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 清衡院。 林大夫替薛夫人把過脈后,便執(zhí)筆開出藥方。 “林大夫,我家夫人他沒事吧?”薛軻上前急聲問道。 “夫人只是一時氣血不暢,導致昏迷,并無大礙?!绷执蠓?qū)⑺幏竭f給了薛軻,“老身開得是幾味益氣補血的藥,一一服下即可?!?/br> 薛軻接過藥方:“有勞林大夫了。” “相爺有禮了。”林大夫作了一揖后便提著藥箱離開了。 見榻上的薛夫人悠悠轉(zhuǎn)醒,薛綰立即上前:“娘親…”薛綰哽咽,杏眸濕軟,盈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子。 薛夫人心酸地彎唇笑笑,纖白素手溫柔地替薛綰拭去了粉頰上的淚珠:“小嬌氣包,哭什么?!弊焐险f著“哭什么”,一行清淚卻順著眼角浸入了枕巾,留下了一塊斑駁的淚跡,“綰兒真的長大了?!?/br> 薛夫人哽咽。 “夫人。”薛軻走到榻前,低聲喚了一句。 “你出去,我想同綰兒說幾句話?!毖Ψ蛉藙e過臉,似是怨懟。 薛軻嘆了一口氣,只得轉(zhuǎn)身離開。 待薛軻走遠,薛夫人才坐起了身,素白的手將薛綰耳邊的青絲挽了挽,面色哀愁。 “綰兒,你和娘親說實話,你當真愿意嫁給那宋彧?” 薛綰握住了薛夫人撫在自己臉頰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娘親,綰兒知道你最是疼愛綰兒,從小到大,更是不讓綰兒受過半分委屈,可現(xiàn)下關(guān)乎到薛家安危,綰兒自應盡責?!毖U說罷杏眸彎彎,笑容清甜稚嫩,“再說,嫁給宋彧,綰兒也并未覺得委屈?!?/br> “宋彧為人陰險狡詐,朝中樹敵頗多,又是個狠辣的閹人,娘親如何放心將你交給他。”說道此處,薛夫人又是淚水漣漣。 “娘親,提督大人并不是傳言那般不近人情的,昔日在宮里,提督大人可是救了女兒好幾次了?!毖U嬌聲,杏眸嬌軟澄澈。 薛夫人只當薛綰寬慰,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發(fā)頂。 “綰兒,娘親只想你快快樂樂的,薛家的事你不用cao心?!?/br> “不嘛~”薛綰撒嬌,白嫩的小臉在薛夫人的胳膊上軟軟地蹭了蹭,“娘親,就這么說定了,我會嫁給宋彧的?!?/br> “你與子應已有婚約,就算是要嫁,也不該輪上你?!毖Ψ蛉嗣滥恐懈‖F(xiàn)一絲冷然,“秦氏不是一心想著攀高枝嗎,就讓她女兒去好了?!?/br> 一聽娘親竟然提到薛綿,薛綰頓時慌了。 “不行,不行!”薛綰拉住薛夫人的手,嬌聲嚷道:“娘親,不行的?!?/br> “如何不行?” “既然宋彧說要娶我,要是將薛綿送過去,他…他會不高興的。” “再說了,娘親,我真的不想嫁給方子應。”薛綰抬眸望著薛夫人,眼底盡是委屈。 薛夫人見薛綰面色不對,便出聲問道。 “怎么了,為何不愿嫁給子應?” 薛綰聽罷嘆了一口氣,將往日方子應與安敏玉那日在密林的種種都對薛夫人說了一番。薛夫人聞言,當即心中便是岔岔不平。她知道綰兒一向乖巧,自然不會編出這種謊話糊弄于她,能讓綰兒說出這話的,必然是方、安二人罪大惡極了。 “這方子應也太不識好歹了!”薛夫人怒聲,柳眉微揚,“原以為方子應不同于他長兄,未曾想?yún)s是一路貨色?。 ?/br> 薛夫人本來就不喜安敏玉,現(xiàn)下得知此事,心中對安家的怨懟更是深了一分。 “不過綰兒,縱然與方家解了婚約,娘親也不會委屈你嫁給一個閹人的?!毖Ψ蛉嗣滥课⒋梗ひ魠s是格外的堅定。 “娘親,您就聽綰兒一回吧,與其讓綰兒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還不如就讓綰兒為薛家出一份自己的力?!毖U眸色定定,神色堅決。 以她的微薄之力根本阻止不了安、方兩家聯(lián)手,既然現(xiàn)下宋彧主動找姑姑提了,若是她嫁給他真能保得薛家安穩(wěn)一世,她又有如何委屈的呢。她能重來一世,已是三生所幸,經(jīng)歷過生死,方能大徹大悟。這一世,她不求自己所得,只要能保住薛家,保住族人,她的性命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想再猜測宋彧到底是何心思,是厭惡,還是仇恨……亦或是其他,只要薛家安穩(wěn),她別無所求…… 薛夫人最終拗不過薛綰,還是同意了薛綰嫁給宋彧一事。方家為方子應一事再三賠禮,父親都拒不接見。方家自知理虧,主動解除了婚約。 —————————— 大魏乾嗣三十七年,秋,八月初十,宜嫁娶。 西廠提督宋彧與相國府薛四姑娘共結(jié)連理,大喜。 驚蟄院內(nèi)。 薛綰坐在梳妝奩前,黃銅鏡映著芙蓉花面。薄粉敷面,半妝美人。丹鉛其面,傅粉施朱。 點額壽陽,弄粉調(diào)朱。細潤如脂,粉光若膩。點染曲眉,娥眉如煙。 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 烏墨青絲將將綰成透額羅髻,眉青粉黛,朱唇嫣紅。 妝成,著鳳冠霞帔。 薛夫人扶著薛綰踏出了驚蟄院,眼眶泛紅。今日梳妝本是由霜降,晴初來做,可薛夫人不依,硬是親力親為。 霜降,晴初皆是掩面而泣。 她們的姑娘,剛及笄,便要出嫁了。 嫁得還是一個閹人。 踏過了火盆,上了花轎,玉手握著手中艷紅的蘋果,一滴清淚沾濕了嫁衣。 從今日起,她不再是薛家備受寵愛的薛四姑娘,她是大魏西廠提督的夫人,宋彧的妻子。 宋彧騎著白馬,風姿雋永,長眉烏墨,蒼白的臉上卻不見絲毫喜色。 夜間巳時,提督府,臨鏡長川。 薛綰獨坐在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榻上,素白的玉手中還握著那只鮮紅欲滴的蘋果。她已經(jīng)等了兩個時辰了,宋彧既不來同她喝交杯酒,也不來就寢。 初秋的夜里,涼風徹骨稀薄。 剛熱好的酒水已然涼得清透,薛綰杏眸微垂,斂去了一抹失落。 “夫人?!遍T外忽聽一聲傳喚。 喜娘站在一旁打著瞌睡,聽到人聲猛地驚醒過來。 “你出去看看?!毖U對喜娘柔聲說道。 喜娘點點頭,連忙推門出去。 薛綰垂首,依舊可聽二人私語。 “提督大人今夜要在書房處理公務,就不來臨鏡長川了?!绷窒牡吐晫ο材锼f道。 “可今日是提督大人的大婚之夜啊?!毕材锊唤猓嫔⒒?。 林夏神色微愧:“你且說提督大人公務繁忙便可?!?/br> 喜娘只得點頭應了,推門回屋。 喜娘斟酌了用詞,這才委婉說道:“夫人,大人公務纏身,今夜不來了。夫人先沐浴就寢吧?!?/br> 薛綰聞言,柔荑微顫,手中的蘋果不慎滾落到了地上。 喜娘見狀,立刻慌張地撿起了蘋果,嘴里還念著什么吉利話。卻不知紅蓋頭之下的小姑娘已然紅了眼眶。 他不愿來,他嫌棄自己。 淚珠在杏眸中打著轉(zhuǎn),薛綰咬著紅唇,硬是沒落下一滴淚。沐浴梳洗完畢,薛綰著寢衣臥在榻上,霜降吹滅了紅燭,關(guān)門退了出去。 薛綰僵硬地臥在榻上,蓋著嶄新的蜀錦喜被,心頭泛酸。床榻軟和,身心卻是冰涼一片。 胡思亂想了許久,薛綰這才暈暈沉沉的睡去。 午夜子時,門微動。 “吱呀?!币浑p黑色蓮步云官靴踏入屋內(nèi)。皎潔的月光灑在了男子蒼白的臉上,狹長眼尾處的朱紅淚痣熠熠生輝。 小姑娘蜷縮在床角,被子只搭了一角,瓷白的秀足露了出來,闔起的杏眸長睫微微顫動著,似是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 宋彧走近床榻,神色冷靜得近乎冷漠。黑眸掃到小姑娘眼角未干的淚跡時,不見波瀾的面色忽而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她就這么不情愿嫁給自己嗎? 神色淡漠得刻薄,手中的動作卻是愈發(fā)輕柔起來。宋彧俯身將被子替薛綰蓋好,微微猶豫后還是輕輕拭去了小姑娘眼角的淚珠。 宋彧勾唇,似是輕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起身沒有絲毫猶豫地離開了屋內(nèi),留下了一地寂寥的月光。 平靜的像是無人來過。 第30章 今夜君歸 翌日。 臨鏡長川。 晨光熹微,緋白清透的日光透過窗紙灑在了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榻上,隔著一層輕紅紗縵落在了少女緋紅的臉頰上。 薛綰長睫微顫,秀眸惺忪,睜眼,已是白日。 “夫人醒了?!焙雎剮ね庖坏狼宕嘀赡鄣纳倥?。 素白的玉手輕撩紗帳,薛綰抬眸望去,只見一位身著翠綠衣衫,年貌尚小的婢子正靜靜地侯在紗帳外。 “婢子伺候夫人梳洗?!蹦擎咀哟故祝铀`靈,怯生生的。 “你是?”薛綰環(huán)視了屋內(nèi)一周,卻不見霜降和晴初的身影。 “婢子是翠黛,是大人派來伺候夫人的?!贝澉烊崧暯忉尩?。 薛綰聞言娥眉微蹙,淡淡道:“霜降和晴初呢,我不習慣由旁人伺候,叫她們進來吧?!?/br> 翠黛垂首應聲允了,隨即默默退出了門外。 遂,薛綰伸手揉了揉太陽xue,昨夜哭了好些時辰,只覺眼睛有些酸澀發(fā)脹。垂眸看向一旁空著的床榻,眼底浮現(xiàn)一絲落寞。 “姑娘?!鼻绯跬崎T喊道,清秀的臉上含著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