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魏帝在朝,勃然大怒。下令株連王氏一族,族中婦孺皆未能避。 據(jù)言,菜市斬首,血流成河。 …… 密州近日頻發(fā)鼠患,恰時正逢秋收,糧食皆遭盜鼠洗劫一空,百姓苦不堪言。且天公不作美,大雨傾盆數(shù)一月,鼠疫爆發(fā),密州百姓多皆因其喪命。 朝有薛軻進言,魏帝上朝數(shù)日,皆不能解。 后以平章政事方成謙自薦賑災(zāi)密州,遂解。 …… 昭乾殿。 金漆青龍八竅香鼎里燃氣了裊裊馝齊香,殿內(nèi)云霧繚繞,芬韻幽幽。 “不知陛下召微臣何事?”宋彧垂首,面色恭敬,眉目低斂,膚色蒼白。 魏帝推了推面前的描梅紫砂茶盞,“這是東林十三郡新貢的廬山云霧,你嘗嘗?!?/br> 宋彧俯身,捏住了杯盞清淺地飲了一口,“不愧是山水奇秀的東林十三郡,果然名茶輩出。” 魏帝朗笑,讓宮人都退了出去。 “密州鼠疫一事,愛卿可有良策?”魏帝抿了一口,抬頭望向面前神色淡漠的男子。 “微臣以為平章政事高才捷足,拔犀擢象,是為良選。此去密州賑災(zāi),陛下大可安心。” 魏帝聞言,嘴角浮現(xiàn)一絲諱莫的笑意。 “愛卿當真以為如此?” “陛下何出此言?”宋彧斂目,長睫微掀,開口道:“還是陛下另有安排?” “愛卿一向心思縝密,不如猜猜朕是何意?”魏帝抬眸,眼底一抹深色。 宋彧皺眉,墨眸沉沉。 “陛下既然如此發(fā)問,其實微臣確有一疑?!彼螐f罷朝魏帝作了一揖,“之前在朝上,太子曾多次自薦,為何陛下還是派了平章政事前去密州?” “你也認為朕應(yīng)該派太子去?”魏帝挑眉,嗓音微揚。 “臣以為太子有治世之才,旁人自當避讓賢路?!?/br> “正是因為如此,朕就更不能讓太子去。” 宋彧眉心微蹙:“陛下何解?” 魏帝搖頭笑笑,“如今朝中黨派林立,他們以為朕不知,朕又如何不知?!?/br> “正是因為有人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才會想盡辦法削掉太子的勢力。” 宋彧眼簾微垂,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陛下是指薛相國?” “王卯被處死,薛氏一族得勢,最記恨的是何家?”魏帝又問。 “太子?”宋彧答。 “錯,安家?!蔽旱鄢谅?,“安、方兩家表面迎承太子,實則自成一派。” “所以陛下不愿太子去密州是怕太子引火燒身,派平章政事則能讓薛氏一族將矛頭對準安、方兩家,從而使有太子養(yǎng)精蓄銳之機?!彼螐ы?,定定地看向魏帝。 “愛卿果是通透,不過此話對也不對?!蔽旱坌ρ浴?/br> 宋彧微疑。 “方成謙要去,你也要去?!蔽旱劭聪蛩螐安贿^他在明,你在暗?!?/br> “陛下的意思…是要微臣監(jiān)視平章政事,伺機集罪?” 魏帝聞言但笑不語。 …… 提督府。 川凌書房。 宋彧坐在書桌前,眉目清墨,神色頗有幾分慵懶之意。白皙修長的玉指隨意撥弄著桌上的玉蘭花,嫣紅的薄唇微微抿著,含著一抹涼薄的笑意。 “陛下果真是想讓薛、安兩家鷸蚌相爭,最后讓太子漁翁得利?!币幻嫔±是逍愕哪凶娱L身玉立地站在書桌前,聲色皆帶幾分冷意?!安焕⑹腔实?,心思果然深不可測?!?/br> 說話者正是宋彧府上門客,秦懷瑾。 宋彧聞言輕笑,蒼白妖冶的面上浮現(xiàn)昳麗的笑意,眼尾處的淚痣紅得刺目。 “既是一國之君,城府又如何淺薄,旁人斗個魚死網(wǎng)破皆是在他所料,不過是為了太子鋪了條上位的血路罷了?!?/br> “我蟄伏這些年也只換來他的幾分信任,多是靠得還是這張七分像她的臉。”宋彧勾唇,神色有些譏諷?!罢娌恢@陛下是絕情還是癡情?!?/br> “那陛下派大人去密州又是何意?” “此番派我去密州,自是七分真意,三分試探?!?/br> “試探?”秦懷瑾皺眉。 “我娶了薛軻的女兒,陛下自然會起戒備之心。”宋彧嗓音清淡,面色不見喜怒。 “陛下不是知道你是為了引君入甕嗎?” “以此為由,只可消除五分提防,剩下五分便靠此番作為了?!彼螐鬼浇枪雌鹆艘粋€冰冷的弧度,“好在薛軻好大喜功,不疑王卯一事已觸怒了陛下。” “大人早就料到皇上會對薛家心存芥蒂,便故意讓薛軻揭發(fā)王卯,其一是讓皇上對薛家心存戒備,其二又讓太子元氣大傷,果真是一箭雙雕?!?/br> “錯,是一箭三雕?!彼螐鬼鞍膊逶诜郊业拈T客借此事進言煽動,所以才有方成謙自薦密州賑災(zāi)一事?!彼螐裘?,“正是薛軻立功這一刺激,方成謙才會主動請責,畢竟太子失勢后,如今朝中的風向已有了偏三皇子的勢頭?!?/br> “妙哉,果真妙哉?!鼻貞谚泽@地贊嘆。“大人果真是神機妙算?!?/br> “不過太子此番倒是將精力對準薛家了?!鼻貞谚獡u頭嘆息 “太子沒去成密州,自然也是記恨到了方家頭上?!彼螐祈?,一片冷意。 “皇上用心良苦,就是這太子實非可塑之材,終是不知這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會是大人你了?!?/br> 宋彧聞言冷冷勾唇,垂眸練起字來。 “大人,夫人來了?!遍T外的小侍忽然傳喚了一聲。 宋彧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面色倒是依舊淡漠的很。 “進來。” 秦懷瑾聞言,神色微訝。畢竟以往他與大人談事的時候,任誰都不能進的。 待薛綰進了屋內(nèi),才發(fā)覺屋內(nèi)已有一人。 秦懷瑾看到薛綰后便躬身作了一揖,隨后暗暗打量起面前這位提督夫人起來。不過目光還未多作停留,便見書桌旁的大人狠狠甩了一個眼刀過來,秦懷瑾見狀連忙找了借口退了出去。 屋內(nèi)瞬間又恢復(fù)了兩人,空氣又籠罩了一層熟悉的尷尬。 薛綰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的食盒,心中有些慌怯。 她以為宋彧真的是一個人待在書房看書,想著宋彧還未用午膳,便自己親手做了一些玫瑰蓮蓉糕送來,沒想到宋彧竟是在和門客談公事,她這樣貿(mào)然過來,會不會打擾到他了???薛綰心想,白嫩的玉指不安地絞著,秀眉微微蹙著。 都怪翠黛,信誓旦旦地對她說,書房只有宋彧一個人呢。 望著小姑娘這幅別扭又不安的模樣,宋彧以為薛綰有什么事要求他。 “找我有什么事嗎?”宋彧擱筆,抬眸看向薛綰。 “我…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事了啊?”薛綰提著食盒,怯怯地問了一聲,玉齒輕咬粉嫩的紅唇,杏眸霧蒙蒙的,有些委屈不安。 “無事,事情已經(jīng)談完了?!彼螐?/br> 聽到宋彧的話,薛綰懸起的心方才輕輕落下。 “你午膳未用,我便做了一些糕點給你送來?!毖U將食盒輕輕放在了桌上,玉白小手掀開了梨花木的蓋子,遂而對宋彧甜甜地笑著。 “這是我做的玫瑰蓮蓉糕,你嘗嘗?!毖U嬌聲,嗓音清甜。 宋彧眼睫低垂,心頭一陣微恍。目光落在了那一個個精致細膩的蓮蓉糕上,糕身粉嫩,散發(fā)著誘人的奶香。 不過,他一向不喜甜食。 見宋彧神色不動,薛綰以為宋彧并不喜歡,頓時心中微微失落,眼眶竟開始有些酸澀。 “你不喜歡嗎?”薛綰睜著濕漉漉的杏眼,烏黑的瞳仁里閃著希冀的光。 “沒有,很喜歡?!彼螐ы?,墨色的眸子對上了少女烏溜的水眸,嗓音清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那太好了!”小姑娘嬌呼,白嫩的食指迅速捏了一個芙蓉糕送到了男子的唇邊。 宋彧神色微頓,鳳眸直直盯著面前的薛綰。 薛綰忽然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失禮,粉腮頓時羞紅一片,立刻就想把手收回來。 “對不…”薛綰的手還未收回,便被突如其來的修長玉手緊緊握住了手腕。 “……” 小姑娘的皓腕纖白如雪,握在手中盈盈。瓷白纖細的玉指捏著一塊小小的芙蓉糕,嬌軟的杏眸一片瑩瑩水光。 是羞的。 宋彧輕輕咬了一口唇邊的芙蓉糕,瞬時,一股甜膩的帶著玫瑰的香味在口中化開。 出乎意料的,宋彧并未覺得不是適,甚至覺得有些意外的好吃。 “好…好吃嗎?”薛綰抬眸,目光怯怯地,被握住的手腕一陣炙熱的溫度。 “嗯?!彼螐瓚?yīng)了一聲,不過握住少女手腕的手依舊沒有松開的跡象。 “你…我…”薛綰紅著臉輕輕掙了掙,嬌聲囁嚅道。 宋彧垂眸,眼底浮現(xiàn)一絲淡淡的笑意。就這樣握著小姑娘的手又低頭輕咬了一口。 粉潤的指尖不防被宋彧的薄唇輕觸,芙蓉糕的碎屑落入了薛綰的手心,癢癢的。 薛綰一顫,不適地縮了縮手。 宋彧見狀,便未再為難小姑娘,松開薛綰的手腕,仔細的用帕子替小姑娘擦拭著手指。 雪白的頸項到瓷白的小臉通通羞紅一片,薛綰垂著腦袋不再看宋彧一眼,濃密的長睫胡亂顫著,杏眸籠上了一陣薄薄的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