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裂(一)
李太太正坐著打自己的小算盤,十根手指頭點在方桌沿轉(zhuǎn)的飛快。 須臾,有小廝匆匆跑過來,喊道:“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哎呦,回來了!快快去接!”說著她轉(zhuǎn)身出了上房,出去將李縣令迎了進來。 “今日這飯倒是豐盛?!崩羁h令進屋看見一桌子的菜,頗有些驚訝的坐下。 李太太笑著遞上竹著,說道:“適才派人去請了旭兒,我們一家人吃個飯,也算是犒勞犒勞他,這些時日可真是辛苦了?!?/br> 聽見兒子的名字,李縣令少見的笑了。 他捋著胡須頷首贊道:“這孩子終于算是懂事干實事了,犒勞犒勞他也是應(yīng)該的?!?/br> 當(dāng)初原配妻子將自己嫁妝的一部分分給李旭時,李縣令其實是沒有反對的。 可誰知后來李旭又不學(xué)好,他便覺得是虧了,又有如今夫人的枕頭風(fēng),便動了想要收回來的心思。 不曾想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這孩子倒像是開竅,先是主動去蘭陵做了不知什么生意,有人將錢親自送上了門來。 近些日子又不知怎么說動了王氏商行,給回春堂做了一批叫什么火針的東西,那東西也神了,竟然治好不少人的病! 李縣令早已好幾年沒管教過他,便是給他派了在衙門打雜的活計,他也是時常三天打魚晾曬網(wǎng),還總是有事沒事給他惹是生非,氣的他吹胡子瞪眼。 前些日子他就總聽熟人說兒子在位回春堂和王氏商行跑腿,他也沒怎么在意,那吊兒郎當(dāng)?shù)暮⒆幽茏龀鍪裁春檬拢?/br> 誰知這幾個月還真沒再見過他鬧事,李縣令也不由得信了幾分,央人去打聽了,發(fā)現(xiàn)他果是去除了從前的惡習(xí),認認真真的做事了。 只是念及此,又不由嘆口氣:“應(yīng)該叫他過來,不過我還得再囑咐囑咐他,這個孩子身上戾氣太重,便是日后不去武舉,為商再捐官也未嘗不可。” 李縣令是科考出身,他很是明白做官的艱難,自己熬了幾十年也才熬到了現(xiàn)如今的位置,兢兢業(yè)業(yè)卻還不知道前途如何。 反而是那些最下層的商人占了便宜,只要有了錢,想做什么都好辦事。 李太太便笑著附和了一句,心中卻極其不屑。 說李旭不中用的是你,如今說他懂事的也是你,什么理你可都占了! “不過,老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啊,”李太太似是有些為難,“說到捐官,我還奇怪,您說旭兒做生意時間也不久了,怎的一分錢都還沒拿回家呢?” 她見李老爺面色微變,又擺出一臉擔(dān)憂:“是不是被人坑了呢,他畢竟年紀還小,人家不坑他還能坑誰啊……” “我還聽說,那回春堂近來同王氏商行合作一批叫什么火針的東西,賺的是盆盈缽滿!既是我們旭兒搭的線,緣何現(xiàn)如今一分錢都不給我們呢?” “那回春堂是老字號,汲汲多年,按理說不該坑我們啊,還有那王氏商行,是王jiejie的娘家,也萬分沒道理啊……” 既然不可能是人家回春堂和王氏商行騙他們,那就只能說明是李旭不愿意將錢拿回來。 那么身為兒子,又是為什么不肯將賺到的錢給自己的父親呢? 李縣令神色驟變。 “老爺,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李太太察言觀色的惶惶起來,“您臉色這么差,是不是我說錯什么?” “休要亂想,”李縣令盡量克制自己周身的火氣,沉聲說道:“許是有什么緣故……這事待會兒我問問他便好?!?/br> 李太太這才撫著心口松了口氣。 兩人等了片刻,卻還不見李旭過來。 李縣令就有些不耐煩了,“他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李太太便忙打發(fā)人再去問問。 片刻,小廝回來說道:“大少爺說不回來了,今日在回春堂同秦掌柜商議事。” 李縣令緊緊地攥著拳頭,手上青筋幾欲暴起。 李太太飛快的給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咳嗽一聲,說道:“不過老爺,小人近來覺得大少爺不太對勁?!?/br> “哪里不對勁?”李縣令剛滿臉怒色的端起來酒杯,聞言又放下。 “夫人這幾日時常打發(fā)小的過去給大少爺送吃的,小的便發(fā)現(xiàn)大少爺總是……總是……”小廝猶猶豫豫的說不出來。 “總是什么,你倒是說?。 崩羁h令繃著臉喝道。 “就是,就是好像總同那秦家的二小姐坐在一起?!毙P干干笑道。 “這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李太太在一旁笑成了一朵花兒:“旭兒年紀也不小了,我看著秦家的小姐……什么,你說的是秦家的二小姐?” 說到秦二姑娘,李縣令也愣了愣,“就是前不久同傅家退婚的那個?” “正是啊,”李太太一副這才想到的模樣,滿臉訝然,“原來是她!” “這逆子!”李縣令罵道。 這怎么能成體統(tǒng),一個退過婚的女子,怎么著也配不上做他李家的兒媳! “這也倒沒什么,老爺,”李太太反著勸慰道:“我聽說那秦家的二姑娘,生的可是不錯。” “夫人說的對,生的是極美!”小廝接過話來,“就因為生的美,有幾次小的還看見不知誰家的公子哥兒欲對她不軌,還是大少爺將他們趕走的呢!” “哎呦,還是我們家旭兒仗義啊?!崩钐敝羁h令愈發(fā)黑的臉,大聲說道。 “把這個不孝子給我找回來!”李縣令的臉黑如鍋底,簡直一拍就能糊碎了。 李太太“唬了一跳”,“老爺,您怎么還生氣了?” “這個孽障,我說他進來怎么這么勤快往回春堂跑!”李縣令恨鐵不成鋼的磨著牙后槽,“原來竟是為了個女子!還給她出什么頭,他是秦家的下人小廝嗎?” 他猛然一拍桌子,震的手側(cè)的酒盞濺出大片的酒漬,對小廝吼道:“你還不快去,把那兔崽子給我叫回來!” “是是。”小廝急忙應(yīng)是,扭身便跑了出去。 “老爺莫急,我們有話好好同旭兒說嘛。”李太太低聲哄著李縣令,又轉(zhuǎn)身重新給他斟酒。 沒人看見之時,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