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傘面緩緩撐開,一朵嬌艷的海棠花躍然紙上,兩人默不作聲的并肩前行。 湖邊遍植柳樹,頂上的枝丫泛了新綠,如同一層軟綿綿的絨毛,被雨絲拍打,蒙上神秘的面紗。 衣袍潤了雨,濕漉漉變得沉重許多。 煙雨迷蒙,湖心仍有幾艘游船,微蒙的細(xì)雨平添了幾分詩意,那些游船愈漂愈遠(yuǎn),沒有上岸的意思。 青色錦袍從樹下俯身而出,陸玉安接過傘柄,道了聲,“跟我來?!?/br> 兩人一前一后登上那艘古樸的小船,船頂僅有一面帳篷,帳篷底下擺了各色吃食。 雨絲冰冰涼涼,鸞玉只覺得臉面有些溫?zé)幔嶂古?,方要踩上船沿,陸玉安伸出手,笑意淺淺。 “抓住。” 掌心貼握,鸞玉被他輕輕一拽,小船蕩開半丈,往里面緩緩溜了過去。 清風(fēng)吹面,帶著涼意,一縷長發(fā)擦著臉頰飄到唇邊,陸玉安看的有些癡,目光變了幾變,那只手慢慢伸出,將鸞玉的發(fā)絲抿到耳后。 隨即,便能聽到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粗重綿長。 “來到晉國這樣久,還是頭一次領(lǐng)略湖光美景。” 鸞玉側(cè)過身子,探手撩了撩水面,她說的是這兩世。 “若你喜歡,往后我都會陪你。” 既然已經(jīng)攤開,陸玉安便覺得一切美好奢華的詞匯,都可以不遮不掩,說給面前這人來聽。 “往后太久,誰都說不定?!?/br> 鸞玉想著,將來若是能將太子一黨打擊殆盡,總有一天還是要回梁國的。 “你在意李旦?” 第38章 鸞玉蹙眉,陸玉安覺得自己問的冒失,遂挑了船槳,輕輕一撐,激起層層水花。 “我在意的是定遠(yuǎn)王府,我的家人,我的族仆。” 鸞玉雙手托著下巴,雨點(diǎn)漸漸變大,擊打在篷頂上,淅淅唰唰的響聲讓她思緒迷離。 “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那樣去做??晌亿ぺぶ锌傆X得,你做什么都是對的。 哪怕再三羞辱姚燕云,我也覺得是她罪有應(yīng)得。 鸞玉,我怕是中了你的蠱毒,但凡事情涉及到你,便會理智全無,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嗎?盡管有些語無倫次,可全憑真心?!?/br> 船槳靠在邊沿,陸玉安雙手枕于腦后,閉上眼睛,輕輕靠在船頭。 密密麻麻的雨點(diǎn)乘風(fēng)而下,將那張剛毅的臉頰沖洗的純凈柔軟,他在那半躺著,領(lǐng)口微微散開,掖在懷里的錦帕露出一角,若隱若現(xiàn)的反倒讓人面紅心跳。 “信?!?/br> 水面上漸漸涌起霧氣,隔了不遠(yuǎn)的船只如同在夢中一般,時而飄近,時而推遠(yuǎn)。 “殿下,我不是好人,但凡誰想動我,動我身邊的人,我都會不計后果折磨他,踩踐他。你好奇我不想跟太子聯(lián)姻的目的,想知道我有沒有對大晉存有不良居心。 有些話,我今日與你講明,日后便不再解釋。” 那人依舊閉著眼睛,看起來好似睡著了一般,長睫之下,雨珠勾在上面,顫了顫,化作一片點(diǎn)滴。 “我不需要你解釋。” 一來是信任,二來也怕聽到鸞玉的解釋里面,有那個他不喜歡聽到的人。 “有些話提前說清楚,會好一些?!?/br> 鸞玉嗖的抽出他前懷的錦帕,輕輕一擲,正好落到那人面上,細(xì)密的呼吸吹得那帕子不斷浮動,那人右手貼在帕子上。 聲音沉悶,“那你說罷?!?/br> “于大局來看,陸玉明目光狹隘,終難成器。這一點(diǎn)你自然比我更為清楚,雖然現(xiàn)在有高相和高皇后撐腰,可朝上官員能甘心被其籠絡(luò)的,少之又少。 顧寶坤若是倒臺,其他人必然會聞風(fēng)喪膽,不敢過早站隊(duì)。觀望的姿態(tài)與你而言,最好不過。 一個走向消極的太子,我不想將前程葬送進(jìn)去。 二來,我不喜歡他,亦討厭被人魚rou,cao縱命運(yùn)的玩弄。 至于晉國和梁國,殿下早就有了打算。不管將來我們立場如何,我相信殿下不會為了我這么一個人,放棄一統(tǒng)天下的雄心?!?/br> 陸玉安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抓下錦帕,明眸直視,忽的笑了起來。 “有時候我懷疑,你是不是有預(yù)知的本事??偰茌p而易舉看透我心中所思所想,這些話,便是蕭子良等人,我也不曾講過。 許多布局剛剛籌劃,具體細(xì)節(jié)未曾展開。你說的對,將來的我不會為了你,放棄征戰(zhàn)梁國的決心。 可現(xiàn)在的我,卻巴望著,你能摒棄梁國人的身份,與我站在一起,享受至高榮耀。 定遠(yuǎn)王府所有人等我都會善待,至于鸞弘,你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我會給他封侯進(jìn)爵,鸞玉,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此時的雨水太涼,不多會兒腿腳便已發(fā)麻,雨絲中伴了些許雪渣,yingying的砸了下來。 “若保留梁國,令其歲歲稱臣,年年上貢,這樣可否?” 鸞玉尤不甘心,這句話便是多余,她也想知道陸玉安真實(shí)的想法。 “梁國日后,必然改稱大晉?!?/br> 語氣強(qiáng)硬到不可一世。 鸞玉嗯了一聲,忽然開口,“明日高皇后要為六公主挑選良婿,讓我們前去作陪。我也該回去了,至于你說的話,我覺得彼此還是要再考慮一下?!?/br> 她對梁國雖然不至于愛到骨深,卻仍是懷了許多情義。 父親與母親死的離奇,梁帝與肅王陳炎初身上疑點(diǎn)重重,功高蓋主的威望,興許就是當(dāng)年父親不得不戰(zhàn)死疆場的理由。 梁帝對母親的肖想,又逼得她不得不追隨父親同去,保全鸞弘與自己。 許多當(dāng)年看不透的事情,如今一點(diǎn)點(diǎn)清晰呈現(xiàn)。 “你還是舍不下李旦?!?/br> 陸玉安有些郁悶,他抓著帕子,將鸞玉逼到船尾,健碩的身子壓迫而來,小船晃了幾下,鸞玉坐不牢靠,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好歹穩(wěn)住身形。 “與李旦無關(guān)?!?/br> “那他為何能叫你乳名?” 原是惱怒這個,鸞玉不由覺得好笑起來。 “他自小便那般稱呼我?!?/br> “你都已經(jīng)及笄,他也應(yīng)該知道避諱?!标懹癜部囎【徍偷哪槪舫龅臒釟鈬娫邴[玉耳上,叫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哦,好?!?/br> 鸞玉很是聽話,這一回應(yīng)倒讓陸玉安有些啞語。 “殿下可以讓開了嗎?” 她不急不躁,笑臉相迎,雨里夾雜的雪花越來越大,岸邊樹下已經(jīng)蒙了一層白霜。 兩人一前一后下船,鸞玉戴上帽子,遮住耳邊的冰涼,陸玉安上前撐開傘面,臨近鬧市的時候,鸞玉終于沒忍住,開口推拒。 “人多眼線多,殿下還是要小心謹(jǐn)慎。 登州之事,鸞玉以為,蕭子良與歐陽堅(jiān)同去,便能解決燃眉之急。對于登州縣令來說,銀子才是良藥。 蕭子良與歐陽堅(jiān)才思敏捷,能言善辯,憑借他們的三寸之舌,一定能說動登州百姓,向內(nèi)遷徙。 至于京城局勢,殿下需時時關(guān)注,登州水溢若在解決之后,被太子等人坐收漁翁之利,便有些得不償失。殿下要做的,便是在關(guān)鍵時刻,將登州之事向皇上挑明,時機(jī)很重要,不能讓他覺得刻意?!?/br> 陸玉安皺眉,“我怎覺得,你比蕭子良等人更盡心竭力。” “能為殿下籌謀,乃是鸞玉的榮幸?!?/br>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br> 陸玉安話音將落,便看見胡茂急匆匆的踏馬而來,還沒來到跟前,胡茂一個翻身跳了下去,湊近陸玉安神色慌張的說了幾句。 “消息準(zhǔn)確?” 胡茂點(diǎn)頭,陸玉安倒吸了一口涼氣,“皇后娘娘真是沉不住氣了。” ...... 晉國六公主陸玉婉,據(jù)說生母是個宮女,自小養(yǎng)在皇后膝下,嘴甜如蜜。為了選個好人家,簡直溜須拍馬到無地自容。 清早日頭歇進(jìn)云里,悶雷滾滾,若非宮里的事情非去不可,她真想跟著秦望觀摩盜墓絕技。 高皇后特意下旨,請?zhí)蠈懙拿髅靼装祝屗^去陪聊,給六公主長長眼色。 如煙找出幾件襦裙,夾襖也配了幾套,嫣紅,淡藍(lán),墨綠,月白各色齊全。 “公主,我覺得這件嫣紅色和墨綠色都不錯,華貴大方,配這套紅寶石首飾正好?!?/br> 她將那兩件衣服抱在前懷,特意走到鸞玉跟前比劃了一下,那人只看了一眼,不甚在意道。 “今日皇后娘娘是為了給六公主擇婿,我穿暖和一些便可,月白色夾襖配齊胸襦裙吧,里面再幫我套件云錦中衣和貂毛坎肩,我畏冷。” 恰逢月信,鸞玉總是手涼腳涼,偶爾夜里還會腹痛陰冷。 “是我大意了。”如煙一拍額頭,連忙跑到外廳,抱了個手爐放到鸞玉掌中。 “要不要再配條夾心長褲?” “那你可還要我走道?皇后偏殿估計比咱們這邊要燥熱,如煙,今日妝容盡量素雅?!?/br> 上回當(dāng)著眾人的面,鸞玉跟晉帝請賜開府建牙,報名科考,想必已經(jīng)讓高皇后十分不滿,否則這些日子,那些噓寒問暖怎會突然停止。 顧衡與如意陪同秦望和吳三去了野地,按照秦望拍著胸脯做的保證,今夜必能見著寶物。 陪葬品一旦被挖掘出來,其余的事情,蕭子良等人自會接手。 鸞玉去的不算太早,偏殿內(nèi)坐了一些熟稔的面孔,都是世家小姐。 皇后下手坐著的那人,如今面色比往常圓潤了一些,峨眉淡掃,粉腮嬌嫩,一襲淡青色錦衣下面,套了條純白的如意裙。 腰佩禁步,各色珠玉錯落有致,時不時發(fā)出悅耳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