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晚雖然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進門之后，一把把李承澤搡回廚房，又從小庫房里淘了半袋子的花生米，又把自己蒸的大饅頭往上在擱了兩個，塞給王文花，說了句李承澤就那么個脾氣，讓她倆多擔待，就把這倆姑娘給打發(fā)了。

    “我跟你說向晚，突然之間你們家承澤就吼開了，真是的，這孩子原來脾氣沒這么怪呀，那倆姑娘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吧，他咋能說吼就吼，這叫人家的姑娘多丟臉啊?！标惤阍诖笤洪T口迎上蘇向晚，說。

    蘇向晚說：“所以縣城里的姑娘不跟承澤往來，就是因為知道他是個怪脾氣?！?/br>
    “那你還不說說他，這種孩子以后到社會上是要挨人打的。別以后連對象都找不上，那可就麻煩了。”陳姐也是好心，又說。

    蘇向晚才不cao心這個：“他長的帥，在咱們縣里名聲又不好，說不定現(xiàn)在不找，年齡大點不能找個更好的呢。”

    陳姐想想也是，那不聞見蘇向晚鍋子里又在做豬皮嘛，遂問蘇向晚要了點豬皮，端著盤子走了。

    在土司衙門，李承澤是第一個長大的孩子。

    因為他，蘇向晚不得不提前適應(yīng)，從工作上，學習上，婚姻上，做一個真正的老母親啦。

    第132章 找谷東

    “你可真大方。”李承澤就在門口等著呢，倆手叉兜，衣服空蕩蕩，二流子似的：“現(xiàn)在的花生可不好找，那一大包子全是我搶來的，你倒好，一下子至少送出去五斤。”

    要知道，大冬天的，花生米可是幾個孩子的最愛。

    在外面凍嗖嗖的半天，回到家里，剝上半碗花生米，或者油炸，或者炒了，再或者蘇向晚還加油渣弄點餡兒出來，拿米粉包點湯圓吃，那都是他們兄弟幾個在漫長的，枯燥的，幾乎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打牙祭的冬天，最喜歡的食材了。

    剛才那倆小姑娘連聊天帶說話的，吃掉了大半盤子的花生，這會兒又提走了四五斤，李承澤都急眼兒了。

    蘇向晚還從來沒有打過孩子們的腦袋，一巴掌拍到他脖子上：“趕緊給我屋子里呆著去，人姑娘來的時候拿著油圈圈和土豆餅?zāi)?，我要不回點啥，像話嗎？”

    “你就該把油圈圈和土豆餅原樣讓她們提回去?！崩畛袧烧f。

    但是一轉(zhuǎn)身，他就看見吱吱和谷東，一人捧著一個油圈圈，正在吃呢。

    哥哥的女朋友帶來的油圈圈，那真是格外的香啊。

    沒人給他長志氣，全是滅他威風的。

    李承澤哐啷一腳踢出去，把大山的狗食盆子踢的滿子亂轉(zhuǎn)。

    這狗食盆子是鐵的，都已經(jīng)好多年了，狗蛋每天都洗的很干凈。

    叫李承澤一大腳就給成了兩瓣。

    大山都已經(jīng)是條老狗了，最重視的就是這個狗食盆子，一下給人踢成兩半，肯定得叫。

    而李承澤呢，棉衣又大，又空，人又瘦，剛才欺負完人家姑娘，風把頭發(fā)吹的跟個雞冠子似的，脖子通紅，那模樣兒，簡直就像一只發(fā)怒中的大公雞。

    外面的何媽和林大嫂倆還在大聲的說呢：“這娃娃呀，長大了就是讓人cao心，踢來打去，真是不像話?！?/br>
    “mama，打他?！惫葨|適時的遞上棍子：“趕走他，讓他去睡豬圈。”

    吱吱也覺得，像李承澤這樣的行為，再不打就得上房揭瓦了：“媽，你打他，我保證不攔著。”

    驢蛋和狗蛋倆在旁圍觀呢。

    倆兄弟也覺得，事態(tài)怕是有點嚴重了。

    蘇向晚深吸了口氣，說實話，這要是驢蛋和狗蛋敢這么干，她保準得提起棍子給抽爛屁股，讓他們什么叫個屁股為什么這樣紅。

    但她轉(zhuǎn)身，還是進廚房了。

    要么弄點湯圓，要么做個皮凍子，今年糧食格外的饋乏，但是為了幾個孩子能吃好，蘇向晚每天動著腦筋，變著花樣的，還是想辦法得給他們做點兒好吃的出來。

    豬皮這會兒已經(jīng)煮軟了，撈出來以后，放到油鍋里，蘇向晚就開始炸豬皮。

    豬皮這東西，炸的時候不會收縮，油脂被炸出去以后，反而會慢慢的膨脹，白白的，脹的就跟爆米花似的。

    谷東和狗蛋倆一邊圍了一個，口水巴巴的看著呢。

    蘇向晚先炸了幾片出來，往上面灑了點兒鹽巴，讓倆孩子先吃。

    狗蛋津津有味的嘗了一嘴子，說：“mama，這個跟爆米花似的。“

    谷東向來最直接，端起碗就跑了，蹲到屋角，嘎嘣嘎嘣的，一個人在那兒啃著。

    要把豬皮做成菜，還得加上郫縣豆瓣兒，再加點花生米、木耳，攤點雞蛋片進去，然后和著泡軟的圓粉一炒，大鐵鍋里掄圓了大鐵勺，炒出半鍋來，再就著一大鍋的白米飯，這幾個孩子，那怕吱吱是個閨女，都能吃兩碗。

    李承澤還在自己的屋子里呢。

    驢蛋叫了一回，他不出來。狗蛋又叫了一回，他還是不出來。

    圓粉、木耳加雞蛋，要在以往，那是李承澤最喜歡吃的東西，今天掃了一天的雪，估計也在期待著晚上能吃頓好的呢。

    蘇向單另盛了一大海碗的米飯，又在上面高高的，把菜挪成個尖尖，知道李承澤喜歡吃圓粉，她索性又多挑了兩筷子的粉條蓋在上面。

    浸透著豬油和醬油，褐色的，油潤的粉條，李承澤號稱打小兒嘗遍各種高檔美食，但事實上，每每看到這種粉條，都毫無抵抗力。

    人間煙火，又俗又香。

    不過，小伙子必須得裝出個不為所動出來了，盤腿坐在熱炕上，最熱的那個火點上，正在埋頭看書呢。

    “王文花是不是進你的屋子，翻你的畫啦？”

    這一句，李承澤把頭抬起來了：“你怎么知道的？”

    這小伙子有倆樣?xùn)|西不能碰，一是他的畫兒，除了谷東能踩能揣還能扯，高興了還可以吃，沒人敢碰，碰了就得挨打。

    二是他的頭發(fā)，誰也不能碰，只有谷東能揪，吱吱幫他洗頭的時候可以碰一下，現(xiàn)在長大了，家里有剃頭推子，連頭都是他自己給自己推。

    “還用說嗎，小姑娘嘛，進來聊會兒天，肯定想?yún)⒂^你的臥室，你不肯，人家偏要進，進去了還看你的畫兒，你就發(fā)火了，對不對？”

    “你咋知道的這么準確？我跟她們又不熟，倆人搶我的畫，還翻我的筆記本?！崩畛袧裳劬Χ剂亮?，也是確定蘇向晚不會收拾自己，半大小子，挪著屁股端過碗，刨了一大口的白米飯，再帶了一大口的菜。

    “你是我喂大的，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我也沒怪你，但你的火氣，不止這個吧？”蘇向晚頓了一下，又說：“你還想當兵吧，就怕年齡不夠入不了伍，是不是？”

    李承澤嗆了一下，癩皮狗似的，腦袋就湊過來了：“咋，我大舅真愿意給我走后門啦？”

    “美得你，但是，他應(yīng)該會想辦法的?！碧K向晚說著，撩起簾子就出去了。

    李承澤猛刨了兩口飯，使勁兒的咳著。

    其盤腿坐著，就著小炕桌兒盤腿坐著刨飯吃的樣子，就跟個老農(nóng)民似的，哪還有當初大少爺?shù)呐深^啊。

    是，相對于下鄉(xiāng)插隊，李承澤當然更愿意當兵，但是一來吧，宋青山這個大舅，五六年了，一直養(yǎng)著他，替他交學費，等他的房子要回來之后，好幾回李承澤提出想把房子送給宋青山，宋青山都只是笑笑而已。

    他和蘇向晚倆口子雖然說過的不算富裕，但還真的不是貪財?shù)娜恕?/br>
    他外公不是有倆樣?xùn)|西是從慈禧的墓里頭出來的嗎，宋團把那倆樣?xùn)|西送到北京之后，交給博物館，博物館給了他頒發(fā)了一本榮譽證書，還有十五塊錢的補貼，就連那十五塊，宋團都交給李承澤了，一分沒貪過。

    也正是因為這樣，李承澤才不好意思張嘴，讓宋團想辦法把自己辦進部隊去。

    504廠是師級編制，宋青山才34歲就當了師長，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要宋青山敢走后門，明天就有人能把他給舉報上去。

    所以，小伙子乍一聽說宋團真的在幫自己想辦法，好叫他能進部隊，那個開心勁兒可就甭提了。

    “媽，我承澤哥哥怕不是真有病。”吱吱特篤定，特認真的說。

    小閨女打了個咆咯，神秘兮兮的說：“咱們清水縣的姑娘都把他當怪物，而且，她們還說，他很可能是個瘋子，尤其是誰碰了他的畫兒，他能跟人拼命?！?/br>
    當然，要不是發(fā)瘋了，不就幾幅畫嘛，大多數(shù)畫的都是花兒啊，谷東啊，或者是老樹之類的，至于發(fā)那么大的脾氣嗎？

    除了蘇向晚和宋青山倆，還記得孩子因為畫了一張芭蕾舞的小姑娘圖而差點被打成流氓的心魔之外，估計這世界上，也沒有別人再能理解李承澤那種，不愿意給小姑娘看畫兒的忐忑和恐懼感了。

    孩子其實也沒錯，他只是不懂得如何跟小姑娘們相處而已，這孩子在他少年時期，給牟清種上的陰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消。

    這夜，谷東吃飯的時候還刨了兩大碗。

    冬天嘛，大家關(guān)門早，蘇向晚分分明明一直見谷東在廚房里，但是，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那小胖家伙就找不著了。

    ……

    宋青山要讓把李承澤弄進部隊，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14周歲就可以上山下鄉(xiāng)，這個是硬政策，但是，要想招兵，就必須是年滿16周歲，這個也是硬政策。而且，因為林副統(tǒng)帥的事情，今年暫停招兵，所有老兵超齡服役一年，這個宋師長您是知道的。”招兵辦的主任說。

    是的，今年暫停征兵一年，而一轉(zhuǎn)年，李承澤就必須上山下鄉(xiāng)，這是硬政策，宋團也沒有辦法。

    畢竟政策是鐵打的，整個軍區(qū)不招人，你讓宋青山能怎么辦？

    然后呢，宋團突然想起來，劉在野入伍的時候應(yīng)該只有十三歲。

    那家伙就是從小想當兵，瘋魔了一樣的想當兵，而且，因為他沒爹嘛，還是自己把自己給弄進部隊的，這事兒必須得去取個經(jīng)啊。

    于是，他就跑去找劉在野了。

    “你終于有事兒要求我辦了？”劉在野笑的差點沒能喘過氣來：“宋青山，這事兒其實挺好辦，不過，你要不求我八百遍，我沒法幫你?！?/br>
    “就算我求你，不，我?guī)覀內(nèi)依闲?，一大家子一起求你，現(xiàn)在又不能高考，孩子也涌總在社會上混，得讓他入伍，我不想孩子上山下鄉(xiāng)。”宋青山說。

    劉在野說：“你知道的吧，自從副統(tǒng)帥那一黨被批評，清算之后，革命漸漸就有退潮之勢，我得給自己找個退路，公安就算了，壓力大，還沒錢，不是個好單位，我想到民政上，救災(zāi)辦去工作，你知道的嘛，救災(zāi)辦那是肥的不得了的好單位，你不是跟民政廳的領(lǐng)導(dǎo)們挺熟嘛，幫我說個情，我就幫你?！?/br>
    救災(zāi)辦，專門搶險救災(zāi)的部門，就現(xiàn)在來說，整個省，別的單位或者沒錢沒人，但是救災(zāi)辦這個部門一定有錢也有人，因為隨時得準備好搶險救災(zāi)。

    宋團看著劉在野，半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慢慢兒等著吧?！?/br>
    讓這家伙到救災(zāi)辦工作，那不等于讓貓守魚，狗看rou，豬去守菜地嘛。

    說什么，宋團也不可能答應(yīng)他啊。

    當然，宋團還得繼續(xù)為了李承澤的工作而苦惱。

    不過，正所謂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天正好周五的晚上，宋團開著車，正準備回家呢，才從劉在野這兒出來，居然被軍區(qū)的王司令親自給攔住了。

    而王司令，恰恰就給了宋青山一個，能把李承澤弄進部隊的，合情合理的好辦法。

    “你得去趟海西，韓明可能得你親自去接回來?！蓖跛玖钫f。

    韓明，父親是曾經(jīng)潛伏在國黨內(nèi)部，我黨最大的特工頭子，解放前夕被殺害在重慶的，其本人也非常厲害，原來在秦州省上是一直做領(lǐng)導(dǎo)大秘的，那曾經(jīng)也屬于是被國家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

    既然王司令親自讓宋團去接，肯定事態(tài)比較嚴重。宋青山先敬了個禮，然后才說：“怕不是曾經(jīng)迫害過韓明的人，不想讓他回來吧？”

    “是?！蓖跛玖钫f：“而且，很可能你這一趟還比較危險，最好多帶幾個人，迫害過他的人據(jù)說一直在監(jiān)獄外頭守著，就想給他來個意外死亡?！?/br>
    宋團想了想，說：“如果我?guī)б蝗翰肯氯ィ繕颂?，正好最近承澤閑著，要不，我?guī)覂鹤觽兂鲩T一趟？”

    王司令也在看著宋團呢：“你一人，帶幾個孩子，行嗎？”

    “三個臭脾氣匠，抵得了一個諸葛亮，帶著孩子們?nèi)?，目標小一點，而且易分散，應(yīng)該沒啥問題?！彼螆F說。

    宋團的能力擺在那兒，既然他說自己的兒子們沒啥問題，那不如就放手一把？

    王司令大將風度，用人上向來有自己的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