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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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聊聊吧,”楊剪搓了一把他的指根,“說點我不知道的?!?/br> “你不知道……比如最近一年多我在干什么?” “你在追殺一個紅面具?!?/br> “我又不只干了這么一件事,”李白望著楊剪撲在下眼瞼上的睫毛,上面蓄了一小撮燈光,他自己也被帶得放松起來,好像躺在家里那張許久沒碰的床上,似乎沒什么好遮掩的了,而等待傾吐的已經(jīng)有太多,“我存了錢,找偵探買車又花完了,心理咨詢現(xiàn)在也很貴,我看到他們什么都不想說。但我店里生意變好了一點,我還看了很多書,很多電影……就在到處跑的路上,還想起很多你以前寫的詩,老寫那種奇怪的場景,把我也弄得奇怪了?!?/br> “奇怪,”楊剪掐他的指甲,“你太謙虛了?!?/br> 李白哧哧地笑起來,在楊剪鎖骨上亂彈鋼琴,“你聽聽啊,是不是你的風格。我成天做夢,吃褪黑素也天天睡不好,夢見自己喝大酒把眼睛給喝瞎了,走在街上看人眼珠是白的,牙齒是黑的,太陽五彩斑斕;夢見我上山放牛,牛角頂穿了我的腰,我流進小溪里面,水里就都是漂亮的血絲了;還夢見好大的一片海,漂的全都是藍綠色的鳥的尸體,你站在最大的那只鳥背上,對我笑了笑,它就飛起來了,”他的聲音越說越輕了,“你在我旁邊我就很少做夢,你不在,就反過來,但看到的全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夢見你就更難了。只有兩次?!?/br> 楊剪沒有說話。 “第二次夢見你……”李白不想因這沉默而氣餒,造成更多的沉默,繼續(xù)說道,“是月亮很亮很亮的晚上,天氣很好,夢里夢外都很亮,然后我像死了一樣躺在一棵皂角樹下,到處都是露水,你爬到我旁邊。” 楊剪側(cè)目看他。 “你緊緊握住我的手?!?/br> 楊剪握住他的手。 “你叫了我的名字,對我說:‘我是你的了’。” 楊剪動了動嘴角。 李白睜大眼睛,入迷地看著回他的那只霧蒙蒙的瞳仁:“這些你都不想聽吧。我是不是又在說夢話了?” “想聽?!睏罴袈孛嗣哪槪瑓s又道,“你不知道吧,又流眼淚了?!?/br> 李白確實不知道,他只覺得眼酸,自己可能還需要再來一點抗生素軟膏,但這一切都得等他把想說的都說完再去做。杯子打翻了,水就沒有停止流動的道理,“愛情這種東西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折磨人吧?有一段時間我一直這么想,問了醫(yī)生,她說不是的。后來她說什么我就沒聽了。但你知道嗎,人有時候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啟示,崇文門邊上有個教堂,經(jīng)常有老頭老太太在外面那條胡同里發(fā)自己印的東西,可能也不是里面的正統(tǒng)工作人員,就是在路邊瞎傳教的。就是有一次,我被逮住了,他們偷偷摸摸塞給我一個冊子,和我說振作起來,不要對生活失去希望。誰誰誰會保佑我的。我后來在地鐵上翻了翻,可能是從外文譯過來的,很多段落都寫得狗屁不通,看到最后也不知道宣傳的到底是什么宗教。我就記得一句,一個先知說,愛情就是不愛世的那十幾秒?!?/br> “十幾秒?” “嗯,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是幾秒,幾十秒,或者幾十年?”李白還是笑著,“我挺受啟發(fā)的。愛情就是這么自私啊,一承認這個,我想干什么就變得很合理。可是要一段愛情持續(xù)幾十年,也太苛刻了吧。但是十幾秒就很好做到。兩個人要是真的在一起了,至少,總會,有那么幾個瞬間特別愛對方,眼睛里完全容不下別的?!?/br> “那你呢?”楊剪問。 “我?” “你‘愛世’嗎?”楊剪撥正他的臉,看著他。 當然不了,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怕。李白想。但他怕把“這個世界很討厭”之類的話說出口,會顯得自己太瘋。 “還是特別愛我?”楊剪卻像是已經(jīng)聽到他的回答,“幾十年對于你來說,不是苛求吧?!?/br> 不等他回神,楊剪又道:“六十三分的考卷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哦……”李白佯裝不懂,他是真的不敢多想,“那就是個新年愛情運勢的測試,你還給我點贊了?!?/br> “字體,界面,都很像四中的網(wǎng)課,”楊剪卻若無其事地挑開他躲藏的膜,目光也靜靜追著他眼里晃動的光點,“我開學去后臺看了看,我的課上有六萬四千二百三十四個學生,做那個測試得了六十三分的有三千多個,你起的用戶名很好認?!?/br> 李白躲不開了,他干脆咬在楊剪肩頭,沒使勁,但他覺得自己這也算是一種威脅。 還真把三千多個用戶名都從后臺調(diào)出來看了? 有那時間補補覺多好,黑眼圈都這么重了。 楊剪有時候真像個傻子! “課程進度是百分百,直播的出勤率也是,”楊剪撥起他的嘴唇,按那排牙齒,“你還給我提過問,統(tǒng)共四個,一個斜拋運動,一個帶電粒子加速,一個電壓表誤差,還有一個是三種宇宙速度都是怎么算出來的,我一直沒理你,因為我沒義務回答網(wǎng)課學生的問題?!?/br> “但是我收到了,你把詳細過程都給我寫了——”李白意識到這話的愚蠢,不好意思地松開嘴,“三月份的時候。三月十七號?!?/br> “你也忘不掉我嘛?!彼ス皸罴舻谋亲印?/br> “接下來準備怎么辦?”楊剪卻突然往床頭上靠了靠,也轉(zhuǎn)開話題,“醫(yī)生說你這條腿至少四周才能拆石膏?!?/br> “?。吭谀侵耙恢眴瓮茸呗??” 楊剪點頭:“如果恢復得好?!?/br> “那我就在這邊住一段吧,等把腿養(yǎng)好了再去殺他,”李白也靠坐起來,低著頭說,他想,剛才的纏綿大概結(jié)束了,“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做了很多準備,那些正常人都懂的道理我也都懂,但我不想在乎,所以你不要攔我?!?/br> 楊剪擰開一瓶礦泉水,“沒想攔你。” 李白壓住詫異,又道:“那你再住兩天就走吧,馬上開學了。我明天去趟派出所,再去找個住處,問題就不大了?!?/br> 楊剪把水遞給他,十分尋常地說:“我走不走不是我自己的事嗎?” “那你留下來干嘛?”李白捏著塑料瓶,眉間終究是蓋不住焦急,“你走吧,計劃里也沒有你來,我不想讓你摻和進去?!?/br> 楊剪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他預想中的絲毫不耐,相反,楊剪平靜極了,甚至顯得胸有成竹,只是問他:“你說你只想讓那個人死,為什么? “他就是該死,你也知道他該死?!?/br> “可是他怎么你了?”楊剪照舊心平氣和,仿佛事不關己地羅列,“是打過你?叫別人打過你?威脅過你的人身安全?侮辱過你?” “……沒有?!?/br> “逐層磨掉你的希望讓你找不到一點辦法過?和你結(jié)過仇?” “沒有?!?/br> “那他和你有什么關系?” “他不認識我,他和我離得很遠!但他肯定有這么對你過,對jiejie更是……”李白徹底坐直了,那瓶水差點晃出去,又被楊剪拿走,一圈圈合上蓋子,“以前和他們有關的,你總是把我推開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大概猜得出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他到處害人,jiejie死了也有他的原因,他又活了這么多年他不該早就死掉嗎?反正,就,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和我們兩個都有關系!” “是啊,我們兩個。”楊剪點了點頭,“所以你為什么又自己出發(fā)了?現(xiàn)在,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居然還這么理直氣壯地要我走?!?/br> 李白眼睛睜得大大的,楊剪做了個旋渦,把他卷進去,連帶著卷碎那些他給自己搭建了這么久的邏輯,他完全無法抵抗,只得愣道:“因為殺人只用一下,就夠了。是一個人動手,還是好幾個人動手,都是一樣的,我對不起jiejie……我自己也沒問題,你當老師當?shù)煤煤玫?,怎么能來和我做這種事呢?!?/br> “你覺得殺人是哪種事?” “太……臟了?!?/br> 楊剪笑了起來,笑得他四周沉悶的空氣、他背后黑黢黢的遠天,都像在閃爍。 “確實,干凈誰都喜歡,但它也太普遍了。” “臟是難得的?” 楊剪搖了搖頭,雙手掬起李白的臉來,稍稍揚起下巴,望著他說,“你是難得的?!?/br> “我?”李白兩邊臉蛋嘟在一塊,只會傻傻地眨眼睛了。 “你不聰明,認死理,沒有好命,又把所有希望放在一個人身上,我經(jīng)常想你這種奇葩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楊剪輕輕地說,“但你就是活到現(xiàn)在了啊,活得很吃力,但也很勇敢,所以我活到現(xiàn)在,好像也沒那么難理解了?!?/br> 李白困惑地說:“我們不一樣,塑料垃圾可以存在很久……鉆石也可以。” “很多事情都沒有你想的那么重要。”楊剪卻還在說著他聽不明白的話,下了床,撈起自己的手表也走到窗邊,雨已經(jīng)停了,十幾層的高度,拉開玻璃風還是很冷,楊剪的頭發(fā)睡得很亂,被吹得飛揚,“我訂兩張床,主要是因為濕了一張還能換一張睡。以前我們總是這樣,鬧掰,重見,上床,然后恢復。我以為做做你就會好,但我知道這回你好不了了,我也不會走了?!?/br> “不會走……?” 楊剪半倚在窗框上,低著腦袋,臉上也是明暗難辨。 “可是,哥,”李白把被子裹到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緊張得就像個學生,要從老師手里拿過考卷,“你知道我是個笨蛋,但是我聽你的話,你覺得我們要怎么辦才好呀?!?/br> “你想殺人,那就帶我去吧?!睏罴粽f。 “我們還有兩天時間?!彼炝藗€懶腰戴好手表,抬起頭來,慢吞吞盯住李白,露出了一個很年輕的笑容。 第67章 孩子的臉 盡管雨停了,夜空放晴,天氣預報也說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有降水,夜里出發(fā)去山里走泥路還是太危險。那天晚上兩人在酒店樓下吃了頓酸湯豆米火鍋,睡前就著二十多寸的小電視看了兩集當?shù)仉娨暸_轉(zhuǎn)播的熱門電視劇,看困了自己,接著就早早地躺下了。 那張濕亂的床已經(jīng)被服務員整理回原樣,但他們躺的卻還是另外那張新的,楊剪靠窗,李白靠著中間過道,醒時面對面的還有點尷尬,等到楊剪睡著卻又不一樣了——楊剪在李白旁邊總是入睡很快,還會不自覺地往人身邊靠,在涼颼颼的秋冬季節(jié)尤其明顯。李白屏著氣,挨得更近了些,輕輕摟他的腰,也就忘記了失眠的感覺。 結(jié)果第二天六點出頭就醒了。 只能怪前幾天黑白顛倒睡得太多,好不容易清醒了一會兒,除了購物上床之外也沒干什么別的,實在是困不起來。惺忪間,李白聽見均勻平緩的呼吸,楊剪還在睡著,于是他也把眼皮合了回去,試圖再讓自己瞇上一陣子。然而越瞇就越像掙扎,越掙扎也就越清醒,李白最終放棄抵抗,一打眼看見的,卻又讓他呼吸一滯。 窗外有霧,霧中有遠山,有在建的高大樓盤,裸露在外的鋼筋結(jié)構(gòu)就像一簇簇鐵樹,也有雨后寒冷的天空,半片云都不掛,只懸了一顆模糊的太陽,白光泛濫,從天邊抹開青藍。 而楊剪就在這背景中靜靜地躺著,發(fā)梢、耳尖、流暢的頸線,都像透明似的,都有光。 這讓李白沒法不看入迷。 等到那雙眼睛在自己面前睜開,隨意揉了揉,他才停止怔愣。 “早上好?!毕乱庾R說。 “早?!睏罴粽f,突然特別認真地看著李白。 兩指觸到他的眼皮,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食指湊在鼻尖,楊剪把摘下的東西給李白看,原來是一根睫毛。 李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脈搏已經(jīng)鼓動到耳畔,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都讓他臉紅。他躲開楊剪似笑非笑的眼睛,抓來他的右手,看他黑色的石英表盤,“七點整,你天天上課都養(yǎng)成生物鐘了?” “巧合而已,”睫毛還在指尖,楊剪打了個哈欠,“平時七點一刻也不想起?!?/br> 李白笑了起來,楊剪每次起晚之后邊刮胡子邊梳頭發(fā)的生死時速狀態(tài)浮現(xiàn)眼前,就像發(fā)生在昨天似的。反正家離得近又不用看早讀,楊老師賴床總是理直氣壯,也不會抱怨同睡的那位不早叫他,只會把早餐從餐桌拿走,叼著它握方向盤。一年多了,還是沒有變嗎?還是說楊剪又開始失眠。李白琢磨著那套房子里面現(xiàn)在會是副什么模樣,按楊剪的性格……應該是干凈的,光禿禿的?卻沒問出口,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或許有機會回去親眼看看,“要不再躺一會兒?”這樣說著,他趴到楊剪肩側(cè),把自己的重量放在上面,手放在他腰后輕輕地撓。 沒撓幾下子他就被反壓回枕頭上,楊剪臉上一點困意也看不見了,蹙著眉,摸了一把他的額頭,順帶摸了摸臉,李白知道自己已經(jīng)退燒了,剩余的癥狀只有喉嚨的腫痛,隨后就瞧見那人起身下床,一邊系著襯衫扣子,一邊側(cè)過臉來用眼角看他。 “起床吧,”楊剪說,“把藥帶上,我們下樓。” 病號服終于換掉了,闊腿牛仔褲容得下石膏,不過要把那褲筒捋順,還得楊剪蹲在床邊幫李白整理。那頓早晨吃得也相當豐盛,是李白先前惦記的油茶跟糍粑,卻不是醫(yī)院旁邊的那家店。楊剪就近找了個鋪子,味道甚至還要更好——未免太輕車熟路了,李白吃飽了,就著熱水喝藥,看著桌對面的楊剪用雞蛋糍粑蘸著一疊柴火煳辣椒收底,總覺得這人對這片地界太過熟悉。 楊剪愛觀察,應變能力也是沒得說,跟他去什么陌生的地方都不用擔心餓著,也不用擔心迷路??伤谶@里表現(xiàn)出的那種安適勁兒實在是太強烈了,車里開著導航,卻經(jīng)常不看,此刻連本地野過川辣湘辣的火爆辣味都吃得面不改色。 就像是來過很多次一樣。 飯后又去了趟超市,李白要買刀,只買了一把,長刃尖頭,適合切西瓜。他還特意買了個西瓜來顯示這把大刀的合理性。楊剪卻買了不少零碎,有口罩,紙筆,面包巧克力礦泉水,還有一條軟中華,一個包含了手電筒老虎鉗以及各尺寸改錐螺絲刀的工具箱。他把它們?nèi)挤旁诤笞?,壓著李白的刀刃?/br> 先前畫的地圖,記的路線,全都跟著那輛爆炸的車子一樣流落荒山了,出城之后的路只能憑著李白的記憶走?;四敲撮L時間打聽來打聽去,并且差一步就到了,李白對自己的方向感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可是路會封嗎?那紅面具會不會已經(jīng)被泥石流嚇跑了,轉(zhuǎn)移到政府提供的避難營地?總要去看看再說。他記得那是座孤峰,比較矮,夾在兩道山脊之間,要走進去就必須得翻越一座。已知自己走的那座山體已經(jīng)垮塌,路也沒了,剩下的選擇只有更偏遠的那一邊。 有電子地圖參考,山腳找得很準,一路也沒有看到前方封山的警告牌,李白懸空的心一點點放下去,然而這邊的信號比他先前走的那邊還要差,上到一半就只有2g網(wǎng)絡了。楊剪找了塊寬敞的路面停車,要李白把自己的背包從車座側(cè)面拔出來,翻一翻,夾層里有個印著北京四中的信封。 信封里裝著三張紙,是這片山地的衛(wèi)星地圖,彩色打印,放大倍數(shù)不同,最清晰的那張足夠辨認山脈基本走向,還有一張背面印的是山路平面圖,左右反過來,尺寸對得相當準確,擱在亮光下面就能透過紙張直觀地看到山地間道路的排布。 每張紙的截屏日期顯示都是八月二十六號晚八點十九分。 “我們在這兒。”比對著電子地圖最后卡住的畫面,楊剪勾出了一個圈。 “在哪兒打印的?”李白問。 “家,”楊剪把方向倒正,踩上油門,在山路內(nèi)側(cè)貼著邊走,又有濕潤冷氣從半開的窗口鉆進來了,吹得人非常舒服,“他們說你被埋在這片山里。”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李白看地圖,指方向,目的地也是他定的,這條路走過去,主導卻仍然是楊剪。楊剪太放松了,簡直不像是要去殺人,而是身處一趟長途旅行,有備而來,避開人世,也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心里的猜測有很多,李白卻保持了安靜,只是乖乖在地圖上做下一個個標示,看著剩下的路途逐漸縮短。 他得盡量做到和楊剪一樣的狀態(tài)吧? 是他要行兇,他總不該自己疑神疑鬼緊張兮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