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學(xué)過一些木雕，但并不擅長石雕。

    所以，她教學(xué)生的也是和當(dāng)初給魏村土地廟做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一樣的方法，用竹子先起骨架，然后用泥、棉絮等物填充，之后在表面修改，最后上泥灰，涂白，上色。

    水月祠碧水元君塑像完成后，大家都覺得這位女神與靈慧祠那尊苗條秀麗的塑像迥然有異，

    碧水元君站在水花聚成的云頭上，衣帶迎風(fēng)而動，頭戴百花冠，右手抱著一個梳著兩根小辮子的女童，左手拿著一只金鈴，像是在逗女童。她膀闊腰圓，面容可親，兩腮微垂，慈眉善目，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婦人。

    眾人看了，都說不知哪里和嘉城郡主有些像，但五官又明明不同。

    塑像與壁畫完成后已到了八月底。嘉城郡主擇了個吉日重開殿門，大殿裝飾一新，來了許多賓客和信徒。

    重開大殿這天，宮中也送來了褒獎?wù)驯?，還御賜了兩棵都有三尺多高的珊瑚樹，樹上鑲著明珠和各色寶石，底部是赤金水云臺，還有四架鎏金蓮花燈臺，一人多高，九層之多，成九九之?dāng)?shù)。

    皇帝還御賜了一件錦文宮絲火山紅大緞法衣，為碧水元君新塑像特制，鑲珠嵌寶，彩繡輝煌。

    此外，還有一千兩銀子，以為善金，供嘉城郡主照料祠中收養(yǎng)的女童?；实蹘ь^捐錢，宮中后妃哪里能落后，她們又捐了許多。

    嘉城郡主領(lǐng)了旨，喜笑顏開，忙叫人將珊瑚樹與蓮花燈臺放在碧水元君塑像兩側(cè)，自己親自為碧水元君換了御賜法衣。

    賓客們見了這陣勢，紛紛解囊，嘉城郡主一一笑納，親自接過，叫主事的婆子記錄下來，說將來要刻個碑，記錄此事。她這么一說，賓客們捐錢的熱情更高了。

    這番熱鬧完了，轉(zhuǎn)眼到了九月十七，畫院開考的日子。

    第137章 泥偶

    景和五年九月大周畫院史上第一次招考女學(xué)子。這次考試共有七名女子參加，全部通過入院考試。這七人中有六人師從韓玄璣但入畫院后各有所學(xué)。其中梁素功、陳問寒與后來的青山道人現(xiàn)在的隆昌郡主在以后的幾年中陸續(xù)考取畫師資格梁素功成為大周歷史上第一位皇家畫院的女畫師其后開創(chuàng)極意派，所畫花鳥人物鮮麗動人，畫風(fēng)柔而不媚。

    這天早上瑤光等人得到六名考生全考上了的消息后都激動不已，小姑娘們擁抱著喜極而泣瑤光與有榮焉，嘉城郡主喜道：“先使人回家報了喜訊吧！我既是地主少不了要做個東道，給你們開個慶功宴！”

    正樂呵呵的，仆婢又喜出望外來報宮中來了人發(fā)喜報表彰。

    嘉城郡主忙叫請進(jìn)來備好香案接旨。

    等傳旨的人一進(jìn)來瑤光和嘉城郡主都忙走了過去。

    嘉城郡主有點驚訝但滿臉堆歡笑著挽住這個老太監(jiān)的手“李大保，怎么您來了？唉，小孩兒們不認(rèn)得人竟沒說是誰來了！您快坐著。”說著又趕忙叫人拿了她自己常用的鑲灰鼠錦緞軟墊過來，又急急地叫人重新備茶點。

    李德勝見那軟墊四邊鑲的貂毛都快蹭禿了再看嘉城郡主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發(fā)，心道，唉，這嘉城郡主還真是個不在乎吃穿用度的，怪道廣泰公主她們和她玩不到一處去。他謝了座，再一瞧一旁站著的韓玄璣，心里又嘆道，這韓道長從前是何等樣人？聽說她在端王府時首飾非鴿血紅寶和田白玉不戴，連褻衣都要用珍珠湖緞做，現(xiàn)在可倒好，這死了一回，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哈，想必她跟嘉城郡主投緣得很啊，這倆人都穿的是細(xì)麻布衣，只是樣式稍有不同，嘉城郡主穿的是對襟長袍子，而韓道長穿的是她常穿那種不男不女胳膊腋窩都繃得緊緊的樣式。

    至于這衣服的顏色嘛，也都差不多。青灰中又透著點白，細(xì)看起來，像是衣裙上蒙了一層白霜。細(xì)麻布洗得多了就會這樣。許多市井婦人平日也會穿這種布料做的衣服。

    不過，韓瑤光畢竟是韓瑤光，即使穿著這樣的衣服，依舊美極了，那身青衣穿在別人身上或許顯得古怪，偏她穿著就如玉人一般，還更多了些落拓不羈的風(fēng)姿。

    李德勝和嘉城郡主寒暄完，才對韓瑤光微笑拱手，“韓道長安好?！?/br>
    瑤光自從看到來的太監(jiān)是李德勝后小心臟就撲通撲通直跳，這時終于平靜了些，回禮后笑問太妃可好。

    李德勝絮絮地說了幾句太妃安逸，道：“宮中上下都頗掛念韓道長，我出宮時特地說了，來了水月祠必會好好看看韓道長?！?/br>
    嘉城郡主便笑了，“我這里向來清苦，李大保，你回去后可不敢跟太妃說實話??！”

    瑤光此時心里急得如坐針氈，咧嘴笑道，“李大保，其實郡主這里并不清苦，我還長胖了些呢。您若不信，不妨跟我去看看。我還準(zhǔn)備了禮物給太妃，您隨我來吧！”

    嘉城郡主雖覺有異，但想到向來聽說太妃對韓瑤光頗為親厚，就也不出聲了。

    李德勝隨著瑤光到了正院后的東跨院，兩人站在一個涼亭之中，瑤光先向他施了一禮，“李大保，上次見到您，我多有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李德勝笑著摸摸手中的拂塵，“道長說笑了。您宅心仁厚，當(dāng)日為了不叫老奴背您，飛快地把鞋子穿上就跑，咳，看得圣上和高廷尉他們幾個目瞪口呆，我也想笑又不敢笑?！?/br>
    瑤光回憶一年多前在太清宮下蓮池邊的情景，也不免莞爾，她想到當(dāng)日定尋那蓬大胡子，這笑容就漸漸變了味，先是如同藏著什么秘密般的甜蜜，慢慢變得澀澀的。

    她輕嘆一聲，問李德勝，“他還好么？沒再瘦了吧？忙不忙？我聽說今年各地豐收了，也都太平。”

    李德勝斂眉道：“陛下圣躬安。天下太平，可依舊有很多事。不過，請道長放心，陛下常說他要比穆宗大圣皇帝再多當(dāng)幾年皇帝，他自知要保重，比我們這些奴才日夜提醒著要管用得多?！?/br>
    瑤光點了點頭，停了好一會兒，才問，“太妃她……她知不知道……？”

    她給了李德勝一個“你懂我在問什么”的眼神。

    李德勝笑道，“您放心?！?/br>
    瑤光輕舒了口氣，這才領(lǐng)著李德勝往她日常寢居之所走去。

    她先帶他參觀了她給學(xué)生們上課的地方，又請他去了她的書房坐，然后，她從書案的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盒子，“李大保，勞煩您將此物給他?！?/br>
    李德勝忙將拂塵插在腰帶后面，雙手接住，“道長，恕我得罪，老奴得打開看一看才行?！彼议_盒蓋，看到一堆稻草紙切成的細(xì)絲里放著一對兒比拇指略大點兒的小泥人。兩個泥人都是胖乎隆冬的，一個是穿青衣的道士，右手里拿了根小木棍，另一個嘛，是個裙角下面露出一點狐尾的女子，腰上佩著劍。

    這兩個小泥人的胖臉也是笑瞇瞇的憨態(tài)可掬，兩人肚子上由一條紅絲線連著。

    李德勝不明白韓瑤光為什么會送給皇帝這么一對小孩玩的泥人，但一看泥人繪制的手筆便知是她親手所做，當(dāng)即蓋上盒蓋，將盒子鄭重收在懷中，“道長放心，老奴必不辱使命?！?/br>
    李德勝又問：“道長可還有什么要老奴帶去的？您可以寫封信，或者……”

    韓瑤光悵然皺眉，靜默了好一會兒，眼圈忽然紅了，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最終還是落下淚。

    李德勝慌得站起來，趨近弓腰問，“道長，您怎么了？”

    瑤光四下看了一圈，最后從書桌上抓了張宣紙揉了揉擦擦眼淚鼻涕，茫然飲泣，過了片刻才赧然對李德勝而笑，“又讓大保笑話了?！?/br>
    李德勝臉上陪笑，心說，別的妃子娘娘這么哭我是得笑，您可不是旁人。

    她站起來對李德勝微微福身，“大保稍候?！?/br>
    李德勝原以為韓瑤光去內(nèi)室是更衣理妝，沒想到她頃刻就回來了，手中拿了一團(tuán)紅彤彤的實物，抖開一看，像是條披帛，中間還有兩道二指粗的白紋，觸之溫軟無比，是以極細(xì)的線織成，只是織法怪異，他從未見過。

    “這個，是圍巾……是以羊毛所紡的細(xì)線織的?！彼龑⒅匦抡酆?，遞給李德勝，“大保也拿回去給他吧?！?/br>
    李德勝見這紅圍巾的三段紅色部分像是用過一些時間的，可兩道白色織紋卻更新，雖不明白這舊物有什么含義，可也只好收下。

    送走李德勝，瑤光回到前廳，看到一位小徒弟正在哭泣，隆昌郡主和梁素功等人在一旁溫聲勸慰，她不由奇怪：“這是怎么了？接了圣旨表彰又喜得哭了？”

    小姑娘忙抹淚起身，“師父……”她哽咽難言，隆昌郡主道：“唉，師父，您可說對了，她就是又喜極而泣了！她爹爹前幾日不是打發(fā)人來了嗎？跟她說家中已經(jīng)幫她定了親事，這次畫院考試，考中考不中都要回家成親的，考不中自然不消說了，考得上更好，嫁到婆家，也增了些身價，這下好了，連陛下都下旨表彰了，誰還敢逼她嫁人不讓她去畫院？難道她爹爹還越得過陛下不成？”

    瑤光這才知道，原來幾位徒弟都有了婚約，家中的人雖然不曾阻攔她們考畫院，但大多也和這一位爹爹一樣的心思，考中畫院，只是多了一樣難得的嫁妝，叫婆家高看幾分；恐怕，其他尚在議親的女孩子的家人也是這么想的，考中了，親事沒準(zhǔn)還能往上升一升。

    瑤光再次嘆息。定尋大約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吧？所以才派李德勝大張旗鼓前來表彰。這樣一來，連皇帝都盼著這些女學(xué)子能有一番作為，畫些畫兒出來，誰還敢阻止她們?nèi)雽W(xué)？

    只是，恐怕入學(xué)之后，甚至考上畫師之后，甚至成為成名畫師之后，她們都要面臨這個難題：要不要嫁人？要不要聽家中父母的？

    瑤光緩緩說：“學(xué)無止境。即使是我，不也一樣每天都在學(xué)習(xí)？你們進(jìn)了畫院后也當(dāng)如此。也許，做畫師，當(dāng)學(xué)子，與成親并不矛盾，那些男學(xué)子、男畫師不也都成親生子了么？”

    她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不然。你們來這里快兩個月了，很見了一些人間疾苦，尤其是女子之苦，我問你們，若是你們以后要生育子女，撫養(yǎng)他們，還要侍奉公婆、丈夫，每日瑣事纏身，還有什么時間去學(xué)習(xí)，去作畫？”

    隆昌郡主道：“師父，那以你之見，女子想要做畫師，就必然不能嫁人了么？”

    瑤光笑道：“恐怕是這樣?！彼窒胍幌?，“也許，可以招贅。不然，你嫁了人，即使是公主，死后也要歸于夫家的祖墳的。再或者，你可以成為某位大家。到了那時，即使你嫁人，人們也不會稱你為‘某某人之妻’。就如衛(wèi)夫人，人們都知道她是書圣王羲之的老師，誰在乎她丈夫姓甚名誰。”

    隆昌郡主若有所思，她向同伴們看了看，對她們道：“你們?nèi)羰窍氘?dāng)我的隨行女冠……”

    瑤光制止道：“隆昌，不可?！彼聪驇孜煌降?，“這是你們自己的人生，你們必須自己做決定?！彼L長呼了口氣，“都散了吧?！?/br>
    瑤光滿腹心事，去了水月祠后院廚房，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正指揮廚娘們剝魚的嘉城郡主，她叫她們，“哎呀，魚鰾是好東西，洗干凈了都晾起來！”

    嘉城郡主看見瑤光，“咦，你怎么了？你喜歡紅燒魚嗎？咱們這兒的魚只有紅燒了才好吃?！?/br>
    瑤光心不在焉，隨口道，“片成塊炸了也好吃。就沒有什么是炸了還不好吃的?！?/br>
    嘉城郡主笑道：“炸的太費油了?！彼戳讼词?，挽著瑤光走到院子中一棵桂花樹下，“到底怎么了？今兒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慶功宴還沒吃上，怎么苦瓜臉了？”

    瑤光嘆氣，“無非是女子為人處世不易。還能有什么？”

    嘉城郡主道：“是不容易。我無意間聽到你那個叫墜兒的小徒弟跟小姐妹說，她想多做些手工攢錢，這樣明年才有考畫院的錢，還得給她爹娘一筆錢，不然她爹娘準(zhǔn)得叫她嫁人。我想著，孩子們有上進(jìn)心多難得啊，咱們是不是……想個什么法兒，資助她們……”

    嘉城郡主一語點醒了瑤光，她抓住嘉城郡主手臂猛晃兩下，“獎學(xué)金！還有助學(xué)貸款！還有還有，p2p貸款！”

    嘉城郡主拍拍她，“慢慢說！一樣一樣說！”

    獎學(xué)金和助學(xué)貸款這事其實大周也不是沒有，叫法不同，形式有些差異而已，比如縣學(xué)、府學(xué)都設(shè)有類似獎學(xué)金的獎勵，至于助學(xué)貸款嘛，只要考上了舉人，自然有鄉(xiāng)紳宗族會跑來資助，無非是想學(xué)呂不韋“奇貨可居”；至于個人貸款，許多銀樓、商會甚至宗族都有類似的服務(wù)，但p2p就沒了。p2p借貸原本是一些好心人為了幫助印度的窮困婦女而建立的小型商業(yè)模式，她們沒有抵押品，沒有固定收入，很難從正規(guī)銀行和金融機構(gòu)獲得貸款，但如果有資助者愿意借一筆小錢給她們，也許那筆錢只夠她們買幾只山羊，或者買幾筐水果擺個小攤子，她們的生活和命運就會被極大地改變，這個善舉在印度幫助了不少人，誰知p2p后來會變成和初衷完全不搭噶的卷錢工具。

    嘉城郡主聽瑤光細(xì)細(xì)講了個人對個人的小型借貸后，也忍不住興奮了，“養(yǎng)羊我看就挺好！我這陣子跟著劉寡婦學(xué)著養(yǎng)了，依我看，這羊比豬呀牛啊之類的好養(yǎng)得多，吃得不算太多，草料豆渣什么都吃，要是院子后面有塊空地或是林子，放它在那兒就行，一頭羊又能養(yǎng)好幾年，能產(chǎn)羊毛，母羊還產(chǎn)奶。唉，但凡一個婦人有些個營生，也不會舍得把自己親生骨rou拋棄了?！?/br>
    瑤光聽到這兒，又想起一事，小聲說：“姑姑，你可聽說過‘避孕’之說？我聽說，她們江南那邊的織娘繡娘，生過兩個孩子后就會避孕……”

    嘉城郡主一愣，笑道，“這也是好事。你且說來聽聽，她們是如何避孕的？”

    瑤光叫嘉城郡主附耳過來，“剛才我看見你在廚房里叫廚娘們晾干魚鰾，這個魚鰾嘛……還有羊腸衣、豬腸衣……”

    嘉城郡主掩唇笑著聽完，點了點頭，“這雖是好事，但不能急于一時。咱們呀，得徐徐圖之。我先跟廚娘、幫工大嬸中有出嫁的女兒的悄悄說了，讓她們跟自己女兒說，慢慢來?！?/br>
    瑤光也贊同。

    這時代的人大多講究多子即多福，優(yōu)生優(yōu)育什么的并非主流思路，甚至有人把溺嬰當(dāng)成常規(guī)計劃生育的手段的，而且越窮的地方越要多生孩子，為什么？孩子多了，家中的勞力就多了??！父母在世說不分家孩子就不能離開父母，藏私房錢都是不孝，全部收入都得上交，這等于多了個免費的長工。誰問，誰不愛擁有幾個奴隸呢？

    反正又不用一家之主冒著生命危險懷孕生子，要是產(chǎn)婦在一次又一次的生育過程中不幸死了，再娶一個就是了。

    所以，避孕這種事，只有在女子作為主要勞動力并且經(jīng)濟(jì)地位較高的江南地區(qū)才廣為人接受。

    瑤光和嘉城郡主談了一番話，又感到了希望，心情重新開朗起來，兩人去書房起草了許多助學(xué)金、獎學(xué)金和個人小貸款的細(xì)節(jié)，一起歡歡喜喜享用慶功宴。

    再說李德勝這邊，他回到宮中，皇帝才下了朝，正和幾位文華殿大學(xué)士商議政事。

    到了午膳的時候，李德勝來覆命，皇帝只問了一句，“東西都送到了？”便叫李德勝服侍用膳。

    待吃罷了飯，小太監(jiān)崔旺捧上鎏金沐手盆和凈手巾，皇帝不徐不疾洗了手才叫他們都下去，這才問李德勝，“嘉城郡主安好？”

    李德勝忙道，“郡主精神極好，一如往日?！彼χ恿艘痪洌耙琅f穿得樸素，就連在她那兒暫住的韓道長都跟著穿上細(xì)麻布衣，不過啊，韓道長氣度高華，穿什么都好看。”

    皇帝聽了，出了會兒神，低聲道：“這里也沒旁人，你只管說吧，她可安好？”

    李德勝躬身道：“韓道長很好。她見了表彰等物極高興的。陛下，韓道長素來平易近人，這次還邀了老奴去看她日常教學(xué)生的講堂，里面放著十幾張桌椅，架著畫架，上面擱著每個學(xué)生的畫作，有剛起稿的，也有快畫完的，窗臺下面擺著兩條長凳，上面擱著一溜大大小小的泥塑，什么都有，有人物、物件、水果、動物?！?/br>
    “韓道長還請我到她書房喝茶，還給了老奴這個?！崩畹聞購膽阎刑统瞿莻€小木盒，奉至皇帝面前。

    皇帝靜靜看了木盒片刻，才接過盒子。他并沒打開，而是將盒子放入袖中，又問，“除了這個，可還有別的？”

    李德勝略一猶豫，“還有一條紅色的‘圍巾’。老奴這就叫崔旺拿來?！?/br>
    不多時崔旺捧著一個錦緞包袱進(jìn)來，皇帝打開包袱皮一看，輕聲一笑，“你們下去吧?！?/br>
    這條“圍巾”，是他當(dāng)日飛劍斬成三截的那條。沒想到她又將它續(xù)上了。

    他不懂編織，反覆看了看接口之處，找不到縫補痕跡，又輕輕笑了，當(dāng)日的情景也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白雪，紅梅，還有她。

    他坐回書案前，將袖子中的木盒取出來，打開，看著那兩個小泥人，又嘆又笑。

    這條紅絲線是什么意思？是說他和她之間紅線么？

    他端詳了小泥人一會兒，福至心靈，兩手輕輕握住兩個小人兒向左右一拉，道士和狐女肚子里發(fā)出嗡嗡的機扣聲響，兩人小人兒在桌上緩緩向?qū)Ψ揭苿樱罱K親密無間貼在一起，像是在相擁親吻。

    定尋淚盈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