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孟長青問道:“山上出什么事了嗎?” 謝凌霄很明顯是被叮囑過不許胡說,他看向李岳陽,卻發(fā)現(xiàn)李岳陽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走進大殿了,他把孟長青拉到了無人的角落里,對著他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傳出去,我爹不讓我到處說,長白宗兩位真人不見了?!?/br> “你說什么?” 謝凌霄四下看了眼,對著孟長青壓低聲音道:“今天早上紫微山傳來消息,昨天晚上半夜,長白宗的兩位真人的命星沒有了。然后長白宗說,兩位真人不見了。我去問我爹,我爹不理我,然后我去問岳陽,岳陽和我說,長白宗的兩位真人死了?!?/br> 最后幾個字從謝凌霄嘴里說出來,輕極了,就連心智不全的他也知道,道門死了兩位真人是件轟動的大事。當(dāng)今道門一共就五位真人,那是道門的五座碑,非浩劫不倒。 孟長青好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吳鶴樓和吳洞庭昨夜死了? 謝凌霄見狀叮囑他道:“你不要告訴別人啊,我要先走了,我爹召了所有弟子去紫來大殿,遲到了他要罵我?!?/br> 孟長青忽然問道:“他們的命星掉在了北地什么地方?” 謝凌霄回過頭道:“太白城?!?/br> 孟長青猛地一下子攥緊了手里的那塊玉佩,他攥得太緊,以致于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了咔嚓的響聲。吳鶴樓、吳洞庭雖不是靠境界成為真人,但劍道修為絕對是位于巔峰一列,天下能殺他們兩人的屈指可數(shù)。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呂仙朝。呂仙朝是半個月前離開玄武的,他剛一下山兩位真人就死了,時間也對的上,聯(lián)系他與長白宗的那些舊日恩怨,自然有人覺得是他做的,然而孟長青卻有種強烈的直覺,絕不可能是呂仙朝。 是吳聆,是那一半的魂魄。 孟長青曾經(jīng)覺得吳聆的死意味著結(jié)束,到這一刻他才忽然覺得,這所有的一切也許才剛剛開始。魔物是殺不死的,打碎魂魄、毀掉rou身、滅了識海,無論用盡什么手段,都無法殺死他。然后呢?然后會發(fā)生什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半魂把玉佩送給他、殺了長白兩位真人、故意激怒呂仙朝,很顯然那半魂在聯(lián)系所有吳聆生前認(rèn)識的人,他到底在找什么? 不像是記憶,也不是修為。 孟長青終于慢慢地松開了手里的玉佩,“他在找另外一半魂魄?!?/br> 北地雪原上的月亮比其他所有地方的都要更加晶瑩明亮,月光下有披著紅衣的少女在唱歌跳舞,今天是北地的拜月節(jié)。一望無際的原野上有七彩的經(jīng)幡隨風(fēng)飄揚。有兩個人坐在路邊的茶水鋪里,其中一個人正直勾勾地盯著那在街上跳舞的姑娘,他的袖子里漏出了一兩朵棉花。另一個則是個轉(zhuǎn)著扇子的年輕道人,他的五官分開看與吳聆有個五六分相似,可放在一起卻呈現(xiàn)出了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完全就是兩個人了。 “你很喜歡看她們跳舞嗎?”那年輕的道人問那棉花心的布偶。 布偶反問道:“你不喜歡嗎?多好看啊?!?/br> 年輕的道人道:“欲相罷了?!?/br> 布偶沒有接茬,顯然是沒聽懂,默默回過頭繼續(x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那些跳舞的姑娘了。描金的皮鼓咚咚作響,月光下,肩上披著紅袍的少女忽然拉著裙擺旋轉(zhuǎn)起來,像是飛天的菩薩。 她唱的是北地那支古老的贊歌,說的是紅衣的圣人來到了雪原上,天上下起了紅色的雪,空中出現(xiàn)了金色的佛塔。 布偶原本正在高高興興地聽那少女唱歌,忽然他臉上的表情好像凝住了,跟看見了什么恐怖的東西一樣。變了調(diào)的詭異歌聲中,只有那年輕的道人還在如常地喝茶,手里的折扇輕輕地轉(zhuǎn)了下,又轉(zhuǎn)了下,他好像是在等一個人。 玄武。 李岳陽走出大殿,發(fā)現(xiàn)孟長青在等她,她的腳步明顯是頓了下,她讓謝凌霄先回去了。 她和孟長青在殿外聊了很久,吳鶴樓與吳洞庭確實是失蹤了,說是失蹤,但大家心里其實也都懂命星隕落是個什么意思。長白宗這幾年確實是多事之秋,吳聆死了,謝懷風(fēng)無故在大雪坪失蹤,又有呂仙朝血洗長白宗,如今是兩位真人失蹤,誰都看得出來這四千年大宗無可挽回的衰敗之勢。 孟長青聽出來李岳陽其實也懷疑此事是呂仙朝所為,他說了自己心中所想,李岳陽聽完后沉默了會兒,對著孟長青說了一番話,大意是讓他別多想,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與他無關(guān)。孟長青還想說話,卻被李岳陽打斷了。 以孟長青過去犯下的事情,道門能夠容忍他活到今天的可能性為零,孟長青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從來沒有人和他提過玄武為了保住他做了什么,然而他知道那必然是不容易的。玄武再也不愿意看到陶澤那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了。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而今這些壓力隨著長白宗兩位真人的失蹤陡然加重了。 太白城發(fā)生的事情,道門是算在了孟長青的頭上的。 李岳陽離開后,孟長青在山道上一個人站了很久。有玄武弟子往山下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自覺地避開他往另外的山道走了。 孟長青回了放鹿天,他在門口等了一晚上,李道玄一直沒有回來。在他的腦海里,過去的事情和那夢中的場景不停地閃現(xiàn),還有謝凌霄的那一句“長白宗兩位真人死了”。終于,他起身走到了屋子里,將寫好的信疊著壓在了鎮(zhèn)紙下。 白瞎子說過一句話,這世上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又或者說,宿命。 第100章 孟長青是一個人下山的,兩位真人死在了北地, 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他心中明白, 李岳陽冷淡地對他說此事與他無關(guān), 李道玄嚴(yán)令禁止他離開玄武,其實都是為了保護他,哪怕所有人都清楚,這件事就是沖著他和呂仙朝來的,他躲起來絕對不是個辦法。 孟長青有時候會覺得,躲在李道玄身后一輩子挺好的,就當(dāng)還是小時候那樣,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 他都不需要知道, 不用去承擔(dān)責(zé)任,更不用理會什么天命??傻人娴拿媾R選擇的時候, 他才發(fā)現(xiàn)他一刻鐘也忍受不了,那些事情他比誰都知道有多不容易,他根本見不得李道玄為自己去擋。 他不愿意躲在李道玄的身后,也不愿意躲在玄武山上,所以他下了山。北上的渡船上,雨水落在江中,孟長青坐在船頭看著前行的江水, 回憶起這幾個月在玄武過的日子,眼神靜悄悄的。 擺渡的船夫閑來無事與這唯一的客人聊起了天,問道:“道長這是要去哪里?” “北地?!?/br> 船夫道:“北地?那可好遠(yuǎn)啊, 我們這才剛出了東臨,要去北地得換好幾趟水路還要走好幾個月,不過要是御劍那就快得多了?!彼值溃骸白罱仪埔姾枚嘈奘慷纪狈饺?,北邊是出了什么大事嗎?” 孟長青道:“妖邪作祟,不必過多擔(dān)心?!?/br> 船夫笑道:“那是的,東臨有玄武,往前走還有長白宗,怕那妖邪做什么?” 孟長青看了他一眼,也客氣地笑了下,“是啊?!?/br> 船??吭诎?,孟長青上了渡口,船夫掂量著手里的銅錢望著孟長青沿著江岸遠(yuǎn)去的背影,忽然見他隨手將什么東西扔在了河中。船夫猶豫了一會兒,在孟長青的身影消失不見后,他撐著船去了那岸邊,道門修士的東西在百姓看來都比較值錢,那船夫在原地?fù)屏艘粫?,撈上來一塊白玉佩,上面系著素色的絡(luò)子,船夫的臉上頓時流露出驚喜神色。 半個月后,孟長青到了北地。自從一個月前長白宗兩位真人在北地失蹤后,道門就開始瘋傳各種小道消息,孟長青沿途也聽了不少,多是不靠譜的。目前沒見到出現(xiàn)大的恐慌,許多人并不清楚兩位真人失蹤,只當(dāng)是北地出現(xiàn)異狀連兩位長白真人都深感棘手,可見道門也是在有意控制消息的傳散。 孟長青抵達(dá)太白城的時候,有許多修士已經(jīng)先他之前到了??匆姽懦堑牡谝谎郏祥L青心里咯噔一聲,他在太白城外設(shè)下的海市蜃樓幻境消失了,太白城整個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城中沒有一個鬼魂,大街小巷里全是修士,眾多幻境像是揉碎了的云一樣漂浮在空中。長白修士幾乎將太白城翻了個底朝天,看樣子是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孟長青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若非必要,他不愿對上道門修士。思考再三,他先去附近的小鎮(zhèn)換了身黑色的衣裳。第二天入夜的時候,他無聲無息地進入了太白城中。道門修士們早就封鎖了太白城,他們白天在城中追查,夜晚離開此地去百里外的北地寒城住宿休息,所以此時太白城的街上幾乎沒什么修士的身影。 孟長青進入城中轉(zhuǎn)了一圈,心里定了一些。海市蜃樓并非是被打碎的,而是被暫時封住了,那人的魂術(shù)與幻術(shù)與自己同根同源,除了同樣看過《符契》的呂仙朝再沒有第二個人了,很顯然,呂仙朝不久前來過這里。菩薩廟中的金缽被帶走了,金碑林里的陣法被人改動過,幻境筑造的亭臺樓閣卻依舊保留了下來,城中不見一絲慌亂的跡象,可見鬼魂與妖物離開太白城的時候并非手忙腳亂,聯(lián)系被封印的海市蜃樓,很可能是呂仙朝帶走了他們。 為什么所有的鬼魂要離開太白城?長白宗兩位真人的命星為何會在此隕落?那一天的夜晚發(fā)生了什么?呂仙朝和鬼魂又去了哪里?吳聆那半魂呢? 孟長青察看了一大圈,沒想明白,他打算在城中各處再找找,如果真的如他所想,呂仙朝與白瞎子應(yīng)該會給他留下些線索。 孟長青在城中待了好幾天,一無所獲,城中的修士反倒是越來越多了。夜晚,太白城菩薩廟中,孟長青正望著那尊菩薩像思索,忽然門外有腳步聲響起來,他一下子回頭看去。 兩個吳地道盟修士打扮的少年進入了那菩薩廟,一邊走還一邊說話。 “這北地的夜里怎么、怎么這么冷啊?”一個少年哆哆嗦嗦地說了句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北地地處苦寒之地,六月飛雪是常事,拜月節(jié)剛過,又逢換季,天氣正是最亂的時候,北地人早上還穿著短衫,晚上睡覺屋子里要生火爐。兩個從四季如春的吳地來的少年修士哪里想得到世上還有這么變態(tài)的氣候,傍晚就有些扛不住了,偏偏又愛逞強硬是在紫微山女修面前咬牙撐著到了晚上,到這會兒凍得牙齒都在打顫。兩人一進菩薩廟就往角落里的草垛中坐著。 孟長青站在菩薩像后沒出聲。這些日子道門修士就差在太白城中掘地三尺了,幻境被擊破,陣法也被銷毀,這座菩薩廟因為是佛宗的遺跡而躲過了一劫。孟長青比誰都清楚,這太白城中最重要的兩個陣法,一個原來在金碑林中后被呂仙朝轉(zhuǎn)移到東山,另一個則一直藏在這菩薩廟中。這兩個少年今夜誤打誤撞地闖了進來,怕不是要出什么事。 菩薩廟里,那兩個少年挨著開始聊天,年紀(jì)稍大的少年道:“師、師弟,你、你冷嗎?” “冷?!蹦昙o(jì)小的少年吸了下鼻涕,“師、師兄,你冷嗎?” “我、我不冷,我、我修為高,不怕冷?!蹦莾龅每鞎炟实纳倌暾f著話擦了把鼻涕。 “師兄你好厲害啊,我、我都要冷死了?!?/br> “你以后,好好修道,你也會這么厲害的?!?/br> “好?!?/br> 兩個少年不說話了,過了一陣子,“師兄、我真的好冷啊,要不我們、我們生個火吧?”那師弟終于用僵硬的手,把干草抓起來給另一個少年看了眼。 很快的,兩個少年就哆哆嗦嗦地蹲在了干草邊,沒帶火折子,于是開始用法術(shù)生火,一邊點火還一邊說話。藏在菩薩像后面的孟長青聽著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音,慢慢地皺了下眉。 一刻鐘后,整座菩薩廟在大火中咆哮燃燒著,兩個流著鼻涕的少年站在熊熊火海里面面相覷?!爸?、著、著火了,師兄。” 站在菩薩像后面的孟長青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那兩個少年直接就把一把火將所有干草點燃了,火爆炸似的一瞬間就竄上了房梁,孟長青說實話,他是愣住了。猩紅的陣法在火中顯形,目瞪口呆的孟長青終于反應(yīng)過來,出手一把將那要攻擊少年的陣法重新封印住。 而就在孟長青閃出來的同時,房梁上,一個漆黑的身影也一躍而下。 竟然還有人躲在這座廟里! 孟長青震詫至極地對上了那蒙面人的視線,一瞬間,猩紅火光將雙方的臉龐都照的猙獰極了。 兩個吳地少年是最懵的,他們先是不小心放了把火,然后看見火中出現(xiàn)一個巨大而恐怖的金印,忽然菩薩后面竄出來一道黑影,房梁上也跳下來一個黑影,一瞬間屋子里就站了四個人。他們看見一個蒙面人縱身出了菩薩廟,另一個蒙面人立刻追了上去,兩道身影閃過眼前的時候,他們以為是一陣風(fēng)過去了。 菩薩廟外,四面八方都是聽見動靜而來的修士,尤其是長白弟子,幾乎是一見到火光就全部趕來了。 太白城大街上,兩個黑色的身影在幻境中飛奔穿梭。 “是邪修!抓住他們!”兩個少年飛一般地沖出了菩薩廟,大聲朝著外頭的修士喊。 孟長青在西城追上了那邪修,雙方一交手他立刻認(rèn)出那邪修用的是長白道術(shù),他反手從背后抽出了劍,劍氣拔地而起,相撞的一瞬間,兩人同時被震了出去,“吳聆!”孟長青從屋檐上翻滾起身,忽然喝了一聲。 那邪修停了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面孔與吳聆有五六分相似,下一刻身形就消失在原地,長白宗移行術(shù)法縱橫道門數(shù)千年,確實是快。 孟長青的眼睛瞬間猩紅。 真是他! 孟長青躍上幻境化作的閣樓屋頂,盯著那邪修身影消失的方向,忽然他閉上了眼,城中的海市蜃樓瞬間劇烈震動起來,無數(shù)金色的霧氣從破碎的陣法中升起來,一束束光箭射穿了長空,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一雙眼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猩紅色。 在幻境中穿梭的邪修也顯然發(fā)現(xiàn)了四周的異樣,回頭看了眼,下一刻他忽然望向城門的方向,眸光閃了下。有人來了。 雨水落了下來,北地幾乎從不下雨,這顯然是幻境變化了。身后是窮追不舍的長白修士,孟長青頭也沒回,他一路追著那邪修來到了西南巷子里,氣息忽然消失了,雨下得越來越大,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孟長青走在黑暗中,腳下沒有一點聲音。 在那個人從拐角出現(xiàn)的一瞬間,孟長青終于一躍而下,手中的劍裹挾著全部煞氣直接朝著對方的喉骨處劃去,百里之外的氣機都受到了牽引,天空中雷聲大作。 那人的身影從陰影中顯現(xiàn)出來,沒有蒙面,沒有黑衣,一身玄武真人道服,袖口兩道明亮劍紋,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 孟長青手中的劍猛地懸停,雨水順著劍滾落下去。他愣住了。不是幻術(shù)。 李道玄出現(xiàn)在此地再正常不過了,兩位真人無故命喪北地,放眼道史都是極為罕見,玄武真人必然會前來查看。滿城的海市蜃樓都在變幻,金色的霧氣幾乎將沒過了人的腰,李道玄看著面前瞬間停住所有動作的黑衣邪修,終于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拉下了那張黑色的面巾。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孟長青眼睛里的猩紅瞬間散得干干凈凈,架在李道玄脖子上的劍也慢慢地放下了,“師、師父?!?/br> 大雨傾盆,天地間沒什么光亮。李道玄和他對面而立,遠(yuǎn)處傳來修士們在幻境中打斗的聲響,不時還夾雜著房屋倒塌的轟然聲音。逼仄的小巷里,李道玄望著面前的孟長青,雨從黑暗中落了下來。 反應(yīng)過來的孟長青立刻伸手去查看,“對不起師父!我,您沒事吧?”他聲音都抖了,發(fā)現(xiàn)沒傷著李道玄才冷靜了些。 李道玄沒說話,下一刻,他好像隱隱察覺到了什么,朝著一個方向看去,太白城的幻境如水霧般暈散開來,一切都了無痕跡。 天快亮?xí)r,太白城中恢復(fù)了平靜,眾修士從幻境中清醒過來,拎著仙劍站在廢墟中面面相覷。 小巷中,孟長青自覺地跟在李道玄的身后,一雙眼一直看著李道玄的背影,沒敢出聲。李道玄從見到他起就一直沒說過話,孟長青顯然感覺到了,他心里也知道為什么,兩人一前一后地在巷子里走著,他腳步聲都不敢太重。 孟長青是真的怕李道玄生氣,小時候犯了錯誤,他被罰什么都沒事,就怕幾位先生去告訴李道玄,也不管這是個什么事。他心里也明白李道玄今天為何生氣,他違背了李道玄的命令,私自下了山,而且走之前沒有和李道玄商量,在太白城中他還用了邪術(shù)。這事若是換了謝仲春,他現(xiàn)在恐怕不能夠完整地站在這里。 其實他下山前也想過同李道玄商量,然而他想了半天沒敢。道門歷代重視師傳,弟子不能違背師訓(xùn)。對于弟子而言,這句話的意思是師父說的話全然是對的,只要弟子有另外的想法就是大逆不道,試圖和師父商量那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荒謬事情。想當(dāng)年長白修士發(fā)現(xiàn)真武道經(jīng)有錯字,一字不改沿用至今,被認(rèn)為是道門師傳佳話。離經(jīng)叛道者有,但是這四個字向來與孟長青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李道玄瞧著溫和好商量,其實拿定了主意便不會輕易更改,禁令在先,他若是直接說想要下山,一則他不敢,其次李道玄不會同意。 孟長青跟著李道玄走了一路,他是真的有點怕了,連認(rèn)錯都沒敢。終于,他試著開口道:“師父,我昨晚見到吳聆那半魂在城中出現(xiàn),長白兩位真人失蹤或許與他有關(guān)?!?/br> 見李道玄沒說話,他繼續(xù)道:“我來的時候,太白城中眾鬼魂已經(jīng)跟著呂仙朝走了,可能去了天姥山。我還注意到菩薩廟里的陣法有變動,吳聆那半魂與我同時出現(xiàn)在廟中,如果不是巧合,那應(yīng)該是他所為?!?/br> 孟長青道:“那半魂好像在找什么。吳聆生前留下了很多謎團,他為何忽然屠了清陽觀,他作為道門修士,房間里卻用了大量佛宗的東西,他少時去過平珈和北地游歷,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那些地方經(jīng)歷了什么。還有當(dāng)初西洲城之禍,那尊古怪的菩薩至今都沒有找到確切來源,這些事中或許有許多地方被道門忽略了?!?/br> 孟長青道:“我們或許可以聯(lián)系下長白宗的修士,讓他們再查一查吳聆的遺物?!?/br> 孟長青說了許多,李道玄一直沒說話,終于,孟長青也慢慢地不敢說話了,就是跟在他后面走。 李道玄去了寒城。長白宗如今兩位真人下落不明,幾位嫡系大弟子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掌事的是祁連山輩分最高的虛和道人。虛和道人的年紀(jì)比長白宗掌門吳洞庭還要大一些,在道門中也有不小的聲望,這一趟他也來了北地,暫住在距離太白城最近的寒城月華府。聽聞李道玄到了,他親自出來迎接。孟長青是第一次見到虛和道人,非常瘦削的一個老人,面相意外地親和,穿著身紫色的道袍,白須飄飄地站在風(fēng)中。 孟長青沒有上前去,他看著李道玄與虛和道人進了月華府。北地是佛宗的地界,平日里幾乎不見修士的蹤影。月華府是北地修士住所的統(tǒng)稱,是北地佛宗為了重大會事專門修筑的供修士居住的地方。 孟長青怕被人認(rèn)出來沒有敢跟進去,就一直抱著劍在外面等著。 李道玄和虛和道人大約是聊了一個時辰,聽完李道玄說的話后,虛和道人明顯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真人放心,我會派弟子回去重新查驗?!睂τ谝粋€長白修士而言,說出這句話并不容易,吳聆之死一直是長白宗的痛處,查驗他的遺物更是令人無法接受。若是今日說這番話的是另一個人,哪怕是玄武掌門,虛和道人也會斷然拒絕,然而說這番話的是李道玄。沒有人懷疑他有惡意,也沒有人會覺得這是種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