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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虎賁巾幗傳在線閱讀 - 四十七 信使盛贊凱旋軍 楠木圓桌說歡愁

四十七 信使盛贊凱旋軍 楠木圓桌說歡愁

    雪消庭外新芽綠,花發(fā)河畔笑二月。

    春回大地,暖風拂面,陽光照耀延州古城,千峰萬嶺一派和煦。城南大營的晨cao剛剛結(jié)束,柴紹執(zhí)綹跨馬,滿心歡喜,看了看校場上軍械鋒銳,士氣昂揚的數(shù)萬人馬,回頭對眾將說道“我軍閱習已熟,可堪大戰(zhàn)!”

    向善志摸著厚厚的豹皮護腰,說道“將士們天天cao演,憋了一個冬天,就等著霍公下令,直撲朔方了!”

    “此去朔方,尚有數(shù)百里地,堅城要塞,橫亙途中,不容小覷啊?!瘪R三寶眨了眨略鼓的雙眼,接過話來。

    郝齊平也點了點頭,雙手倚鞍,不緊不慢地說道“馬將軍的話有理。自古輕敵必敗,我軍斗志旺盛,固然可喜,但梁賊茍延殘喘,尚有余力,我們不能等閑視之。”

    柴紹摸了摸寬大的額頭,然后瞭望北方,自言自語的說道“是啊,此去朔方數(shù)百里,不會是坦途大道,其中難免有惡戰(zhàn)苦戰(zhàn),我軍得作詳盡的謀劃!”

    正說話間,只見轅門校尉小跑來報,說是長安來的信使已到城中,正在府衙里等著拜見霍公。柴紹聽聞,嘴角微動,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心想自己的奏折總算有了回音,嘴上卻吩咐諸將稍事休整,午后演練步騎合戰(zhàn)。說罷,一揚馬鞭,領(lǐng)著親兵衛(wèi)隊朝城北的府衙奔去。

    長安來的信使早已在府衙大堂等候,見柴紹大步進來,便一頭跪拜下去,口中說道“末將參見霍公!”

    柴紹立住腳步,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先前隨同敗將張世隆一起返京的宋印寶!柴紹眉頭一皺,狐疑上臉,嘴唇囁嚅,正想開口詢問,見有其他隨行之人,便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一抬手,說了聲“請起”,便徑自坐到了大堂的帥位上。

    見軍帥入座,宋印寶這才起身,雙手捧著兵部文書遞到柴紹面前,說道“霍公,末將受朝廷差遣,日夜兼程趕到延州,這是三日前兵部發(fā)出的公文,請霍公過目!”

    “嗯,”柴紹接過文書,對長安的來人說道,“諸位辛苦,請到驛館歇息。”

    數(shù)人拜謝后,轉(zhuǎn)身剛走到門邊,便傳來柴紹的聲音“宋將軍請留步--”

    待他人離開后,柴紹一邊捧著文書一邊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回京后,到兵部供職了?”

    宋印寶彎腰一揖,說道“回霍公,末將并未供職兵部,現(xiàn)在齊王府中任游騎將軍。此番送信延州,因道路熟稔,由齊王舉薦,末將便接了兵部的差事?!?/br>
    “哦,原來如此,”柴紹放下手中的文書,抬頭看了看這名十八九歲的游騎將軍,只見他圓圓的臉盤白里透紅,寬闊的額頭油亮可鑒,一副新甲熠熠生輝,柴紹笑道,“還是京城的水土養(yǎng)人??!”

    宋印寶聽聞,趕緊跪伏在地,說道“去冬太和山大戰(zhàn),末將隨張世隆冒然出擊,幾陷大軍于不測,若非霍公奮力援救,印寶恐怕已成沙場孤魂了!家父感激不盡,本想略表心意,但知道霍公節(jié)cao高亮,視金銀如糞土,故而稟明齊王,希望能借本次兵部差事,讓末將再次投到霍公麾下,效命軍中!”

    柴紹咂了一下嘴,沒有立即回答,只稍一皺眉,然后淡淡地說道“你且起身說話?!?/br>
    見宋印寶站了起來,斜簽著身坐了,柴紹這才扭頭看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留在軍中效力的事兒,容我思量一二,畢竟你現(xiàn)在是兵部信使,若有他用,也需先稟明臺閣。嗯,對了,那個張世隆押送回京后,陛下如何處置他的?在近來的幾則公文中我都未見其情?!?/br>
    “回霍公,是這樣的,”宋印寶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張世隆被檻車押運回長安后,陛下看了您的奏折,龍顏大怒,當即將其打入死牢。正當朝廷上下都以為張世隆必死無疑時,卻傳來了圣旨,將張世隆貶為平民,流放蜀地,終身不得錄用。”

    “哼,便宜他了!”柴紹冷笑一聲,接著問道,“怕是朝中有人保他吧?”

    “呃,這個…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有些傳聞,說是齊王殿下…哦,末將也不知是真是假…”

    “嗯,好了,”柴紹見宋印寶一臉的窘相,便抬起右手擺了擺,也不再追問,左手在案桌上摩挲著兵部文書,說道,“我離京已逾半載,長安城中近來可有什么見聞?”

    “回霍公,旬日前長安城中喜氣洋洋,萬人空巷,官家百姓爭相到城外迎接秦王殿下的凱旋之軍!秦王殿下在淺水原大破薛仁杲,令京城的百姓歡欣鼓舞,老人們說當年陏文帝蕩平江南陳朝,班師回朝時的光景也不過如此!”

    “呵呵,秦王殿下英武過人,是朝廷的砥柱,自然深得官民厚愛,想必是陛下委派太子殿下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吧!”

    “回霍公,是陛下移駕十里亭,親自迎接得勝大軍,太子和齊王殿下都身染時疾,臥病不起,未能出行?!?/br>
    柴紹聽聞,笑容收斂,一絲不快夾雜著些許不安,迅即掃過眉梢,低頭端起案桌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說道“嗯,一大早便cao演隊伍,我也乏了,你回驛館歇息吧,其他的事兒日后再說?!?/br>
    看著宋印寶走出大門去的身影,柴紹眉頭緊鎖,久久端坐,盡管屋外春光明媚,鳥雀歡鳴,但他卻感覺到數(shù)百里外的長安城似乎鉛云涌動,風雨襲人。

    ……

    早春晝短,夜風乍起,依然寒徹透骨,令人瑟瑟發(fā)抖,大街小巷人影冷清,家家戶戶爐火旺盛。

    直到掌燈時分,公事才告?zhèn)€段落。今日的軍務政事本不算多,不知怎的,柴紹卻感到非常疲憊,看看外面夜幕降臨,便把余下的文案交給幾個幕僚去收拾,自己從坐中站起身來,揉了揉僵直的腰板,拖著沉沉的步子,穿過堂后的回廊,橐橐地朝寢房走去。

    李三娘吩咐下人做了幾道熱菜,剛剛擺到楠木圓桌上,便聽到丈夫的腳步聲,于是快步走到門邊,笑呵呵地迎上去,接過丈夫身上的大氅,說道“今日軍務多嗎?這么晚才回來,菜都熱了兩道了,趕快吃吧!”

    柴紹應了一聲,點點頭,坐到圓桌邊,拿起筷子,夾起菜就往嘴里送。嚼了兩口,突然抬起頭來,盯著圓桌對面的妻子,問道“三娘,你們兄弟姊妹幾人,昔日在長安城中,是在唐公府里一起長大的嗎?”

    “是啊!只是大哥年長些,離開府里也早些,前朝開皇年間,他就跟隨父皇到隴州、岐州去了,后來,突厥擾邊,二郎也投身軍營,離開了長安,其他的弟妹年幼,都留在了府里……”李三娘雙手托著下頜,倚在楠木圓桌上,眼眸靈動,嘴角輕揚,眼前浮現(xiàn)出昔日紅墻深院中的歡歌笑語,此時喃喃絮念中滿是兒時的歡憶。

    “哦,知道了,你也趁熱吃吧,”柴紹低下頭去,夾了幾口菜,又默默地嚼了起來。

    李三娘有點兒詫異,眨了眨眼,笑道“夫君,今日怎么想到問這個事兒了?”

    “沒什么,隨便問問,三娘,你動筷子啊,”柴紹沒有抬頭,依舊低頭咀嚼著。

    “我不餓,先前駱鶯兒到府里來坐一會,她自己做了些胡麻餅帶過來,味道挺不錯哩,我吃了兩個,”李三娘笑了笑,問道,“聽說長安派來了信使,有沒有什么好消息啊?”

    “嗯,兵部發(fā)出了文書,朝廷同意了我的奏折,待糧草籌辦齊備,便奏請陛下發(fā)兵朔方,另外,”柴紹頓了頓,說道,“另外,秦王也已班師回朝了?!?/br>
    “好哇,二郎是我李家兄弟姊妹中最能干的一個,只要他帶兵出擊,父皇便可高枕無憂了。二郎那個性情啊,可是天生的哩!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到外公家去,一只大黃狗朝著我們汪汪亂叫,嚇得大哥帶著幾個弟妹拔腿便跑,只有二郎左手叉腰,右手指著黃狗,站在院子里高聲喝道‘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上柱國竇毅大將軍的孫兒嗎?再無禮,小心我把你打出府去!’那只大黃狗竟然不再狂吠,嗚咽了幾聲,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開了。恰巧外公看到了這一幕,便對母親說,你家二郎日后堪當大用,母親聽聞,可高興了,回來便把這事兒告訴了父皇……”

    “三娘,如今人人手上都有打狗棍兒了,”柴紹不等妻子說完,便打斷了她。

    “嗯?夫君,你這話兒,是什么意思???”李三娘正在興致勃勃地回憶著童年趣事,冷不防被柴紹打斷,一臉的蒙愣,眨巴著眼問道。

    柴紹這才放下碗筷,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看著妻子,緩緩說道“三娘,兵部派來的信使居然是宋印寶!他說,秦王班師回朝,陛下親率文武百官到十里亭相迎,京城百姓更是萬人空巷,爭相郊迎,而…”柴紹咂巴了一下嘴唇,眉頭一皺,接著說道,“而太子與齊王殿下竟然同時染疾,未能出迎,哎,這個恐怕不是巧合啊!”

    李三娘聽聞,頗為吃驚,不覺把雙手交疊在圓桌上,挺直了腰板,怔怔地反問丈夫“大哥與四弟竟然同時染疾?”

    “嗯!”柴紹點點頭。

    “會不會真是碰巧了?”

    “嗯……”柴紹搖搖頭。

    “何以見得?”

    “太子府與齊王府都未派員到十里亭迎接,”柴紹摸了摸寬大的額頭,緩緩地低下頭去,盯著面前的空碗,說道,“自晉陽起兵以來,秦王屢戰(zhàn)屢勝,威冠三軍,將佐多出自其麾下,而太子及諸王的聲威則遠遠不及,這不是什么好事??!畢竟,太子才是國儲副君,在軍中的威望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日后,兄為君,弟為帥,這不也是好事嗎?”

    “但愿如此??!可是如今的兄也罷,弟也好,身邊都聚集了一大幫子人,很多人都想攀龍附鳳,為已謀利,他們的想法會不會影響兄弟情誼,這就難說了??!離京之前,我便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是太子及齊王猜忌秦王,開始我沒有太在意,后來有一個叫孫伏伽的萬年縣小法曹上表陛下,在文中奏稱--‘皇太子、諸王參僚左右,宜謹擇其人;其有門風不能雍睦,為人素無行義者,皆不可使之親近!自古及今,骨rou乖離,以至敗國亡家,未有不因左右離間而使然也!’陛下閱視之后非常高興,下詔褒獎,一下子便把那個孫伏伽調(diào)到長安來,擢升為治書侍御史,還賜帛三百匹--由此看來,這些事情并非捕風捉影,空xue來風??!”

    “若果真如此,夫君打算怎么辦呢?”李三娘黑瞳忽閃,急切地追問道。

    “既然陛下已經(jīng)察覺苗頭了,應該會做些處置的。不過,同朝為官,又是皇親國戚,我想擬書一封,讓孟通趕回長安去,交給秦王。哎,這個時候,還是要韜光養(yǎng)晦??!”

    李三娘聽聞,眉頭緊鎖,不再言語,沉沉地低下頭去,撥弄著腰間的一只繡花承露囊,思緒一下子飛到了數(shù)百里外的長安城,不知如今的朝堂是個什么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