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所有的蛇全朝她撲了過去。

    李岳陽眼前一黑，就在這時，一條飛速爬行在叢中的灰色的蟒蛇幾乎凌空騰了起來，一個掃尾揮開了所有的蛇。同時，一頭撞開了那咬著李岳陽肩膀的蛇。

    李岳陽覺得身上一松，掙開了那蛇，下一刻，她跌了下去，卻被一個冰冷的東西接住了，那條穿山越嶺沖過來灰色的蛇極輕攬住了她，半盤旋起來，貼上了她的臉，好像極小心又極慌亂似的。

    山野中，七八條大蟒迅速游走，幾乎稱得上是飛，謝懷風(fēng)眼前一七八道陰影竄過，一下子掃開了纏著他的無數(shù)獸類。

    月光下。

    匆忙趕來的七八條蟒蛇吐著猩紅的芯子，全部在原地盤了起來，頭顱抬得極高，擋在了那群長白弟子面前，與一眾獸類對峙著。

    謝懷風(fēng)舉著劍的手一個頓停。他也有些沒弄明白這是個什么情況？

    只剩下一半魂魄的李岳陽半跪在地上，魂魄迅速消散著，下一刻，那條扶著她的灰色蟒蛇抬頭抵住了她的額頭，靈力全部灌了進(jìn)去。

    李岳陽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去，“凌霄……”

    護(hù)在長白弟子面前的七八條蟒蛇全盯著那條吞食了李岳陽一半魂魄的蟒蛇，眼睛碧幽幽的。

    *

    孟長青手中的白露劍微微顫抖著。

    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從泥地中爬了上來，身上的玄武道袍已經(jīng)分辨不出顏色了，滿臉污垢，混在人群中，若非是朝夕相處，孟長青幾乎認(rèn)不出那是自己的師兄弟。

    陶澤、阿都、還有五六位師兄弟混在人群中，像蛇似的抬起頭扭動著脖頸，與其他神態(tài)詭異的人一起，慢慢地朝著孟長青與吳聆爬過來。

    真的是爬，手腳并用，衣服磨著地發(fā)出窸窣聲響。

    吳聆也看清了那幾人身上的玄武服飾，臉上有些詫異，降魔劍的劍鋒偏開了些，“這是你師兄弟？”

    孟長青正處于極度的震驚之下，“對。”

    說話間，無數(shù)的人從林中冒出來，均是神態(tài)詭異，姿勢扭曲，仿佛身體中住了別的靈魂。一群人也不說話，半伏地半爬行，團(tuán)團(tuán)地圍著孟長青與吳聆，孟長青背靠著吳聆，腦海中一閃而過兩個字：狩獵。

    吳聆低聲道：“先把人制住。”

    孟長青點(diǎn)了下頭，怕劍氣傷著陶澤幾人，先收了白露劍。

    那一群人中忽然有一個竄了出來，直撲孟長青而來，下一刻，所有伺機(jī)而動的人全部撲殺而來，四肢彈跳得極快極高，那形態(tài)怎么瞧都不像是人，像是獸類，孟長青腦子里電光石火間閃過去一個字，蛇！

    孟長青雙手結(jié)印，一下子鎮(zhèn)住了十幾個撲過來的人。吳聆抬手，指間靈力凝成符咒，啪一聲貼上了那幾人的額頭，靈符散開的一瞬間，林間冷了起來，葉子上凍出了冰霜。

    孟長青出手前是非常謹(jǐn)慎的，對方人多勢眾，且從服飾上看出來都是修士，一看就知道不好對付?？梢怀鍪?，他立刻察覺到了異樣，這人群瞧見吳聆與他的術(shù)法，一下子四散開了，伏在地上盯著著他們，似乎非常警惕，眼神怨毒兇厲。這些人怕他們。

    孟長青找準(zhǔn)時機(jī)，掠了過去，一指點(diǎn)上了那側(cè)著頭的玄武弟子的眉心，那弟子極為凄厲地嚎叫了一聲，抓撓不及，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其他人見狀朝著孟長青低吼著撲咬過來，孟長青回身抬手就是一排燃燒的金符。

    所有人都被逼退了兩步，死死地盯著孟長青，伏在地上低吼著不斷往后退。

    那玄武弟子被孟長青封住了四肢，摔在了地上，瞪大了眼大口喘著氣，孟長青一眼望見了叢中的陶澤與阿都，抬手又是一個封印。

    人群一哄而散。

    陶澤掙了出去，阿都躲閃不及，被孟長青按住了。

    吳聆抬手間也瞬間制住了兩個玄武弟子。

    兩人當(dāng)即看出來了，這些人瞧著可怖，實(shí)際上卻并不難對付，撲殺狩獵只知道用蠻力，卻因?yàn)樯眢w的構(gòu)造完全無法施展出來，被兩人輕而易舉地一張符制住一個。

    孟長青剛制住一個玄武弟子，一回頭，正好瞧見了伏在叢中的陶澤，下一刻，他看見陶澤與身旁的人回頭就跑，關(guān)節(jié)異常靈活，四肢扭著就跑了。

    “陶澤！”孟長青喊了聲，人卻逃竄的更快了。他制住身下的弟子，那弟子瞬間暴怒似的撲咬他的脖頸，他騰不開手，猛地回頭朝吳聆喊，“師兄！”

    吳聆立刻領(lǐng)會了孟長青的意思，一下子收了劍，朝著陶澤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孟長青單手死死地按著那玄武小弟子，封了他的五識。

    下一刻，他站起身，瞳中金色霧氣騰一下上竄，林間全是金色靈力，他抬手結(jié)印，人群逃竄地更快了，有幾個爬上樹躲入了樹冠中。

    大約一刻鐘后，孟長青把七個玄武弟子全都封印完畢，按在了地上，用陣法困縛住了。所有人身上全帶著舊傷，其中一個小師弟傷得最嚴(yán)重，奄奄一息地半雌伏在地上，孟長青將他翻了個身，道服破破爛爛，后背大片大片地爛開了，孟長青檢查了下傷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瘋狂撕咬過，毒液注入體內(nèi)，皮rou全都腐爛了。

    孟長青抬手給他注靈力療傷，那弟子哀嚎了一聲，聲音凄厲不似人類，聽得孟長青的手下意識抖了下。

    *

    另一頭，吳聆追著陶澤往而去。陶澤的速度極快，幾乎成了一道黑影。

    黑暗中，吳聆的腳步忽然一頓，那些人正在朝東南方向亡命奔去。吳聆抬頭往東南方向看去，黑暗中，那片山林籠罩在無邊霧氣之中，背后是瑰紅的夜幕。

    那是天勝山的方向。

    吳聆眼中倏然又出現(xiàn)那種奇異的游光，他注視著那一片黑暗中的山林，而那片山林似乎也隔著黑暗注視著他。

    下一刻，原本往那山林深處爬去的人全部蜂擁著回頭逃，似乎連吳聆都顧不上了，拼命低吼著，只顧逃竄，仿佛遠(yuǎn)方有極可怖的東西。

    吳聆忽然低身扯住了一名玄武弟子，剛剛他聽見孟長青喊這弟子叫“陶澤”。剛一按住人，那山林中的霧氣忽然散過來一兩縷，只是一兩縷而已，那弟子猛地嚎叫起來，七竅都滲出膿血來，渾身僵直地摔在地上。

    吳聆立刻手中按下了一個封印制住了那名叫陶澤的弟子，一雙眼望向林深處。

    只是片刻間，從東南方向吹來的瘴氣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把他圍住了。吳聆的袖子被風(fēng)吹得鼓了起來，他一瞬不瞬地望著瘴氣的源頭，不知何時起，山林草木無聲地伏地，濃霧中下起了小雨。

    在他極目望去的盡頭，那是一座巨大的山，像是龍的脊骨橫在群山之中，周身都籠罩著瘴霧。在那片霧氣中，仿佛漸漸凝出了一個身影，模糊了形狀。

    似乎是蟒，是身形極為龐大的蟒，古蜀傳說中記載的大蟒最大不過七八抱，眼前這條蟒卻是連身量都瞧不見，化了霧泱泱的一團(tuán)魂魄。

    蛇尾全藏在山林中，露出半顆頭顱，上面有一雙與人極為相似的眼睛。

    那雙眼正注視著遠(yuǎn)方的那個渺小的人。

    吳聆也望著它。

    兩人隔著數(shù)千丈的距離。

    《山海志怪》記載：古蜀有陸地正神，人首蛇身，敕封山神，右手cao蛇。

    古老的傳說早已無跡可尋，即便是道門立道也不過六千年，而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卻是亙古不變，追溯起那些上古的神靈，那真是比所有存世的傳說都要更遙遠(yuǎn)了。騰蛇乘霧，終為土灰，即使rou體早已在千萬年中化作塵土，魂魄也依舊不會滅去。也唯有古蜀之地，天地靈力如此豐沛，才會有這些只存在與神話中的化外之物。

    吳聆緩緩地握住了手中的降魔劍，瞳仁中的游光忽明忽滅。

    霧氣不知何時涌過來，就圍繞在吳聆的四周，在他咫尺之處，人首蛇神的巨獸魂魄慢慢地凝聚。吳聆一眼就認(rèn)出，這是那天勝山里面那東西的分神。

    煞氣磅礴，龐大到幾乎辨不出輪廓的人首巨獸高高抬著頭顱，碧綠的眼垂眸望著地上的吳聆，那是顆女人的頭顱，蛇身蛇尾。只是一縷分神，卻幾乎與吳聆面前的懸崖一樣高，讓人難以想象，遙遠(yuǎn)的天勝山上，那究竟是怎樣龐然的神跡。

    人首蛇身，古籍記載中的山海正神，如今只剩下了一縷魂魄。

    一旁原本哀嚎著的陶澤已經(jīng)跪在地上大口地吐血，吳聆望著眼前出現(xiàn)的那怪物，將陶澤擋在了身后，手中降魔劍光芒大放，所有的靈力全綻了出來，雄渾磅礴，一瞬間沖開了那瘴氣，那大蟒魂魄化作開了，卷著腥氣消失在原地，吳聆回過頭，只瞧見一顆高高昂起的女人頭顱，正在背后盯著他瞧。

    幾個回合后，吳聆堪堪落地，握住了降魔劍，半晌，他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直立在天地間，那人首蛇身的古老蜀地大蟒魂魄輕輕地對著他吐了下芯子。

    降魔劍輕顫著，吳聆半跪在地上，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鎮(zhèn)靈丹被碾碎了。

    終于，在靈氣散盡的那一刻，吳聆的眼中有光一閃而過，像是有活物在其中游走，一下子涌現(xiàn)萬千蜉蝣。他抬頭看著那巨蟒魂魄，眼中浮現(xiàn)出奇異的光澤。

    那大蟒低低發(fā)出了聲音，忽然朝他撲過來，像是化作了一陣風(fēng)，刮了過來。

    同一剎那間，吳聆仿佛換了個人，面無波瀾地望著那一幕。

    一點(diǎn)又一點(diǎn)。

    瞳仁中有光生出來又湮滅下去。

    渙散又重聚，重聚又渙散開。

    砰一聲。

    一路追過來，半路殺出的孟長青騰一下掠過去將吳聆撲住了，一回身抬手用白露劍擋住了那陣風(fēng)，靈力相撞時，一方天地的瘴氣全震開了。

    吳聆眼中的光剎那間消失，他像是后知后覺地回過神，看清了擋在他面前的人，“孟孤？”

    孟長青遠(yuǎn)遠(yuǎn)地還沒瞧清楚這東西是什么，只看見黑壓壓的一片，此時湊近了才見那黑霧化形，人首蛇身，恐怖非常，他就沒見過這場面，驚駭之下用力地推了吳聆一把，“走！”手中白露劍的劍氣全綻了出來，那大蟒似乎被激怒了，裹著一陣勁風(fēng)全力沖了過來，孟長青下意識要避開，又怕這勁風(fēng)傷著靈力全失的吳聆，生生頓住了，竟是抬手用白露劍硬是扛了一下。

    下一刻他被那巨蟒重重甩了出去，落地的瞬間一聲巨響，地上直接砸出一個巨坑，白露劍脫手而去，放出無比耀眼的光芒，幾乎照亮了這一整片天地，霧氣剎那間全部凍成雪。

    “孟孤！”

    摔在地上的孟長青清晰地看見了那張巨大的蛇身女人的臉，恐怖、詭異、扭曲，血液瞬間凍結(ji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間可以爆發(fā)出那樣的速度，在那巨蟒再次俯沖下來的時候他忽然彈了起來，連痛覺都消失了，腦子里就一個念頭，跑！一扭頭看見吳聆在原地，吼道：“走?。　?/br>
    吳聆似乎怔住了，望著不遠(yuǎn)處再次被蛇甩出去的孟長青，龐大的黑霧翻騰如海，幾乎將兩人淹沒了。他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罕見的、不合時宜的茫然。

    孟長青重新抓到了白露劍，背對著吳聆，他回身迎面對上了那巨蟒，他渾身都在抖，眼睛里的金色霧氣已經(jīng)激到了極點(diǎn)，他滿腦子就一個念頭：這到底什么鬼東西？這到底什么鬼東西？

    吳聆看著孟長青顫抖著抬起左手，握緊了白露劍的劍鋒，用力地一抹，鮮血混著金色靈力凝成金符，全部放了出去。

    那股靈力并非孟長青所有，那是純正的金仙靈力，出自遙遠(yuǎn)的東臨玄武道門。

    靈力相撞的一瞬間。

    孟長青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回身一把抓住了靈力散盡的吳聆，又扯過了癱在地上的陶澤，一個術(shù)法消失在原地。

    那大蟒魂魄被那股靈力震開了，發(fā)出一聲響徹山林的呼號，等林中的金色靈力散盡后，她望著空無一人的山林，嘶一聲，輕輕吐了下芯子。遙遠(yuǎn)的天勝山，霧氣中有東西在緩緩涌動。

    *

    孟長青停下來的那一瞬間，直接噴出了口血。

    吳聆反應(yīng)過來后立刻伸手去扶他，“孟孤？！”

    “沒事！”孟長青立刻抬手用力地抹去了嘴角的血，單手撐在了地上，壓住了胸口翻騰的血?dú)?，遠(yuǎn)處有嘶嘶風(fēng)聲傳來，他回頭看，發(fā)現(xiàn)什么動靜都沒有的時候，他這才猛地捂住了胸口，嘩的又吐出一大口鮮血，一低頭，手上也全是血。

    吳聆從懷中拿出丹藥讓孟長青服下止血，孟長青還停留在剛剛見到那巨蟒的驚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此時才稍微緩過來。

    “那……那是什么東西？”

    “山中的異獸?！眳邱龇鲎×嗣祥L青，“你沒事吧？”

    孟長青下意識搖了下頭，然后他抬頭看向吳聆，“師兄你沒事吧？”

    吳聆望著他一頓，低聲道：“我沒事?！彼捨凑f話，孟長青忽然一頭栽了下去，吳聆手快撈住了他，一低頭看見孟長青后背全是血，“孟孤！”

    第67章

    孟長青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就是找白露劍。下一刻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山洞里, 一旁點(diǎn)著堆火。吳聆就坐在那火旁。

    “你醒了？”

    孟長青下意識抬頭看去, 正好對上吳聆的視線。他想要坐起來, 劇痛讓他猛地哆嗦了下，吳聆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那巨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