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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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別不信,你哥也算我半個媒人呢!”神秘兮兮的,羅平安梗起脖子,示意李白靠得近點,而李白不得不拿開推子避免給他剃禿一塊,對此故弄玄虛顯得有些不耐,“媒人?做夢呢吧你。” “嘿,不信自己問你哥去,人證物證俱在——”羅平安嗤笑,“我要結婚了,過來剪頭就是想有個新面貌,新娘子就在溫嶺認識的,當時在青旅有人欺負她,我和你哥一塊把那幾個孫子摁住揍了一通,姑娘就芳心暗許啦!” 李白愣了愣:“溫嶺?浙江嗎?” “比我小五歲,連云港人,家里是做水產生意的,不過在北京上過學,”羅平安愜意地閉上眼,“我把她接過來住她也能適應,以后我倆的目標就是把她家的海鮮賣到首都來!這個月就婚禮了,在大董烤鴨,包里還有請柬呢,待會兒給你一張,你記得自己把名字寫上,到時候賞個面兒來!” “……”李白的手指碰上推頭,“嗡”的一聲。 羅平安還在自說自話:“嗐,說這么半天廢話,你哥給我當伴郎你可能不來嗎?要是兄弟倆只隨一個份子可有點不地道?。 ?/br> “你們什么時候去的溫嶺?”李白問。 “嗯?就……大概去年年底。” “一五年年底?”李白盯住鏡面里羅平安的眼睛,“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八,十二月九,十二月十,對嗎?” “應該是吧,”羅平安仰臉瞄他,目光古怪,“這誰記得清?!?/br> 我記得清。李白想。我記得那天我從劇組回家了,但楊剪不在,一聲招呼也沒打,十號晚上九點楊剪推開了家門,風塵仆仆,洗了個澡就睡了。 我沒有問。李白又想。 那年春節(jié)過得不早不晚,他還帶我去了廟會,我們在頤和園的湖上玩冰車,坐同一輛,他在我后面,好用力地抱著我,但我們的車還是翻了一回,被石子崩的,牙齒磕到冰面,冰有土味兒,土的味道是甜的。 他的手機屏幕碎了。 我的牙很堅固,還是整整齊齊。 可是楊剪,他怎么能這樣,春節(jié)后他就把自己的補習班解散了,四個班,二百多個學生,一年上百萬的收入,好像連猶豫都沒有,他不再開設新的春季課程。他去北京四中應聘并且成功,以前自己干的時候,他把補課來的普通班吊車尾帶上了985211,每次考試都是物理往上拉分,這樣的情況年年都有,從只收西城這么幾個學生,到全北京的都來找他,也不過花了兩三年而已,校園里的老師們對他早有耳聞,他去應聘,本就沒有不成功的道理。他在高二待了半年,接著就直接跟高三了。 我以前給補習班買的那些投影設備,實驗儀器,想當作驚喜,一直拿不出來。 我也沒有問。 并非不關心,不好奇,確切地說有一段時間李白每天做夢,夢的永遠是楊剪莫名消失之后去做了什么。他不問的原因也很簡單,只是因為以前問得太多了,累積的經驗告訴他,站在楊剪面前等待一個不會出來的答案實在太煎熬,而對其他無關緊要的人提出問題,就很容易。 比如現(xiàn)在。 “你們去溫嶺干什么啊?!崩畎撞唤浺獍銌柕?。 “你哥真沒和你說過?我當時還覺得奇怪……他怎么沒帶上你,”羅平安擰了擰眉毛,“就是他過去看了看他姐,天剛亮吧,一個人站在沙灘上,可能是想和jiejie待一會兒。” 李白剃完鬢角,盯住那塊青灰,開始理下面的碎發(fā)。他有點發(fā)不出聲音。 好在羅平安說話向來不需要別人唱和,“他沒弄墓地,把遇秋的骨灰撒到那片海里了,小鎮(zhèn)叫石塘,據(jù)說是全中國第一道曙光照的地方。這也沒和你提過吧?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前幾年他剛從山里出來那會兒,我找他吃飯,他說他馬上要過去看看。有人生重大轉折的時候總得和親人說一聲,你哥在這點上還是挺傳統(tǒng)的。” “去年叫上我,其實我還真沒想到,楊剪那么獨一人……主動叫我?狀態(tài)很不對勁,比剛回北京那次還差,該說他是平靜得過分還是暗潮洶涌呢,像打了一仗似的,經歷了什么巨大打擊,問他他也不說,我就感覺要是放他自個兒過去他就得跳海了,這么破天荒找我,說不定是在求救呢?”羅平安的眉頭已經完全蹙起,褶子深深地堆著,“而且以前我也喜歡過遇秋嘛,沒追上也有情分在,這么多年了也沒看看,就找單位請假跟他過去了。” 李白努力回想,答案卻只有一個。楊剪至少去過溫嶺兩次,但每次出發(fā)之前,他都不在。 如果是求救,楊剪找的也不是他啊。 他不知道當時的楊剪是什么樣子。 只知道再回到自己眼中時,楊剪已然恢復了原狀。 “結果真去了他還表現(xiàn)得挺正常的,”羅平安繼續(xù)說著,“看了看海,吃了吃海鮮,最后一晚我們待在青旅,一群人在客廳里抽簽玩,輸了要任人宰割的那種,楊剪就抽了個爛簽,懲罰項目是翻錢包?!?/br> 后腦勺頭發(fā)長得很亂,李白屏住呼吸,輕輕剃薄。 “然后就翻了唄,錢沒幾張,卡也沒幾張,這人還真不露富,就最不起眼的那個夾層塞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你們兩個站在北大未名湖邊上,柳樹底下……脖子上還掛著工作證,好像是戲劇節(jié)?我?guī)兔θヌУ谰撸銕兔θセ瘖y來著是吧,都還是倆小孩呢,”羅平安頓了頓,他看見李白兩眼充血,“還有一張,是他姐。趴在桌子上歪著頭笑,我記得手上有條紅瑪瑙鏈子特別吸睛,整個人很漂亮,也挺時髦的,有個沒眼力見兒的張嘴就問是不是女朋友?!?/br> “楊剪跟他笑,不是,是jiejie,這么說的,那人就說給個微信唄,我當你姐夫好不好?他們一大幫人都是一伙兒的,全都醉醺醺瞎起哄,說遇秋肯定盤兒靚條順沒全身照真可惜,楊剪就不說話了。結果那群孫子吃了癟不死心唄,后來又盯上我媳婦兒了,要懲罰人家小姑娘脫衣服,手也摸上了,楊剪突然間站起來,也沒罵人,直接把那人提溜起來踹墻角了。” “剛才說過對面朋友一大堆對吧?寡不敵眾的,那我當然要幫我兄弟。剛才還以為這么些年這人已經慫了,”羅平安樂了兩聲,一拍大腿,“好家伙,高中那會兒跟豆芽菜似的,校門口十來個職高混子也不是沒干過,我們倆在一塊,怕過誰?給那群小流氓好一通教訓,就是當晚被拉派出所去了,本來兩天就能回來。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沒有這茬子破事兒我還不會認識我媳婦兒?!?/br> “也是邪門,本來是楊剪出頭英雄救美,人也帥,沒像我這樣發(fā)福,為什么愛上我了呢?只能說你哥這人打起架來太猛太瘋狗,那種愛死死愛活活的愣勁兒,把人家給嚇著了。”羅平安美滋滋的,又開始眉飛色舞,“還得感謝你哥這么兇,我碰上我的真命天女,人姑娘沒攤上注定讓她心碎的壞家伙,你也沒多一個情敵。這一切都是命啊,是命運!” 李白沒再說一句話,他整理好羅平安的發(fā)型,收了三百塊錢和一張請柬。錢留下,請柬卻扔了,他心里對羅平安的厭惡又上升了一等,混著種莫名其妙的嫉恨,實在是無法送上真誠的祝福。他臨時定了兩張貴得要命的機票,截圖給楊剪發(fā)過去,說“我們一起去一趟”,給預約的顧客做好發(fā)型之后已經是下午兩點,他回到家里,蹲在沙發(fā)上等。 等到三點出頭有了答復:剛開完備課會,馬上監(jiān)考,有事回家再說。 李白問:什么時候回家? 楊剪回:說不準。 李白做飯,收拾東西,待到天黑,沒把人等到,好像也不必再問了,截圖上的起飛時間清清楚楚,楊剪擺明了不打算加入他的旅行。于是李白把飯菜又熱了一遍,幾口鍋都接上熱水,把碗盤泡進去保溫,又把兩只收拾好的行李箱留在家里,獨自打車去了機場。沒有時間托運了,好像也沒了給自己帶換洗衣物相機面膜等等的必要,他只穿了件大外套,外套口袋里面是必須帶的手機和證件。 還有鑰匙。 飛到臺州又坐了三個多小時的黑車,趕在黎明前,李白到達了石塘鎮(zhèn)。昨天才知道這片海的存在,如今上趕著就來了,似乎也不能說是“終于來到了這里”。 天氣不好,沒有日出供人欣賞,他站在海岸線旁綿延的低丘上,只能在濃霧中看到漁船模糊的影子。 他又跑上沙灘,脫下鞋襪,挽起褲腿。冬日的退潮時分……那些海水踏上去卻像巖漿。 是腳上磨破的口子沾了鹽水? 明知道不是。 也不看看海水里有什么啊。 可楊剪站在這里的時候,就是會開心的嗎? 那楊剪又是為什么要回來自找苦吃? 為什么,寧愿叫上那低俗的、無聊的、早該拋棄的,狐朋狗友。 卻對他守口如瓶? 因為他是這一切的起因? 他做了壞事,所以楊遇秋死了,所以楊剪才痛苦,一直到現(xiàn)在? 他不值得依賴,不值得信任。 誰都有那么幾個老問題,總會自己問自己,找不到答案。也正是因為無法回答,它才越來越老,問得越來越多,幾乎要成為習慣。 李白發(fā)覺自己快要走進海里了,水已經沒到膝蓋,他又換了個方向,沿著退潮的痕跡穿過沙灘,走到了全是礁石的地界。 腳被硌得好疼,摔了個大馬趴,褲子都濕透了。 他哆哆嗦嗦地給楊剪打電話:“哥,哥你在聽嗎?” “馬上上課,你說?!?/br> 真不湊巧,七點五十六分,你們老師的生死時速。李白垂眼看著表盤。 “你昨天晚上回家了嗎?”他問。 “月考卷子有問題,趕著重印,這種事不好讓女老師干,”楊剪匆匆道,預備鈴在他那邊響了起來,“你在哪兒?” “你快去上課吧?!?/br> “你自己去溫嶺了?” “我沒有。” “……抱歉。” “什么啊,你快去上課吧?!崩畎讙鞌嗔穗娫挕?/br> 那天楊剪又打來了兩次,李白沒準備好,怕自己又干出什么后悔一生的事,就沒有接。他發(fā)短信說自己沒事,不用擔心,楊剪就真的不再找他了。一天下來,李白騎著自行車,差不多把這小鎮(zhèn)走遍,他想象楊剪站在每一處時的模樣,也回想起很多舊事,有關楊剪在自己面前的保留——不止一五年底那一次,那人默默地來了這里,事實上楊剪經常獨自一人離開北京,有時長有時短,短到李白都沒發(fā)現(xiàn),在外面跑劇組回來幫他把大衣送去干洗,在兜里翻到折疊的機票,才知道這人又走了一次。 那次是去貴州。 其余時候李白連目的地都搞不清楚,什么時候走,又什么時候回來,他沒有去強求,更不敢去跟蹤,那都是惹人討厭的,他明白,他只是想知道楊剪去了哪兒。 當然問過,得到的答復總是敷衍,一個擁抱,或是一句“我困了”,到后來干脆變成“和你沒關系”這樣的話了。 這也是大多數(shù)時候爭吵發(fā)生的原因。 這種狀態(tài)是什么時候結束的?楊剪定下來,不再四處跑。時間線對得上了。是從去四中工作開始。是從溫嶺回來,又一次見過jiejie開始。 已經有一年了啊。 可爭吵似乎也沒有因此而被杜絕。 李白找了家青旅住了一夜,這旅店就建在濱海大路旁邊,站在房頂,可以看到崖下黝黑的水面,聽到拍打的浪。一彎明月皎潔??墒翘淞?,李白還是回到樓下,在客廳看一群大學生玩狼人殺,晚上他睡在上鋪,天還沒亮,他又起床趕大巴往臺州去,下到一半就從床上掉了下來。 幾個室友被吵得咕噥幾嗓子,接著又是鼾聲大作。 全身都疼,后背尤甚,那感覺就像被人揪住打了一頓。李白默想,我是笨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倒霉到了這個地步,艱難地爬起來,轉圈走了走,做了幾個簡單動作,確認沒有骨頭斷掉之后,他就離開了這里。 十二月三十日,李白回店里看了看情況,在夜晚回到家中,他用鑰匙給自己開門,卻見楊剪坐在餐桌邊,自己留下的那些菜還沒吃完,楊剪也沒做主食,就著一杯涼水慢慢地吃那盤胡蘿卜炒rou。 周五了,怪不得。周五終于到了。李白踩下靴子,脫下外套,他覺得自己不像是出了遠門的模樣。 況且就算出了也不用跟楊剪報告,互不干涉舒服就好,這不是他們一直以來的默契嗎?一開始不適應,可是后來他努力做到了。就像開店以前,他想去哪個劇組直接拎包走人就行,從不被過問,是他自己主動說,那好像是沒有必要的——就像楊剪去貴州,去其他什么地方,也不需要對他解釋。 那樣好麻煩。 好重的負擔。 說多了還會尷尬,破壞兩人費力維持的平衡。 是不是這樣? 然而楊剪卻放下筷子,靠上椅背看著他:“你去了?!?/br> 李白扶著墻棱,靜靜地回望。 他忽然在想,那種平衡會否并未存在過,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臆想。他和楊剪都是喜歡自欺欺人的那種人嗎。 楊剪又道:“羅平安都和我說了?!?/br> “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br> “哦,那時候我在飛機上,”李白垂下睫毛,笑得有點羞澀,“哥,你是不是也覺得羅平安是個大嘴巴傻叉兒?干嘛還給他當伴郎啊,別理他了?!?/br> “……”楊剪審慎地說,“你應該等我回來?!?/br> “可是你不回來,”李白低著頭往廚房走去,“我等不及想去看一眼,就去了?!?/br> 在碗柜旁的抽屜里翻找,他拎出一袋速溶豆?jié){,一袋黑芝麻糊,拆開倒在同一只碗里。這兩種東西混合沖泡在一起是楊剪喜歡的口味,他還買過一些讓楊剪拿到辦公室,也不知道那人喝過沒有。 “我想燒點紙,但沒地方賣,只有賣那種小煙花和仙女棒的,不太合適,”他緩緩倒入熱水,用一只鐵勺攪拌,“我只能和jiejie說對不起。我說了。說了好幾遍?!?/br> “你不用說。”楊剪的聲音從餐廳傳來。 “是嗎?”李白的手僵了一下。 “我沒有告訴你,就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去?!备袅艘粭l走廊,一個廁所,這聲音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