廠子造啥,對方說的話他們又聽不懂,扯了半天,直到蘇向晚靈機一動,從兜里掏了一把糖果出來,捧在手心上,這個廠子的門房愣了半天,直接感嘆了一聲,啊達! 這個廠子在蘇聯(lián),算是輕工業(yè)了,因為他們生產(chǎn)的居然是手表。 而且,還是滯銷到銷不出手表,然后破產(chǎn)的一個手表廠子。 廠里工人全跑完了,只剩下一個倉庫負(fù)責(zé)人,還有一個看大門的。 蘇向晚也是兩眼放光:“商機,大商機。” 塞米金斯巴拉克這地方喝醉的人特別多,滿大街的酒鬼,而且,他們根深蒂固的,欺負(fù)國人的習(xí)慣,尤其是女人和孩子,最喜歡欺負(fù)一下。 所以,談完生意回賓館的時候,有個男人撞了蘇向晚一肘子。 大約因為她是個東方婦女,就多看了兩眼。 這時候,谷東就爆發(fā)他有惹事的天性了,胸腔里叫常利軍打過,罵過的那種暴戾感蓬勃而出:“你瞅啥?” 就算對方不懂東北話,不會回一個瞅你咋地,但也能懂得對方是想挑事兒啊。 所以,那一拳頭就朝著谷東掄過來了。 谷東人小氣勢大,伸開雙臂把蘇向晚往后推著,一副大哥罩你沒商量,這地盤只有我說了算的雄心壯志,但奈何對方人高馬大,一把拎上他的脖子,他就雙腳離地了。 這家伙兇頭巴腦,在人高馬大的蘇聯(lián)人面前,跟只小哈巴狗似的,那叫一個兇相畢露,但就是叫的歡,腳丫子都踢不到人身上。 “誤會,全是誤會?!碧K向晚掏出自己來此的通行利器糖果,還沒來得及扯白旗投降,打算息事寧人,談完事情的宋青山他們回來了。 跟蘇國人差不多的體格,幾父子把那蘇國人團團圍住,對方一看宋青山人高馬大,卷著襯衣的手腕上滿肌rou,一看就是個身體素質(zhì)好的,這才把谷東給放下來了。 回到賓館,還得相互匯報戰(zhàn)果。 “手表?那東西咱國內(nèi)也有,一塊也就一百多塊,你準(zhǔn)備拿你的煙草、糖和布料換手表?”宋青山說。 蘇向晚掏了一塊手表出來:“這作工夠精良的吧,你覺得能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