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后院里靜謐安詳，偶爾有爆竹聲陣陣，須臾便銷聲匿跡下去。

    一進(jìn)屋熱氣撲面而來，火盆早便生了起來，火舌舔著盆邊探頭，燒的人昏昏欲睡。

    羅漢床的小翹幾上也有丫頭備好了熱茶，坐上去飲一口，恰可以洗去不少風(fēng)塵疲倦。

    “姑娘，都拿過來了?！毖绢^將甜酒和幾個(gè)油紙包都放在了小翹幾上。

    秦妙言一頷首，丫頭唱喏而退，“嘎吱”一聲將門掩好了。

    呼嘯的風(fēng)聲從耳邊隱去了，渾身又暖洋洋起來。

    還真的是有些累了……秦妙言微微靠在了大迎枕上。

    適才李旭過來借口送貨，一箱子一箱子的火針和水針往后面搬，倒是要那些太太們好尷尬——無處落腳，想說句話就立刻被打算，活像群多余的雞鴨在嘀嘀咕咕。

    沒奈何，她們只好匆匆告退，臨走前還不忘道個(gè)歉今日擅造潭府，但改日還是會(huì)再上門拜會(huì)萬望海涵。

    臉皮厚到的程度簡(jiǎn)直連秦蕙言都自弗不如。

    要來熱水將甜酒少少的燙了一小盞，再配上李旭帶來的各色糕點(diǎn)、鹵食，一頓晌午飯就這么輕松解決了。

    略顯渾濁的酒汁中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香醇且醉人，本只想吃一盞來著，不曾想灌的有些多了。

    迷糊中門好似被撞開了，一陣窸窸窣窣刺啦刺啦的摸索聲，秦妙言微微一撩眼皮，茯苓正放下了滿手的大包小包，一臉驚訝。

    “姑娘你吃酒了??！”

    “不多?！鼻孛钛孕Φ?。

    “還不多，”茯苓手一捏小巧的酒壺頸，臉黑了黑：“都快沒了！”

    眼皮是有些重，不過還好，秦妙言問道：“買了些什么，可有吃飯，我給你留了些了吃食。”

    年后事情多，十五之后很快還要?jiǎng)由砘靥m陵，上次因?yàn)槿サ拇颐?，她們東西都沒怎么帶，用的都是蕭家的，這會(huì)兒時(shí)間富裕了，最好還是早準(zhǔn)備下。

    茯苓便自告奮勇幫她去購置些日常用的小玩意兒，一大早就出去了，這會(huì)兒滿載而歸，已是餓極。

    “這絕味鹵藕味道可真不錯(cuò)……誰買的？秦叔叔？”嘴里嘎吱嘎吱咬著，還不忘夸兩句。

    “李旭，”秦妙言說道：“他今日來送貨，給我和秦叔叔都送了些。”

    茯苓嘴里的藕片便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剛剛我好像碰見了他?！卑腠懀耪f道。

    秦妙言挑挑眉，示意她繼續(xù)。

    “在……在那個(gè)霓裳坊，他……不過我進(jìn)去的時(shí)候，他正巧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避蜍呖目慕O絆道。

    霓裳坊是賣女衫的店鋪，一個(gè)男人去那里買東西，無非是為了老母或者心上人。

    秦妙言“哦”了一聲，繼續(xù)撐著下巴，眼皮緩緩的閉上，好似有些不勝酒力。

    茯苓猶豫了一會(huì)兒，看了看秦妙言，又瞅著滿桌子的狼藉，一時(shí)竟不知如何開口。

    也是她多嘴，的確是看到了慌忙跑開的李旭，好奇之下竟然問了那店鋪的老板娘他買了什么。

    本來也沒報(bào)太大的希望，誰知那老板娘倒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笑的嫵媚又了然：“小娘子，那位公子買的是一條玉帶呢……”

    玉帶！他買的是玉帶?。?/br>
    瞧著自家姑娘這霞飛雙頰的沉沉模樣，糾結(jié)了半天的茯苓還是決定閉嘴靜觀其變。

    若是李旭那個(gè)家伙膽敢把玉帶給別的小娘子……哼哼，她以后就再也不理他了！

    …………

    綠釉狻猊香爐里燃著幽香，一縷縷青云直上。

    蕭望之將案幾上的一只紋著繁復(fù)花紋的玉棋盒打開，撿出其中一顆顆黑白分明的棋子，歸攏到一處。

    “還有大小姐的書信一封?！蹦元q豫著，將懷中的信箋套了出來，輕輕放在一邊。

    是從盛京來的，以往年下蕭大小姐都會(huì)打發(fā)人來送些禮物，不過今年也不知為何晚了些，想必信中寫著原因。

    國(guó)公爺從來不會(huì)費(fèi)盡心思弄這些小玩意，幾年來便是禮物音訊也從來不會(huì)過蕭望之的手，妾多半是送到蕭大老爺夫婦手中，感謝的撫育之恩。

    也就只有蕭大小姐，還念著他，是不是送些小玩意來解悶。

    小的時(shí)候蕭望之是從來不會(huì)回信的，東西也是全部扔掉，饒是如此，蕭大小姐的信和禮物也從來沒有斷過。

    蕭望之拆開信，“吾弟望之，年下將至，姊心中甚是思念……”不耐煩一眼看到信尾，說是這玉棋難得，找來時(shí)候竟沒想到碎了一顆，只好又勞煩宮里的匠人打了一顆新的，這才晚了，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其實(shí)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只是遲了十天而已，再過幾日就是十五上元節(jié)，蕭大小姐也很體貼的想到了，隨行附贈(zèng)了一七八張謎條，估計(jì)都是她自己寫的，一句句的沁人心脾，當(dāng)世罕見。

    默言再次呈上了，蕭望之瞥了一眼，莫語卻已經(jīng)嘴快念了出來，“二八佳人……咦，這是哪個(gè)字？”

    這謎底其實(shí)很簡(jiǎn)單了，蕭望之將謎面拿起擱下的功夫，默言已經(jīng)在心底念出了答案。

    妙。

    眸中閃過驚詫之色，看了眼主子，默言老實(shí)的替他將玉棋和謎條收了起來。

    “這不是一個(gè)‘妙’字！”莫語終于猜了出來，笑嘻嘻的喊道：“是不是公子！”

    蕭望之皺了眉，默然無語而若有所思。

    默言沖著莫語要偷偷，莫語只好訕訕的住了嘴。

    妙，的確是個(gè)妙字。

    說起來，那位秦姑娘離開蘭陵也有一個(gè)多月了，之前的來信，聽說是十六就動(dòng)身過來。

    其實(shí)公子之前曾多次對(duì)夫人說不不必了，偏偏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竟喜歡秦姑娘的緊，幾乎每日里都要捧著自己的臉念叨上一遍。

    不是說自己的臉愈發(fā)皺巴巴，便是說想吃她做的食膳，還有公子現(xiàn)下吃的藥是不是該換了云云。

    就連甄公子上門聽了免不了詫異，賤兮兮的問公子一句：“你娘是不是瞧上了那秦姑娘，想給你做個(gè)小娘子？”

    公子當(dāng)即就黑了臉，好在甄公子雖臉皮厚卻也知曉分寸，這事便打哈哈沒再提，不過夫人這樣子，還真是極讓人……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默言？”蕭望之見他笑的古怪，不由疑惑的喚了聲。

    “咳……公子？”默然訕訕，立馬正色。

    “去準(zhǔn)備午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