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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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臘八 瑤光不知道那天她離開后端王又做了些什么。 隔了幾天皇帝正式宣布張掖王十七子成為廬陵王嗣子。 大周宗室立嗣子有一套固定程序旨意下之前,基本大家都有共識了,下旨之后嗣子人選先回家拜別親生父母感激養(yǎng)育之恩從此名義上再無父子關系然后在京城進行下一段程序親族代表去太廟焚燒文書更改家譜玉牒,之后嗣子就跟著新爹娘去封地接受官員們的拜賀互相認認臉。 瑤光從老郡主那兒聽到這消息,大家都不覺得有什么意外的。老郡主甚至還認為給了十七郎這個廬陵王嗣子還委屈了他。 要讓老郡主說十七郎現(xiàn)在是正四品御前行走校尉天天能見著皇上又能露臉,又安全,有個什么好事兒皇上都能想到他,可比回廬陵當藩王要強。最好的前途,是像豫靈郡公那樣,得個郡公、縣公的封號,來點實惠的年俸食邑在朝廷當官,好好得干,像什么市舶司使啊,江南織造府司使啊,光祿寺大夫之類的肥差,皇帝難道很喜歡給外人不給自己家人?。?/br> 大周立國以來,并無藩王世子領職之例,只有昭宗時期曾將各藩王之子召集入京,胡亂封了些虛銜官職。那時是因為昭宗自小體弱多病,眾藩王皆有不臣之心,昭宗也就勢說自己身體不好,至今沒生下兒子,要選嗣子,這才將諸王之子騙到京都,以為人質。后來昭宗把他的堂兄、叔叔們都艸服帖了,也就將諸王之子都放回去了。 十七郎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 旨意出之前皇帝把他叫到太極殿,先讓李德勝念給他聽了一遍。十七郎當時就急了,“皇兄——陛下,臣才寡德薄,不堪承嗣廬陵王世子,陛下三思,臣,臣只要在陛下身邊做個校尉就很好?!?/br> 皇帝揮揮手,叫李德勝下去,把小堂弟扶起來,“臨嘉,誰說你做了世子之后不能還留在我身邊的?便是你以后做了廬陵王,也不一定就必得常駐封地呀。” 十七郎心里當時就咯噔一下,皇帝這話,像是以后有撤藩之意。如果以后宗室藩王也領職,不拘是外放到哪里,三五年一換,誰還能像渤海侯那樣當土皇帝? 皇帝拍拍十七郎肩膀,“你那天出城未歸之事,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br> 十七郎心跳加快,不敢和皇帝目光相觸,垂下頭,一言不發(fā)?!岸贾懒恕笔鞘裁匆馑??連端王打我的事也知道了?委屈我了又是什么意思? 皇帝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問,“那日你可曾見到韓道長?” 十七郎搖搖頭,“是我思慮不周。韓道長原本就無需我去提點。我跑這一趟,落入有心人眼中,反而給她添麻煩……” 皇帝沉吟片刻問,“你那天晚上宿在何處?” 十七郎低聲回答,“我起初走錯了路。后來趕到梨溪山時,早已過了熄燈時分。我不便去靈慧祠,就在山谷中一戶農家的牛棚里湊合了半夜?!?/br> 皇帝嘆口氣,“我聽太醫(yī)院的人說,你腳上長了凍瘡,可還癢得厲害?” 十七郎驚異道:“陛下?莫非您……也長過凍瘡?” 皇帝笑道:“我在云州時,幾次出兵征討金帳國小赫支部,一次草原上刮起白毛風,大家靠在馬上圍成一圈,只求心口有點熱氣就好……怎么沒長過凍瘡。” 皇帝又跟十七郎說了會兒話,叫李德勝送他出宮門。 李德勝回到太極殿,見皇帝對著案上一支舊窯美人聳肩梅瓶發(fā)呆,便說,“陛下,御苑中梅林花開如霰,遠看如胭脂海般,寒香撲鼻,陛下何不去賞玩?” 皇帝搖搖頭,“我只盼隴西別再下雪,各級官員們都能出力安撫百姓,別叫再凍死人畜壓塌房子,還看什么雪景呢!” 李德勝笑道:“陛下仁厚,百姓之福。這樣,我叫崔旺給您折一枝梅花來?” 皇帝又發(fā)了會兒呆,吩咐李德勝,“你叫人折些紅梅,再添上水仙之類花卉,送到靈慧祠和其他宗室耆老那里去?!?/br> 李德勝聽了,應了一聲,又問,“老郡主那里,可要再添些什么?她老人家輩分最高,不可叫旁人越了過去?!?/br> 皇帝揮揮袖子,“你忖度著隨便添些什么吧?!闭f完又吩咐,“臨嘉不日便要回張掖拜別他爹娘,你幫他打點。張掖,這時候也挺冷吧?” 翌日午后,靈慧祠來了兩個小黃門,帶了皇帝叫人折的紅梅,還有若干水仙、文竹等盆景,另有桃符、宮燈等物。 老郡主叫人收了,送走了小太監(jiān)們,讓瑤光把紅梅插了瓶,叫眾人來觀賞,“御苑這幾株梅樹據(jù)說是什么南安國來的異種,花朵格外大,花瓣重瓣,多者可達十七八層。只一個不好,沒咱們大周的梅花香氣足?!?/br> 瑤光心中若有所動,世事皆無十全十美。 十七郎離京回張掖之后,又隔了幾日,隴西傳來急報,各州縣又下了大雪。雪深數(shù)尺,官道難行,原本前往隴西的各種物資全堵在龍虎關,許多村民房子被大雪壓塌,涌向縣城。 滿朝文武發(fā)愁得不得了,皇帝脫冠去太廟祭祀,端王主動請纓,要帶隊去隴西賑災。 消息傳到靈慧祠,張師姐倒還罷了,老郡主和薛娘子立即看著瑤光。但她一副“不關我事”無憂亦無喜的樣子,大家也不好說什么。 到了晚間,薛娘子問瑤光,“你到底和他如何了?滿朝文武難道再沒別人肯去了?這次賑災的事,是真正的人與天爭,辦好辦不好,總不免死不少人,受人詬病,真正是個出力也難落好的事,怎么他非拼著要去?” 瑤光淡然一笑,“能做事當然要做事了,不然干什么?天天談情說愛?我要是他,做的事比現(xiàn)在還多呢!” 薛娘子推她胳膊一下,“嗐,我可真是,瞎cao心!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闭f罷甩門簾子走了。 瑤光坐在炕上發(fā)了會兒呆,拉開炕柜抽屜,那里放著一只織了一半的紅色毛線手套,已經織好了手掌,就要分針織手指了。她取出手套看了又看,終于還是將手套上的幾根竹針抽掉,一拉毛線,紅線從線孔中一點一點退出來。 她閉著眼睛狠狠拽著毛線拉了幾下,只聽見輕微的“嗤嗤”聲響。 過了一會兒,已經成型的手套又變回一堆毛線。 她默默坐在那兒,握住線團,將毛線纏回線團上。線球重新變得鼓鼓的,幾乎與原先無異,只是上面的毛線還有些彎曲。她趴在炕桌上,枕在疊放的雙臂上,閉著眼睛嘆口氣。 進了十二月,過年的氣氛一天濃似一天。雖然隴西依舊陸續(xù)傳來不好的消息,但是京都中的人似乎已經將為數(shù)不多的同情心用盡了,大街小巷時不時響起一兩聲爆竹聲,小孩子們哈哈笑著,賣鞭炮春聯(lián)桃符年畫和各種年貨的攤子隨處皆是。 靈慧祠也張燈結彩,弄得十分熱鬧喜慶。 薛娘子和瑤光的兩個鋪子也裝飾了一番,還給眾人都發(fā)了過年的紅包。 瑤光看著周圍的人每天忙碌,漿洗打掃,裝飾房屋院落,興致勃勃準備各色食物和新衣新鞋,總有種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感覺。 臘八那天,宮中來人送來臘八粥。 老郡主命人接了,將靈慧祠熬的臘八粥回贈,又問宮中太后、太妃等諸人安好。 其中一個小太監(jiān)微笑著一一答了,又道,“太妃還問韓道長安好。” 瑤光認出這小太監(jiān)曾在端王府中見過一次,恍惚記得太妃說他是皇帝身邊常用的人,便拱了拱手笑道,“煩太妃惦記,我一切安好?!?/br> 崔旺回到宮中覆命,皇帝照例問了老郡主身體如何,精神可好,問完了,也不叫崔旺下去,也沒再問其他話,只忙著擺弄他案上放的水盂硯臺筆架等物。 崔旺暗暗疑惑,偷眼瞧他師傅。 李德勝向御案瞧了一眼,甩了一下拂塵問,“韓道長氣色如何啊?” 崔旺微微一怔,答道:“韓道長清麗如常……呃……”他思索一下又道,“太妃問她安好,她還跟我說話來著,和上次我見到時一樣可親,只是……” 皇帝抬起頭,“只是什么?” 崔旺斟酌著說,“今日是臘八,我看靈慧祠上下諸人,就連侍女們,都換了喜慶衣服首飾,只韓道長,仍舊穿的是家常舊衣。” 皇帝半晌無語,叫崔旺,“你下去吧?!?/br> 李德勝見皇帝取了紙筆,知道他要寫字,忙將拂塵插在背后,走去案前為他研墨。 皇帝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等李德勝研好了墨,提筆蘸墨,寫了不幾個字又怔怔發(fā)呆。 李德勝站在皇帝身后,看到紙上寫的是一首絕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李德勝心中琢磨半天,低聲道:“陛下近日cao勞煩悶,何不出去散散心?東西市坊近日都極熱鬧的?!?/br> 皇帝輕哂道:“你是嫌這宮中還不夠熱鬧么?” 李德勝忙笑道:“若是陛下要清凈的話,那太清宮后山現(xiàn)在可是最清凈的……” 他一語未了,只聽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書案,怒目道:“你說什么!” 李德勝嚇了一跳,茫然看看皇帝,急急地躬身道:“老奴說……太清宮,近來沒什么香客,倒是個極清凈的所在?!?/br> 皇帝冷冷看著他半天,漸漸臉色又緩和了,“也好。你叫他們去備馬。今晚歇在西山行宮。不要叫旁人知道。若有人問,只說我在靜室打坐?!?/br> “是?!崩畹聞俦阋巳ィ实塾纸兴?,“李大保——” “老奴在。陛下還有什么吩咐?” 皇帝沉吟片刻,道:“叫他們打水來,我要凈面?!?/br> “是?!?/br> “等等!”皇帝又叫住李德勝,想了想說,“你取剃刀來?!?/br> 第113章 小年 臘八隔日,瑤光照舊一早到了靈慧祠點卯給安慈太后上了香念了會兒經又去靜室練習書法。 薛娘子看她這幾天練字倒比平時用心得多就站在一旁指點她幾句。 瑤光剛寫滿一篇字,孟婆子使人來報訊,說有人來到碧水江汀求見她。 瑤光愣了一下笑了問那婢女“來的可是一個道士?” 婢女掩口嬌羞笑道,“是個極俊俏的道士。” “嗯?”瑤光疑惑,難道我猜錯了。 她到了碧水江汀一看來的確實是定尋,不過,他又換發(fā)型……不換胡型了!他那叢大胡子現(xiàn)在完全不見蹤影了,下巴刮得干干凈凈。大周的美男子得合乎這么幾個標準:高大白皙,俊美。以這個標準來看,婢女說得一點不錯這可不就是一個俊俏郎君? 定尋站在披薩爐前,又不顧爐臺上的灰塵油漬,趴在那兒琢磨呢,聽見有人在他身后輕笑了一聲他轉過頭,對瑤光微笑,“韓道友好?!?/br> 韓瑤光走過去,停在距離定尋兩三步遠的地方,笑呵呵地又看了看定尋的新造型,“定尋道友,你比上次又年輕了許多!”但要以我個人的標準來說,定尋道友的膚色實在太過蒼白了些,而且,長相也偏于陰柔,若非他下頜和兩腮刮過胡子后仍有青色須根,簡直可以用“面若好女”來形容了。 瑤光這話一出,定尋身邊那兩位黑鐵塔齊聲咳嗽。 她隔著定尋寬闊的肩膀揚頭對他們笑,“你們咳什么?我這是夸你們道長呢!” 定尋也笑,“想來是他們上山時吸了涼風,故而才咳嗽的?!?/br> 瑤光叫孟婆子,“曹娥昨日送來的梨膏糖水還有么?給這二位一人一盅,驅寒止咳。” 定尋朝他們倆擺了擺手,這兩人極無奈地跟著孟婆子去了一樓雅間。 瑤光請定尋上樓,“那日經道友提醒,我茅塞頓開,重新修改了壁畫,前幾日已完成了,請上來一觀?!?/br> 定尋笑道,“我正想問你呢,那壁畫修得怎么樣了,我猜測著,怎么也要等過完年才能修改好。沒想到這么快?!?/br> 兩人上了二樓,瑤光推開門,“請?!?/br> 定尋走進去,抬著頭細細看了好一會兒,嘆道,“好。很好?!?/br> “好在何處???” 他轉頭對瑤光笑笑,指著天花板正中,云層之中的那團光亮,“大約很多人會以為這是太陽,但其實,這是一團星云?;蛘哒f,宇宙?”他重新凝視那團光亮,又輕聲自語,“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乎本剽者,宙也……” 瑤光像是突然間聽到一聲什么震動的聲音,仔細回想,才覺得自己并沒聽到什么。 定尋所說的最后兩句話,其實是引用了莊子的,說的是時間與空間的無限性。 她盯著定尋看了半天,他渾然不覺,繼續(xù)去看四壁上那六位精靈仙女,“上次來時天色太晚了,這次有日光,好多細微之處堪稱精妙。精妙之至……” 她吞咽了一下,才發(fā)出聲音,“你怎么看出那光團是……” 定尋回過頭,“不是么?”他重新站在天花板的光團之下,“就是星云啊?!彼麑λπΓ靶窃埔埠?,宇宙也罷,穿過之后,也許另有乾坤。你不是這個意思么?她們不是想飛到另一個世界么?” 瑤光愣怔著,忽然想起剛才在她耳邊響起的如同幻覺的聲音,其實她真的在從前聽到過,分明是一座老房子里大客廳中水晶吊頂?shù)牧魈K在超音速飛機低空飛過時發(fā)出的震顫聲。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心跳慢慢重歸平緩,神魂也終于歸位,定尋道友這時已經有點緊張了,像是有些擔心他剛才說錯了什么,她笑一笑,“你說得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