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朝(二)
荷包有什么問題秦妙言暫且還不知道,但她隱約覺得雪朝這個人是有問題的。 果然,沒多久默言就回來稟告,說是而今何家的那些家眷還在縣衙的大牢中,只是何有德何有仁兄弟被押送著去了東昌府。 而何家的幾個女眷與何大少爺,無一例外都染上了疫病,最奇怪的是,尤以除了何大夫人和她的貼身嬤嬤丫頭們的病情稍要緊些以外,竟然就數(shù)何大少爺?shù)牟∏樽顬閲?yán)重,聽說渾身已經(jīng)開始潰爛,發(fā)現(xiàn)的時候都半死不活了。 而那些下等的仆婦們,有些甚至一點事都沒有! 小乞丐被幾個護衛(wèi)用擔(dān)架抬著去了臨時搭起來的草棚中,按照縣令大人傳來的消息,目前在蘭陵的染上疫病的人群范圍并不大,數(shù)了數(shù)還沒有縣衙中何家人染上疫病的多。 秦妙言對蕭望之說“我想去縣衙的大牢中看看。” 蕭望之目中流露出了一絲擔(dān)憂“我知道你是大夫,這是你的職責(zé),可如果你也不甚染上疫病,蘭陵可怎么辦?” 她的職責(zé)已經(jīng)完成了,為父母和自己報仇,和親人冰釋前嫌,如今得到圓滿,也不該有任何遺憾了。 秦妙言微微一笑“那我也會在倒下之前研制出驅(qū)瘟藥,大公子放心好了?!?/br> 她的語調(diào)甚至帶了一點點的歡快,蕭望之深看著她,心中慢慢有些酸澀。 “你年紀(jì)還這么小,怎么說話如此絕情,”他輕聲問道“這世間就沒有你還珍惜留戀的東西嗎?” 有,當(dāng)然有。 秦妙言目光微凝。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其他人她都可以不去擔(dān)心,唯有茯苓……可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很累,像背著包袱在世間踽踽獨行,人人都好像知道她從哪里來,可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笔捦f道,在她皺眉拒絕之前,扭頭大步走開。 就算是先前喝了驅(qū)瘟藥,帶上遮擋面紗也不一定就完隔絕了瘟疫,秦妙言急著去縣衙大牢,就實現(xiàn)早些搞清楚疫病的來源。 縣令大人早已經(jīng)急的團團轉(zhuǎn)了,官差們正苦著臉撒雄黃和大黃消毒,一個個嘴中念念有詞“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什么,你要進去?這怎么能行!”縣令大人一聽秦妙言和蕭望之兩人要進去,一口回絕,“若是染上疫病,這可不是小人能擔(dān)當(dāng)?shù)钠鸬陌?!?/br> 默言已經(jīng)從他腰間順走了鑰匙,“縣令大人放心,我家公子和秦姑娘若是出來什么事一定不會怪在你身上,只是若再不抓緊時間研制出驅(qū)瘟藥,蘭陵還不知會有多少百姓遭殃,孰輕孰重想必您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 縣令大人就只能望著三人的背影跺腳,想了想,嘆口氣,他只得背著手也跟著走了進去。 小小的縣獄逼仄而潮濕,愈往里走愈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腐爛膿水的味道夾雜著刺鼻的大黃味……簡直是令人終生難忘。 一個官差領(lǐng)著他們先去看了何大夫人和何二夫人,因為地方小,兩人是關(guān)在一起的,此刻都倒在泥炕上奄奄一息。 何大夫人大約還好點,聽到動靜有人過來了,她用僅存的力氣叫道“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秦妙言靠近看了看,發(fā)現(xiàn)她的臉和手上長了許多膿包,尤其是一半邊的臉,渾濁的液體打濕她的前襟,不久前還富態(tài)的身形不過短短幾日竟小手不堪。 而仰躺在炕上的何大夫人到現(xiàn)在為止依舊一動不動,胸口不時還微弱的起伏證明她此刻大概是還活著的。 秦妙言仔細(xì)看了半響,心里有了數(shù),果然是和魏晴好同樣的疫病,只不過這妯娌兩人要嚴(yán)重些。 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忽聽咕咚一聲,旁邊的一個小隔間不知是誰從炕上栽倒下來了,像是個男人,發(fā)出粗糲喑啞的喊聲“救救我……救救我?!?/br> 一雙干凈的繡鞋停在他的面前。 男人拖著身子往前使勁兒爬,從鐵柵欄的縫隙間顫抖著身處自己干癟手去,眼看要碰到那雙潔凈的繡鞋,蕭望之忍不住往后拉了她一下,責(zé)備道“你怎么也不注意點?!?/br> 秦妙言掙開他的手,“不會有事的。”她繼續(xù)往前走,竟然把他的話當(dāng)做了耳旁風(fēng)。 蕭望之一噎,也沒說出什么話來。 “這個人是何大少爺?”秦妙言問道。 “正是,正是!”官差說道。 好像是聽到有人在喊他,何大少爺身子劇烈的抖動了一下,翻過身來,肚皮朝上,露出他滿是潰膿的胸膛和白花花的大腿。 不能說是縣獄的囚衣質(zhì)量太不好,仔細(xì)看褲子應(yīng)該是被磨壞和……汁水腐蝕壞的,發(fā)出爛泥一般的腐臭腥氣,尤其是他的下/體露出來的那一部分,簡直慘不忍睹,認(rèn)識誰看了都忍不住作嘔。 秦妙言點點頭,卻面無懼色的在離他不遠(yuǎn)處蹲下來,輕聲問道“你認(rèn)識雪朝嗎?” 少女的聲音輕柔和緩,像是干涸沙漠中的一縷甘甜的清泉,何大少爺勉強撐起眼皮,“雪朝……是你嗎?” 他忽然痛哭起來“他們都說你死了,你怎么能死了?你……” “雪朝死了?”秦妙言忽然站起來。 官差愣了下,說道“是何有德的那個雪姨娘?好像是死了,早就死了,進來沒幾天就絕食死了!” “你們確定她是真的死了嗎?”秦妙言皺眉繼續(xù)問道。 “真的死了!尸體還是小人抬的,人都沒氣了,身子是冷的!” “那她的尸體你們?nèi)拥侥睦锶チ耍俊?/br> “城郊亂葬崗?!?/br> “馬上派人去找回來?!?/br> 蕭望之明白她的意思,立馬吩咐默言。 默言領(lǐng)命而去。 秦妙言心中不太踏實,但她還是得問何大少爺,瞥過他的下體“她是不是和你有私情?” “不,不是私情,她是喜歡我的!”何大少爺激動的說道,聲音又馬上低下來“可是她現(xiàn)在死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臟兮兮的荷包來,哇哇大哭“美人,我的美人,你怎么就死了!” 秦妙言深看了這荷包一眼,和小乞丐手中的那個大同小異,可是從花紋和勉強能看出的針腳上看,大約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如果是從前,她或許還會猶豫著要不要考慮看過其他人的情況在做定奪,但現(xiàn)在看來不必了。 “何有德何有仁兇多吉少,立刻要押送他們的車隊回來,不要把疫病傳給其他人,還有,”秦妙言沉吟一刻,說道“雪姨娘,這個人必須找到!” 因為,她相信她不會那么輕易的就尋死,從盛京的教坊司一路跋涉到蘭陵,這些年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雪朝……昭雪。 對于沈世伯的這個女兒,她還是很想見她一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