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故人重逢(二)
蘭陵的回春堂,是當(dāng)年秦大老爺好求歹求才留下的。 彼時,秦家在蘭陵的大把的鋪?zhàn)?,泰半皆是因?yàn)橘Y金周轉(zhuǎn)的問題而關(guān)門大吉。 卻唯有回春堂,不管在清平抑或是蘭陵,不論秦家如何,依舊是人來鼎盛。 秦大老爺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這些年秦家在蘭陵的汲營就此毀于一旦? 他用跪的那一夜和無數(shù)的保證,才換來清平同蘭陵各自一間的回春堂。 只是自老爺子去世之后,清平的回春堂還好些,畢竟在本家。 而蘭陵的回春堂,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更是形同虛設(shè)。 沒有人,不管是誰,都不會明白這其中秦大老爺?shù)目嘈?,趙掌柜亦如是。 甚至,他一直以為,秦大老爺要放棄回春堂了。 即便如此,面對著秦妙言,他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一分不少。 一路將人后院,面上還不時賠著笑,介紹近來回春堂的經(jīng)營狀況。 坐堂的大夫們靠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偶爾來的一個人,竟還是買藥的。 “現(xiàn)如今買藥的人倒多了?!壁w掌柜苦笑。 也就是賣藥的價格還好,還會那么一兩個人供應(yīng)著。 否則不等秦妙言上門來,恐怕他們自己都要關(guān)門大吉了。 秦妙言輕輕點(diǎn)頭,目光所及之處,看得十分仔細(xì),收回目光時,面上卻是神態(tài)自若。 趙掌柜瞧也瞧不出什么,便只好聽天由命了。 四人一直到了后院來。 與后角門連著,恰趕上有人來送貨,送的正是甘草同桂枝。 學(xué)徒們就在院子里炮制藥材,大約是被事先囑咐過了,見有人來也不緊張,只是停下手中的動作施禮,而后繼續(xù)專注自己的事。 “看來甘草銷的最好?!?/br> 秦妙言停在一筐已經(jīng)炮制過的炙甘草面前,捻起一顆聞過。 趙掌柜面上露出驕傲的笑來:“每月能售百斤,除了人來買,還會供應(yīng)其它大藥堂?!?/br> 主要是因?yàn)槲锩纼r廉。 秦妙言輕輕頷首,她目光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一個犄角都沒有放過,卻未曾看見黃陵那熟悉的身影。 他在哪里呢。 “人都在這里了嗎?”秦妙言微笑著問。 “人少,差不多都在這里了,”趙掌柜查了查人數(shù),思忖片刻方道:“有兩個出去送藥了,是老王和黃六。” 秦妙言十根手指緊緊地攥起。 黃陵非是秦家人,是以除了外祖,恐怕現(xiàn)如今連大伯都認(rèn)不出來他。 當(dāng)初他就在蘭陵,蟄伏那么多年,可她卻什么也幫不上…… 送出去了秦妙言,趙掌柜是滿腹疑竇。 若是東家真要放棄蘭陵回春堂了,為何先前一點(diǎn)風(fēng)聲沒有? 可惜他在大老爺面前如今也說不上半句話,想了想,與其杞人憂天,不妨過一天算一天吧。 反正他無愧秦家。 嘆了口氣,趙掌柜正待入內(nèi),卻見迎面走來一個男人。 一身的青色長衫,洗的發(fā)白,眼角一塊疤痕,唇角緊呡,一看平時便寡言少語。 “管事?!彼饕?,面上沒什么表情。 趙掌柜早習(xí)慣了,只是詫異他回來的這么快,“王三呢?你怎么回來了,事可辦成了?” 男人低著頭說:“藥送到了,只是同濟(jì)的老掌柜要看我們分堂的印信才肯給錢。” “豈有此理!”趙掌柜當(dāng)即沉了臉。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fù)人么,字據(jù)早便簽了,藥的分量足,東西都親自給他們送上了門,這會兒竟還問他們要什么印信? 莫不是之前他們眼睛都瞎了! 也就是欺負(fù)他們罷了,若是別的藥堂,恐怕他們也不敢。 趙掌柜擰著的眉松開。 “好了好了,我去給你拿,不跟他們計(jì)較便是了。”他嘆口氣,待走進(jìn)去了,嘮叨半天沒聽見人回應(yīng),便忍不住回頭一看。 男人還站在原來的臺磯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六子!”趙掌柜喊他,“快進(jìn)來??!” “那輛馬車可是秦家的?”黃六半天沒說話,半響,他指著遠(yuǎn)處問趙掌柜。 趙掌柜走出來,瞇著眼向遠(yuǎn)處望去。 馬車上帶著秦家本家的徽記,他自是能認(rèn)出來,畢竟這樣的馬車,回春堂輕易是沒有的。 “呦,你倒是識貨,”趙掌柜說道:“是家中的二姑娘來了,剛剛才走……哎六子,你去哪兒!” 他沒叫住,一臉驚愕的看著黃六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此刻竟像是打了雞血,一伸腿便沒了蹤跡。 青黛跟在馬車下,茯苓同她一道。 “你看,那人是不是跟著我們?”她問茯苓。 茯苓往后一瞧,兩人便見那尾隨她們的男人霎時僵在了原地。 “咦?”茯苓抓了抓頭上的髻,嘀咕一句:“我怎么覺得他生的有些眼熟?” “什么?”青黛沒有聽清,只悄悄的問:“他是跟著我們吧,你瞧,他還看我們呢。” “是誰?”秦妙言掀開車簾。 “是……”茯苓要指,青黛忙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的佛,你可長點(diǎn)心好不好?” 茯苓干干的笑,放下了爪子。 秦妙言手緊緊地捏著幃簾,只看了一眼,卻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哪有個跟蹤的人影? 她收回目光,看著不遠(yuǎn)處的酒樓,對車夫說道:“停在那里吧?!?/br> 馬車停了下來。 男人躲在一側(cè)的巷子里,心跳如雷的抬頭去看 主仆三人下馬車后便徑直進(jìn)了酒樓中。 他咬咬牙,舉步跟了上去。 “哎哎哎,你進(jìn)來作甚……”小二一見他一副窮酸模樣,頓時要趕人,男人也不說話,從懷里掏出一把碎銀便推到小二的懷里。 小二傻眼了。 “窮酸瘋子?!卑腠?,他嘟囔了句,又去做自己的事。 男人眼看著主仆三人上了樓梯,過穿堂,拐角后好似進(jìn)了屋。 他提心跟著,亦步亦趨。 有那么一刻,甚至想不顧一切的撲過去…… “你是誰,跟著我們做什么。”冷冷的女聲在耳旁響起,攔住了他的前路。 青黛就立拐角處,擎著一個春凳快步走出來,叱問男人。 緊接著,有細(xì)碎的腳步聲傳來。 男人哆嗦著嘴唇,慢慢的抬首看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朱唇緊呡,負(fù)手而立,高高的俯視著他。 男人猛然紅了眼。 他兀然想起多年前,女孩子躲在他懷中哭的樣子,弱小,可憐,又無助。 抑或是她笑的時候,嬌聲喚他“黃叔叔”。 可那樣的日子,終究是一去不復(fù)返。 “大、大姑娘!”男人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