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無情
文昌十四年,秋。 入了九月,天氣逐漸涼爽起來,夏日的尾巴卻像個頑皮的小童,時不時跑出來作弄人們一下。 忽高忽低的溫度令人懶洋洋不愿動身,好容易等秋日真正來臨了,炎暑見形式不好,這才滑不溜秋的落荒而逃。 蘭陵。 秋日登高游園,自是古來便有的文人趣味。 但見偌大的湖水邊,玉立著數(shù)座樓臺亭閣,時而有小溪潺潺,拱橋蜿蜒,長廊幽邃,風(fēng)吹撫在人的臉上,端的是爽利。 怡園一隅,躲在大樹后面的少女卻愁眉苦臉。 “姑娘,你再不去,人家蕭大公子便該走了。”一旁的丫頭小聲提醒。 “走了?真走了?”少女有些急,忙抻著脖子去看。 須臾,她縮回脖子來,沖丫頭喝道:“他走了你就趕緊告訴我啊,我警告你不要催我!” “姑娘姑娘,您小點聲?!毖绢^盡管很委屈,可還是得小心提醒她。 少女瞪她一眼,轉(zhuǎn)而再去看目標(biāo)。 六角小亭中,兩個男人在對坐飲茶。 他們身側(cè)分別守著各自的仆從,再幾十步開外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些面目肅冷的侍衛(wèi)抱臂守衛(wèi)著。 “動了,動了?!鄙倥龆奔闭f道,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正對著她的這一側(cè),一個笑的慫極的男人站起了身來。 “怎么?”眼見對面的人起身來,蕭望之皺眉問道。 “呵呵,”笑成一朵花的男人攏著手說道:“我覺得坐的太久屁股會疼。” “甄諫,”蕭望之面無表情的放下手中的茶盞,“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跟你出來?!?/br> “那你每日像個慫包似的窩在家里就應(yīng)該了?”甄諫竟然還豎起了眉毛,不過幾息,他又賤兮兮的上前將蕭望之扯起來。 “別總坐著,對你身體不好。” 說著,他又低聲在蕭望之耳邊小聲笑道:“何大小姐又來同你偶遇了?!?/br> 蕭望之活動了一下手指,起身來走了下去,眉梢?guī)谉o可見的動了動,“你覺得她是別有用心?” 甄諫一本正經(jīng)道:“若不是傾慕你,又怎會別有用心?” 莫語同默言這才從一側(cè)跟上前來,她聽了甄諫的話,忍不住與默言嘀咕:“這甄公子腦袋是不是有……” 有毛?。?/br> 她家公子那么正經(jīng)的人,偏就他喜歡說些不正經(jīng)的話。 甄諫咳嗽一聲,“其實我的意思是,她傾慕你也說不定,你看你條件這么好,又到了婚娶的年齡,若我是那何家小姐,我也愿嫁你。” 兩人在湖邊站定,不時有游人戲水嬉鬧的聲音,很快將他們的談話聲掩蓋過去。 “何有德如此有自知之明,應(yīng)當(dāng)明白蕭氏看不上他,”蕭望之語氣諷刺:“卻還一門心思的想將嫡女送進(jìn)蕭家,豈非是自討苦吃?!?/br> “有了如意郎君和權(quán)勢地位,便是里子不好看些,也沒人在乎?!闭缰G攤手,好似他多明白一般。 “你想勸我什么,”蕭望之斜了他一眼,“虛與委蛇,功成身退?” 甄諫竟然還點頭,“你能這樣想,不失為懷柔之策。” 說完又笑,“只是可惜要犧牲你的色相了?!?/br> 默言敏銳的聽到一側(cè)有動靜,低聲對二人說道:“何小姐來了?!?/br> 甄諫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折扇來,風(fēng)sao的搖開,湊到蕭望之身邊說道:“這是最好辦法,也是最簡便的辦法,身為你的知己,我也該為你分擔(dān)些憂慮不是?” 話畢,他拱了拱眉毛,拉著蕭望之便快步行了起來,一副要打道回府的樣子。 “哎!”何大小姐一急,差點就喊出聲來。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這次便豁出去了! 于是腳一跺,心一橫,朝著甄諫同蕭望之的方向便奔了去。 然后該怎么辦……追到兩人面前了。 何大小姐也來不及思考那么多,她揪著自己的衣襟踟躕了一會兒,看見腳下有快大石頭,干脆眼睛一閉,趁著蕭望之從她身邊走過,飛快的倒了下去。 “啊……”她本能的想尖叫,心跳如雷,真真是怕自己被摔死,然而倒下去的那一刻,卻跌進(jìn)了一個結(jié)實的男人懷抱。 何大小姐頓時是又羞又喜又驚。 天啊,她這次竟然成功了! 蕭望之低下頭,皺眉看著眼前少女癡迷的臉,“這位姑娘,你可以起來了嗎?” “你不記得我了?望之哥哥?”何小姐話說的憂傷,面上卻欣喜若狂,“我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呢……我,我我叫……” “不記得了?!笔捦f道。 “啊,這,不是,”何小姐一臉委屈,人偏還賴在蕭望之的懷里不走:“望之哥哥,你是怕我賴上你嗎?” “是的?!笔捦贿呎f著,一邊毫不留情的將懷中的女人推開。 何小姐:“……” “哈哈哈!”甄諫忍不住捂嘴大笑起來。 何大小姐一張俏臉頓時紅成了一只蝦子,她羞憤的瞪了甄諫一眼,“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說完還不甘心的看了蕭望之一眼,轉(zhuǎn)身跑掉。 甄諫笑的聲音更大了,直到莫語好意的拍拍他,“甄公子,大家都是來游園觀景的,不是來看猴子的?!?/br> 甄諫:“……” 兩人一同上了畫舫,小廝將茶水皆擺了上來,還跟在岸上時的亭子里一樣。 甄諫喝了兩口熱茶渾身清爽,卻見默言從一側(cè)端來一小壺?zé)峋七f給蕭望之。 蕭望之垂眸飲了。 “說正經(jīng)的,”甄諫道:“你現(xiàn)在的身子不比從前了,想要除去何氏,速戰(zhàn)速決總比延長戰(zhàn)線要好?!?/br> “所以你的餿主意就是要我將計就計,刻意接近那何大小姐,繼而推倒何有德何有仁?”酒有些辣嗓子,蕭望之喉頭微疼,他攥緊杯子放在了案幾上。 甄諫點頭,目光又深遠(yuǎn)起來:“看來你是別有主意?!?/br> “分明是甄公子您那主意太不靠譜?!蹦Z忍不住插嘴道。 怎么能要他們家公子去犧牲色相?你行你上??! 甄諫顯然是經(jīng)常被這般嘲諷,他干干的笑了笑,“玩玩也是可以的嘛,誰要那個何有德太囂張,一邊派女兒來先鋒,一邊又來搶占你們蕭氏的地盤。” “你說的那塊城郊廢地,”蕭望之呡緊唇,說道:“父親已經(jīng)打算讓給他了?!?/br> 甄諫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世伯緣何如此?豈非是要何有德得意死了?” 說道這里,他好像了悟了什么似的,恍然道:“怪不得!他最近如此殷勤,原來是以為你們蕭家在跟他示好,這才急巴巴的要把女兒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