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途艱盡顯姐弟情 小人受罰咎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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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長河落日,血色大地蒼茫遼闊,黃河故道旁餓殍偶現(xiàn)。 沙石路上,一支車隊正迤邐而行,高高地?fù)P起一陣沙塵,數(shù)十名青壯男子執(zhí)綹控馬前后相擁,馬車、騾車夾雜其間,車夫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李建成與柴紹在車隊前頭執(zhí)韁并行,兩人偶爾言語幾聲,不時地回望車隊。 車上的黃發(fā)老人多昏昏欲睡,垂髫少兒則嘻鬧不止。車隊中間一輛雙轅雙輪馬車,卷席頂棚,青布帷簾垂遮,帷幔上繡著幾朵梅花,車?yán)锢钊锱c五弟李智云正在說話,“阿姊,路邊裸露的那些白骨好可怕呀,他們是些什么人?怎么死在這里了呢?”李智云十二、三歲的模樣,黑發(fā)上挽,結(jié)起總角,白綢相束,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問道。 李三娘把弟弟摟到懷里,說道“他們都是老百姓,沒有吃的,還要給官家勞作,餓死在路邊了。嗯,你不要往外看了,給我講講你塾館里的事吧!” “對了,阿姊,我們?yōu)楹巫叩眠@樣匆忙?連塾館中的學(xué)友我都來不及道別哩!” 李三娘微笑著撫摸著弟弟的頭,說道“阿爹和二哥打了大勝仗,馬上要移防了,時間緊迫,要我們河?xùn)|的家人立即趕去會合?!?/br> “等我長大了,也要象二哥那樣騎馬輪槊,馳騁沙場,為阿爹打大勝仗!”李智云大聲地說道。 李三娘把弟弟摟緊,咯咯地笑道,“好啊,不但要騎馬輪槊,還要熟讀兵書,才能打大勝仗!” 姐弟倆正說話間,車隊突然停了下來。李三娘揭開帷簾看時,四弟李元吉正騎馬從隊伍的后面趕上來,勒馬稍停,說了聲“三姐,我到前頭看看去,”揚鞭一揮,便沖到隊伍前面去了。 “大哥、姐夫,車隊為何停下了?”李元吉來到李建成、柴紹身邊,急匆匆地問道。李建成馬鞭一指,“前面有官軍,正朝我們而來,看旗幟,是陰世師的邏騎。” “怎么辦?”李元吉看著李建成問道。 不等李建成回答,柴紹指著身旁的旗手說“我們的旗幡是‘千牛府’,對方并不知道我們的意圖,大哥和四弟在此等候,我?guī)松先?yīng)付他們?!崩罱ǔ牲c了點頭,柴紹便帶著幾個隨從飛奔而去。 “什么人?要到哪里去?”未等柴紹靠近,一個軍校駐馬路中,厲聲喝道,身后百十名騎兵手按刀鞘,虎視眈眈。柴紹控馬徐行,來到軍校面前,在馬上一揖,說道“太子千牛備身柴紹,應(yīng)皇帝詔諭,率所募士卒赴東都救援!敢問將軍尊姓大名?!?/br> 那軍校瞅了瞅柴紹,又望了望遠處的旗幡,回以一揖,說道“在下昭武校尉朗琎,是左翊衛(wèi)陰世師將軍的屬下。柴大人,您行至此地,可有陰將軍的行牒?” “匆忙之中,未暇請得陰將軍行牒?!辈窠B從容回答。 朗琎頭一昂,說道“陰將軍有令,凡過此道者皆須有行牒!” “皇帝詔諭,東都危機,征天下兵馬即刻馳援,”柴紹高聲回應(yīng)道,掃了一眼朗琎,壓低聲音問,“昭武校尉,你敢抗旨?!” 朗琎低下了頭,沉默片刻,扭頭和身后其他幾個軍校嘀咕了幾句,然后回答柴紹“既如此,請柴大人留下憑據(jù),我等也好回去向陰將軍交差?!?/br> 柴紹取下腰間佩刀遞給朗琎,刀鞘上“千牛備身”四個金字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朗琎雙手接過佩刀,放到甲胄之中,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對手下士卒高聲喝道“放行!” 車隊沿大河繼續(xù)前行,人車騾馬的影子越拉越長,眼見日落叢林,酉時將盡。李元吉在馬上問道,“大哥、姐夫,前面便是舜南驛,今晚是否在此歇息?” 李建成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也好,只是明天得趕早,否則到不了蒲津渡。妹夫,你看呢?” 柴紹掐著指頭略一算,回答道“大哥,四弟,我看今晚還得再趕一段路程,到匼河宿營。一來明天尚有六十里地要走,若今晚停留在舜南驛,明晚就算趕到蒲津渡也無船可行啊,又得多等一天,這二來…”柴紹看了看李建成兄弟,低聲說道“這二來,咱們?nèi)硕?,萬一有人在驛站說漏了嘴,引起驛臣的疑心,則大事去矣!” 李建成點點頭,說道“妹夫說得對。元吉,繼續(xù)趕路,到匼河宿營。” “姐夫是不是過于小心了,”李元吉嘴一撇,不屑地說,“黑天瞎地在河邊宿營,哪有驛站妥當(dāng)?” “元吉,父親要我們‘安穩(wěn)返程’,多一份警惕不是壞事?!崩罱ǔ烧f道。 李元吉怏怏不語,騎在馬上跟著隊伍往前走。 …… 匼河岸邊,篝火點點;滿天繁星,燦若漢河。 晚餐之后,老人們圍著火堆煮茶閑談,孩子們在營地里追逐嬉戲,青年們則牧馬飲水整理行裝。李三娘在火堆邊縫補衣褂,飛針走線,輕盈快捷,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雙頰緋紅,濃眉如黛,云髻上的鏤雕玉釵不時地閃著溫潤之色。李智云和伙伴們玩累了,氣喘吁吁地跑到j(luò)iejie身邊討了一大碗水喝,問道“阿姊,你在縫什么呢?” 李三娘掏出袖襟中的方巾,擦去弟弟頭上的汗珠,說道“天熱了,阿姊給你做一件新紗衣,”李三娘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兒,“智云,來,坐下,阿姊有話給你說?!崩钪窃圃趈iejie身邊盤腿而坐,抬頭看著jiejie,一張稚氣的臉龐滿是疑問。 “智云,你不是想同二哥一樣馳騁沙場,打大勝仗嗎?” “是啊。” “明天,你大哥、四哥和姐夫就帶你去,好不好?” “好??!那阿姊你呢?” “阿姊帶著家人渡河到鄠縣老家去,在那邊等著你們打勝仗的好消息?!?/br> “不,我要和阿姊在一起,到鄠縣老家去。” 李三娘摟著李智云的肩膀,和弟弟頭靠頭,說道“聽阿姊說,爹爹和二哥要舉大事,要解救老百姓,不讓他們曝骨野外,需要你們男兒去建功立業(yè)。你的箭射得好,是二哥他們的好幫手。要是你跟著阿姊回鄠縣,爹爹需要你時又該怎么辦呢?” 李智云難過地低下了頭,嘴里嘟噥道“我們都走了,誰來保護阿姊呢?”說完,兩行眼淚忍不住“撲哧撲哧”地滾落下來。 李三娘輕輕地抹掉弟弟眼角的淚水,微微一笑,說道“一路上家人那么多,鄠縣李家莊園還有護園家丁,不用擔(dān)心我,你只管和哥哥們?nèi)グ?。?/br> 李智云輕輕嘆息了一聲,抬起頭來,仰望夜空,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沒于熒惑?!鞍㈡?,這塊玉佩是我從小一直掛在胸前的,我送給你,你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李智云邊說邊取下玉佩放到李三娘的手中。 “嗯,嗯,好弟弟…”李三娘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了,“等你們打了勝仗,我們見面時我再還給你…”姐弟倆正難過著,忽然從河邊傳來一陣訓(xùn)斥聲,還夾雜著響亮的馬鞭響,李三娘拉起弟弟趕忙循聲而去。 河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只見李元吉左手拎著酒壺,右手用馬鞭指著樹上捆綁著的一個瘦高個兒,罵罵咧咧道“李仕正,你這個狗才!叫你去柜坊帶回銀票,你卻忘在了博樂坊里,是不是又拿去賭輸了?不是小爺問你,你…你還不肯說是吧?”說著就朝李仕正幾馬鞭抽去,啪啪地打在已剝?nèi)ド弦碌墓獍蜃由?,痛得干瘦的李仕正嗷嗷直叫?/br> 這李仕正是李淵的遠房侄子,原在陰世師的左翊衛(wèi)將軍府里做主事,陰、李兩家交惡后,被李淵調(diào)回河?xùn)|府任功曹,公事之余喜歡逛賭坊玩博戲。 李三娘見狀,正要上前阻止時,柴紹已從人群中快步走到李元吉面前,拉住李元吉高高舉起的馬鞭,說道“四弟,你喝多了,快去休息吧。” “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李元吉醉眼蒙蒙地說,“你不讓我住驛站,還不讓我…讓我喝點酒呀?” 這時李建成也趕到了河邊,對李元吉說道“你胡說些什么呢!來人,把四爺扶回帳蓬,”說完給錢大柱遞了一個眼色,高聲說道“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錢大柱和幾個仆人一面把醉醺醺的李元吉扶走,一面把遍體鱗傷的李仕正從樹上解下來。李仕正顫巍巍地邊走邊呻吟,扭頭向李元吉的身影投去惡狠狠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