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厚顏
“說了,”看到大太太面色微變,秦妙言又低聲說道:“大伯娘,其實祖母早就同我說過了。” 大太太頓時有些茫然。 早就同妙丫頭說過了,她還知道? “祖母說過,若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就在家伺候祖母和大伯娘一輩子啊。” 大太太:“……” 這話還真說過,可這難道不是玩笑話?莫非老太太當真了! 大太太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道:“大伯娘知道你大了,有些事你做我也是放心的,就怕你不生禍事,卻自有麻煩找上門來。” 秦妙言默然一刻。 夜風吹著,耳邊的碎發(fā)sao弄的人心煩意亂。 “所以,日后我還是多在你身邊放幾個身強力壯的丫頭吧,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會被欺負?!?/br> 半響,她輕聲嘆道。 秦妙言驀的看向大太太。 滿腹的借口到了嘴邊,竟皆消失了無影無蹤。 大太太尚蹙著眉。 月輪當空,鋪在她滿是擔憂的臉上,好似有些朦朧的不真實。 原來,她也有沒有料到的結(jié)果。 秦妙言怔怔。 大太太一轉(zhuǎn)頭,見她神色古怪,不由得奇道:“怎么了這是?” “沒什么,”秦妙言垂下眸子,不動聲色的掩去一切情緒:“我只是沒有想到,大伯娘會這般為我胡鬧的行徑著想。” “你這怎么能是胡鬧呢?”大太太握了她沁涼的手,聲音溫和極了:“你是我的好侄女,也為我,為你的祖母,為回春堂和整個秦家考慮,我怎么會怪你呢?” 妙言從前的性子,她是一清二楚,老實且木訥。 后來重新歸家,性子細看來卻也未變,相處這些時日,她方知那不是老實,不是木訥,是沉靜,是聰慧而知書達理。 能不拘身份為青黛和她的meimei治病,對老太太的刁鉆也從不說三道四有絲毫的怨言。 從前她那般冷漠待她,她卻還是愿意想方設(shè)法、毫無保留的替她醫(yī)好舊疾, 便是逢未婚夫變心,也未嘗自怨自艾,只泰然處之。 有些東西她都想不到,她便委婉而旁敲側(cè)擊,連一點的難堪都不會留給別人。 如今又為了回春堂而四下里奔波,便是受了委屈也無人傾訴,反要擔心被人責備痛斥。 這樣的孩子,她喜歡都還不及,又怎么忍心說她半句? 大太太這般想著,都有些心酸了。 沒爹沒娘的孩子,是真不容易啊,什么都得自己受著。 秦妙言低首凝視著大太太握緊自己的手,心中略有動容。 從前的那些事,她何嘗沒有怨過,恨過,自怨自艾。 而這么多年,她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心心念著還可以為父母報仇雪恨。 除此之外,她都仿佛忘記了…… 什么是骨rou親情,血濃于水。 “大伯娘,我……”她動了動唇,想說什么卻好像梗在心口。 大太太溫和的看著她,“你也曉得,我在你祖母面前說不上話,也許有的時候,有些事,還得你去承受?!?/br> 說到這里,她幽幽嘆了口氣,推己及人,妙言為她著想,可她卻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既然是我想要做的,我就有責任去承擔一切?!?/br> 秦妙言反握大太太的手,一字一句道:“大伯娘,請你相信我?!?/br> 相信我,我會重振回春堂。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 我不會辜負外祖父的期望。 我也不要爹娘再含冤不雪。 ………… 夏至之后,天氣驟然熱了起來,秦韻言同傅鈺明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大房同老太太自然會去,畢竟雖分了家,還是一家人。 可秦妙言去是不去,大太太卻是為了難。 去吧,這有些尷尬。 不去吧,到時候敬言、蕙言、文哥兒都會去,卻獨缺了妙言一個。 秦妙言聽了大太太的話,卻是面色如常,含笑說道:“侄女和四meimei表哥自小便相識,既是他們成婚,又焉有不去之理?” 大太太倒是也不好說什么了。 俗話說,一筆寫不出兩家字,事情又過去了那么久,如今看來妙言又有和解之意,大約事情也就這么過去了。 這么想著,她就安心去安排了。 自從上次在回春堂被那胖公子戲弄之后,蘇大夫和孫大夫很是遺憾,覺得秦妙言是絕對不會再踏足回春堂了。 誰知也就隔了一天,她便又去了。 秦掌柜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他看管不周才要外人在回春堂鬧出了事。 這事說給大老爺聽了之后,大老爺有些驚訝。 他原本還在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請孫大夫同蘇大夫親自上門來學習,畢竟男女有別,可誰知不過幾天,大太太便交給大老爺一批人。 剛從牙婆手中買的,不管小廝丫頭,皆是身強體壯。 小廝便在回春堂門口守著。 丫頭中則是挑了幾個面善的放在了秦妙言身邊,充當護衛(wèi)。 大老爺頗為詫異,還奇怪這事老太太竟沒置喙。 大太太心道,你家老娘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她當初自己說的不再管妙言的話,這會兒豈會自打自臉? 蘇大夫和孫大夫自是心中滿意,雖說向一個小丫頭學習說出去不太光彩,但畢竟東西自己是是實打?qū)崟耍灿迷诹苏郎?,哪還用得著別人說三道四。 故而每日也學的孜孜不倦。 這一日,秦妙言正從回春堂出來。 時近午時,驕陽高懸,細碎的光影透過大片的樹葉灑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令人不愿動。 下了臺磯,茯苓便撐開一把油紙傘替秦妙言遮陽。 有人貓在墻角許久,見她出來,忙大步上前。 “表妹!”那人喊了她一聲,急急慌慌的。 秦妙言皺了眉,不過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嘴角已經(jīng)噙上了十分氣的笑。 “表哥。” 然而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影卻忽然沖開幾個丫頭向前來,攥住了秦妙言單薄的削肩。 “表妹,你真的不要我了?你真的要看著我娶別人?”他喊道。 茯苓看清了來人,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她一把將手中的傘丟給身后的丫頭,恨恨斥道:“表少爺,你還要不要臉了?我家姑娘早就同你半分關(guān)系了!” 是表少爺啊。 身后兩個身強體壯的丫頭忙不迭接過了茯苓的傘,卻是有些猶疑。 傅鈺明見秦妙言不動聲色,就滿是希冀的看她,唇瓣激烈的翕動,仿佛在說什么。 秦妙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傅鈺明。 他鼻梁高高的,雙眉的弧度依舊溫柔的不成樣子。 昔年那個謙和溫柔的少年逐漸和眼前憔悴、失魂落魄的男人合為一體,變作一個人。 她知道,從十幾年前,她的表哥就已經(jīng)死了。 用力一根根的扒開傅鈺明貼在她薄衫上的那雙不老實的大手,目光淡漠的如同夏日的飛雪。 “滾?!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