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她就靠著這樣詭異的精神勝利法,完全無視這些人的挖苦,找了位置坐下。 “對不住各位,來遲了啊。其實我起得很早,但是我家王爺偏要替我梳妝,之前他一直幫我畫眉,這么多年練下來倒是嫻熟,畫的比我貼身丫鬟還要好,只不過他又想著幫我涂口脂,這一來二去的就耽擱了些?!?/br> 她捏著錦帕輕輕地笑,紅唇艷艷,像是春日的暖陽,讓人移不開眼。 薛妙妙的話音剛落,就有不少夫人的目光投向她的眉眼,景王有一張極其精致的臉,這是眾所周知的,況且她未出閣時,那望京第一美人的名頭,可是傳得人盡皆知。 如今哪怕十年過去,歲月對美人依然是無比縱容的,她不僅沒有變老,相反還更加增添了幾分風(fēng)韻與性感,正如她所說,景王是十分擅長畫眉的,她的眉眼更顯嫵媚,一笑起來好似沙漠里的行者喝到了山泉水,甜到了心里。 “至于岑王嫂為何接我這么久,也不能怪嫂子,都是我家王爺?shù)腻e。他怕我惹得諸位不高興,諸位不待見我,特地拖嫂嫂照顧我,還叮囑我許多,怕我受了欺負。要我說,我們家王爺就是多慮了,諸位夫人都是再得體不過的,怎么可能給我臉色瞧呢。他也是關(guān)心則亂!” 她拿起手帕遮住唇,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當(dāng)然這說出來的話就更討打了。 岑王妃覺得心里更堵得慌,合著之前還沒秀夠,到這里繼續(xù)。 并且這景王妃也是個聰明人,明知道是鴻門宴,卻還來赴宴,旁人剛開口,她就先給人敲打起來。 薛妙妙這幾句話,就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畢竟場上的夫人們,大半都是與岑王妃交好的,接到這品茶宴的帖子時,心里已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兒了,就是為了給景王妃難看的。 所以她們這些人過來,有的是抱著給岑王妃沖鋒陷陣的,也有的是想敲敲邊鼓助助威,好討好岑王妃的。 畢竟夫人們的后宅交際,也能起到很大作用,還會幫到自家夫君的。 “景王妃,老身比你年長,就說一句不大妥當(dāng)?shù)脑?,如有得罪還請多多見諒。王爺與王妃夫妻恩愛自然很好,不過像這種類似閨房情趣的事情,還是不要當(dāng)著大家的面兒說出來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就在氣氛陷入寂靜的時候,有位老夫人開口了。 她的位置就在岑王妃的下手,年紀(jì)也比較大,桌子旁還放著一根拐杖,頗有一副氣度。 薛妙妙掃了一眼,這品茶宴來的夫人們大多數(shù)還都算年輕的,這位老夫人是唯一一位年長者,周圍的人對她還頗為尊敬。 她自然是不認得,流雨機靈,立刻湊過來輕聲介紹此人的身份:“這位是秦御史的夫人,秦御史就是上回參我們王爺不認真上朝,夜夜笙歌的那位。” 薛妙妙挑眉,得,冤家路窄。 “秦老夫人此話有理,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的確不該拿在臺面上說。不過諸位夫人問了我,我總不能撒謊呀,只能據(jù)實相告,反正也不是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情?!彼Σ[瞇的道,語氣那叫一個乖覺,但是偏偏不低頭。 你不讓說我就不說了?呸,等著,我替老男人報仇來了! 秦老夫人被她懟得一怔,萬萬沒想到她能給自己這么一個厚顏無恥的回答,好像她說這些都是被逼無奈一樣。 “景王妃這么聰明的人,可以委婉表達一下,不必說得那么清楚明白。諸位夫人也沒有蠢人,肯定都能聽懂的?!鼻乩戏蛉瞬环艞?,她也是要為自家老頭出頭。 秦御史自從那次和景王開戰(zhàn)過后,回府就病倒了,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臊得,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哪怕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頭兒,此刻都招架不住了。 “老夫人這話可就不對了。我之前試過這法子啊,就上次的賞花宴,我走路姿勢有些不對勁,諸位夫人一個個都追問關(guān)心我啊,我就說是身體不適,這夠隱晦的吧?正如老夫人之前說的,我實話實說也尷尬啊,可諸位夫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叫一個激烈的討論啊,還說我們王爺打我了,這是從何說起啊。我就算是把這張臉面給全丟了,也不能讓我們王爺背負那樣莫須有的罵名??!” 薛妙妙立刻開口澄清,呵,她早就等著秦老夫這話呢。 讓我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之前辦過啊,可惜我夠聰明,其他都是蠢蛋。嘎嘎嘎…… 其他夫人:…… 原本該熱熱鬧鬧的品茶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諸位夫人都覺得膝蓋中箭了,景王妃是間接罵她們蠢呢,還是直接無差別攻擊? 況且這個女人未免也太jian詐了,賞花宴那日,分明是她先誤導(dǎo)她們,才導(dǎo)致后頭的誤會連連,結(jié)果她如今倒打一耙了,直接把責(zé)任都推到她們頭上了。 “我們王爺最會疼人了,那日賞花宴還親自來接我了,只要不違背道義的,幾乎對我有求必應(yīng)。他對我一片真心,千般好萬般好,不過為了不讓秦老夫人說我又拿閨房情趣說事兒,我就不多言了。正因為他這么好,我才不能讓他背上這樣的污名,若不是王爺后來來接我,親自破了這流言,不知道還要傳成什么樣兒呢?吃一塹長一智,所以如今但凡諸位夫人們問什么話,只要能回答的我都據(jù)實相告,從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更不會欺騙諸位?!?/br> 她真是一張巧嘴,不過幾句話,就把黑白顛倒,完全將自己塑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了,至于參宴的夫人們,則是理解能力差聽不懂人話還愛嚼舌根子的長舌婦吧。 秦老夫人張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要臉,明顯是干不過薛妙妙這種胡攪蠻纏的女人了。 不過老夫人心中嘀咕: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景王兩口子還真是不要臉到一起去了,這種捧自己踩別人的話,也就她好意思說了,都不怕把人得罪死死的。 “景王妃,那我也說兩句不妥當(dāng)?shù)脑?,多有得罪還請您見諒。王妃下次出行的時候,盡量不要做出讓人多誤會的舉動來,這對大家都好,也不會有什么不好聽的流言傳出來了?!边@位夫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緊挨著秦老夫人坐,應(yīng)該也是相識的,看著秦老夫人出師不利,連忙后續(xù)補上。 “這位是秦夫人,秦老夫人和秦御史的兒媳婦?!绷饔炅⒖探榻B。 薛妙妙一聽這個介紹,臉色當(dāng)場就甩了下來,不再是原本笑嘻嘻的模樣,反而直接擺出一副生氣的態(tài)度。 “方才秦老夫人是長輩,我尊敬她,也聽得教訓(xùn)。這位秦夫人雖比我年長個十幾歲,不過想來也是平輩相交。怎么說話口吻如此沖?其實我也很好奇,我是不是得罪秦御史家的夫人了,兩位上來頭一句話都是有幾句不妥當(dāng)?shù)脑捯f,多有得罪請見諒。我自然是不敢怪兩位夫人的,不過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明知話不妥當(dāng)還要說出來呢?這究竟是何意???” 她這幾句話就完全不客氣了,一改之前客客氣氣的態(tài)度,甚至擺出比秦夫人還沖的口吻來。 誰讓她不舒服,她就找誰的茬。 “景弟妹多慮了,你也知道秦御史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們就是直言上諫,有時候話是不好聽了些,脾氣太直了,不懂得拐彎而已,弟妹莫要放在心上。況且就是給你個建議,大家也想日后好好相處,莫要再對你產(chǎn)生什么誤會,鬧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 眼看都要吵起來了,哪怕岑王妃對薛妙妙一肚子不滿,這時候也得開口解圍。 當(dāng)然這也是眼看秦家婆媳要輸了,她才做回和事佬,若是敗的是薛妙妙,她才不會多嘴,還要拍手稱慶呢。 薛妙妙怒極反笑,她這笑模樣就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岑王妃看著她這副氣勢洶洶的模樣,連周圍的氣場都變了,頓時心底一驚,暗想著莫不是她要發(fā)瘋? “嫂嫂不提這個便罷了,既然說起為了不讓大家誤會,那我這里也有些話不吐不快。老夫人說我把閨房情趣擺在臺面上說,著實不雅。秦夫人又讓我不要做出一些讓人誤會的舉動來,也不知這兩句話,兩位夫人有沒有跟秦御史說過?” 她這一句話正中靶心,要說誰最登不上大雅之堂,可不是秦御史嘛,成日盯著人家的夫妻情趣。 秦家兩位夫人瞬間臉色蒼白,原本想要給景王妃一個教訓(xùn),沒想到卻被反將一軍。 岑王妃心有余悸,幸好她沒開口戳這個話題,否則如今下不來臺的就是她了。 秦御史當(dāng)初被景王懟得拼命要撞墻,雖然她沒親眼瞧見,但是如今看秦家兩位夫人的面色,恐怕也不逞多讓,要不是不能甩下眾人離去,恐怕這婆媳倆都要找條地縫鉆進去了。 “景弟妹,他們男人的事情我們不管,兩位夫人若有得罪的地方,我來替她們賠罪,來喝茶喝茶!” 岑王妃干巴巴的說了一句,當(dāng)下舉起茶盞抿了一口,明明茶香四溢,茶水入口她卻只覺得苦澀難捱。 她覺得今日這仇恐怕是報不了了,還要讓薛妙妙打了眾人的臉。 秦家兩位夫人出師不利,而且就結(jié)局而言算是慘敗了,一時之間竟是沒人再敢找茬,甚至連說話的人都甚少。 岑王妃在心底長嘆了一口氣,薛妙妙跟之前那個八面玲瓏的景王妃,差別太大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僅不再談和離的事情,還跟景王秀起了恩愛,要是之前有人告訴岑王妃,景王夫妻倆如膠似漆,她肯定是不相信的,要笑話那人把夢話說出來作甚,如今卻成了事實。 而且之前總是面面俱到的景王妃,也似乎將圓滑全都收起,把鋒利的爪牙暴露了出來,誰讓她不痛快,她就成倍的反擊回去,秦家婆媳倆就是個慘痛的教訓(xùn)。 氣氛如此僵硬,岑王妃作為主人家自然不能任由這么尷尬下去,她沖著對面坐著的婦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就開了口。 “諸位,最近市面上流行的話本可看了?白面書生的都挺不錯,前幾日他寫的《落花記》正好出了最新一冊,那小公子陰差陽錯之下,竟然認錯了當(dāng)時救他的姑娘……”開口的人聲音清脆,像是玉珠相碰一般,極其悅耳,很聰明的就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最近大受歡迎的話本上,果然眾人的注意力就被轉(zhuǎn)移了。 薛妙妙微微一愣,因為這聲音有些耳熟,她抬頭一看,說話的這人樣貌的確相熟,只不過因為歲月留下了痕跡,所以一時之間有些辨認不出。 “這位是工部斐郎中的夫人,姓齊,單名一個萱子,一向與您不太對盤?!绷饔隂_著她耳語道。 伴隨著“齊萱”這個名字的冒出來,她瞬間就想起來了,那還不是一般不對盤,她們倆差不多大,自小就結(jié)下的仇,都是高門貴女,性格驕矜,誰都不服氣誰,從初次見面就鬧得不高興,交際圈還差不多,每次參加什么宴都能碰上,那這小小的私怨,就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偏偏兩人都還嫁在了望京,工部郎中從五品,雖說借了許家的東風(fēng),但也足見這位斐郎中年輕有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是不少人拉攏的對象,這貴婦們的集會自然也不可或缺,所以更是會撞上。 齊萱話本這個話題一開,果然引得不少人開口,顯然這些貴婦們除了掌家之外,還有大部分的空閑時間,看看話本聽聽?wèi)?,是很好的消遣方式?/br> 薛妙妙以前也??丛挶镜?,只不過她這十年什么記憶都沒了,那自然也不會記得最近流行什么故事了,所以人家說什么,她都是雙眼一抹黑。 “哎,白面書生寫的是真好,我都替話本里這一對苦命鴛鴦?chuàng)鷳n,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成?” “肯定能成的吧,白面書生前面幾本,雖然都多有波折,可是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看得我都揪心。” 大家探討的特別熱烈,就連秦家兩位夫人都緩和了面色,加入了探討之中。 薛妙妙傻了,她不僅加入不進去,而且還抓心撓肺想知道劇情,她們說的這故事好似還挺好看的,落難公子配上高門小姐,卻認錯成小戶千金,與人家都下了定,險些成親…… 這故事可真的足夠曲折,她恨不得立刻找了話本來看,而且對其中的細節(jié)是非常想知道,卻又無法加入話題,她一問肯定得露餡。 “景王妃這是怎么了?平日里說起話本,你可是最精神了,今日卻有些心不在焉的。莫不是還沒看白面書生的書吧?”齊萱原本開這個話題,也是有意想讓薛妙妙緩和一下,別再氣了,免得場子更加難看。 雖然她心底是極不情愿的,但也不愿意看岑王妃的品茶宴落得凄冷收場,所以主動遞了梯子。 萬萬沒想到,這個梯子薛妙妙沒接住,相比平時的興頭十足,如今的景王妃倒像是被人冷落了一般,一句話都搭不上,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薛妙妙正豎著耳朵聽得認真,結(jié)果齊萱這句話冒出來之后,瞬間大家都不說劇情了,反而把目光投向她,一直在打量她。 她憋氣,你們別停啊,那小公子到底是怎么退了親,你們倒是詳細說說啊。 “嗯,沒看呢。”薛妙妙見到齊萱,就想懟回去,但是為了能聽故事,她忍。 可惜齊萱卻不讓她如愿,捂著嘴笑了:“哎喲,那肯定是你家采買的小廝不夠盡心,每回白面書生的話本開賣,都要提前連夜排隊的,還有人家為了第一時間買到,都提前兩天去呢。既然景王妃沒看過,那我們說話的時候就小些聲,免得破壞了她看的興致,故事特別精彩,景王妃還是親自看比較好。” 她這個提議說完之后,果然大家的聲音都壓低了,三三兩兩的湊一起咬耳朵去了,當(dāng)真把她排除在外。 岑王妃眼睛一亮,幾乎要拍手稱快,哈哈哈,萬萬沒想到,景王妃前面大放異彩,一副誰敢招惹她,她就打臉的解釋,結(jié)果竟然折在了話本上,看看她憋屈的。 雖然景王妃一直想要表現(xiàn)得不在意,但是她那雙滴溜溜轉(zhuǎn)得大眼睛啊,還是出賣了她好奇和不甘心的情緒。 可惜這里的夫人們都是向著岑王妃的,沒人搭理她。 薛妙妙氣悶,猛地灌了一杯茶。要是別的事情冷落她便算了,反正她也不稀罕跟她們虛與委蛇,偏偏是話本! 她當(dāng)姑娘的時候,最喜歡看話本了,每次都是話題中心,結(jié)果如今竟然成了邊緣人物。 啊啊啊,她真的很想看! “景王妃,怎么樣,你想知道這《落花記》最新冊究竟說了什么嗎?”齊萱看她氣苦,笑得更加得意了,不等她回答便笑意吟吟的道:“想知道啊,不如夸夸我們,岑王妃看得最全了,你第一個先夸她,她必定能給你講的極其生動,引人入勝?!?/br> 薛妙妙真的很想翻白眼了,呵,這個丑婆娘還想要她夸,那何止是夸啊,就是要她低頭罷了,在她這個望京第一美人面前,她們也配要夸獎!呸。 “哎,其實我最近不喜歡白面書生的話本了,都好幾本書了,總是那樣的發(fā)展趨勢,其實改了里面人物的名字,那不都一模一樣了,沒什么新意,老套得很?!?/br> 哼,吃不到葡萄我就說葡萄酸!酸酸酸,嚶嚶嚶,酸死我算了,白面書生寫得肯定很棒吧,我想看! 等我回去就看,然后再花點銀子買大禮派人送去,我要提前看大結(jié)局! “喲,景王妃又說笑了,誰不知道這話本里,白面書生的賣得最好,深得后宅夫人小姐們的喜歡。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得,莫不要因為自己沒看過就說出這樣的話來,惹得白面書生傷心,我們這些書友可不饒過你!”齊萱歪了歪頭,聲音顯得越發(fā)清脆,薛妙妙卻只覺得異常刺耳,再看到齊萱臉上那抹得意洋洋的笑容,更是覺得心情不暢。 “我之前都說了,我從來不說謊。因為最近看到更有趣的話本了,所以才沒讓人去買白面書生的?!彼C著一張臉,說得極其認真。 景王妃都擺出這樣的態(tài)度了,大家就信了幾分,畢竟為了這種事情,的確沒有說謊的必要。 “是誰?快說說,否則我是不信的?!?/br> “我也不信,白面書生寫的最好!” 薛妙妙抬頭挺胸,胡謅一個名字:“蘭竹君子。” 什么白面書生,不就是個小白臉嘛,聽聽我這蘭竹君子,光名字就足夠讓人想象的。 “咦,沒聽過啊?!?/br> “我也沒聽過,寫了什么啊?” 大家紛紛搖頭,皆表示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