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憑記憶一伸手，摸索到周澤楷早晨留的紙條，拿起來對著亮處念：

    “今天不回來——周澤楷”

    孫翔放下紙條，緩緩?fù)铝艘豢跉猓骸斑€好你今天不回來?！?/br>
    他平生第一次有這種說不清緣由的拿不定主意的感覺——如果周澤楷回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跟對方講遇到葉明康的事，完全不知道一同下本的時候，夜歸人再喊大嫂，他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私下面對周澤楷。

    孫翔重重搓了把臉，從沙發(fā)爬起來，支著腦袋望著周澤楷書房方向，心中哀嚎：明明心里沒鬼，為什么會這么煩！

    不知又坐了多久，忽然，一串悅耳動聽的音效在安靜的夜里響起。

    孫翔抬起頭，聲音停了，他以為是幻聽，繼續(xù)發(fā)呆。

    結(jié)果同一串旋律，再次響起，并且這回很執(zhí)拗地一直在響。

    孫翔愣了愣，慢騰騰轉(zhuǎn)身，站起來。

    他終于意識到，這串旋律來自門口！

    8.

    開門一瞬間，孫翔愣住了。

    因?yàn)槟菑埣垪l的緣故，最一開始，孫翔排除的就是周澤楷回來的可能性。

    結(jié)果就在此刻，一米不到的地方，周澤楷安靜地站在自己面前，臉頰微微泛紅，垂著眼，不知在看哪個角落。聽到開門的動靜，周澤楷抬起頭，沖孫翔淡淡點(diǎn)了點(diǎn)頭：“晚上好?！?/br>
    “晚上好?！睂O翔心想，狀態(tài)有點(diǎn)奇怪，但確實(shí)是如假包換的本人了。

    “不好意思！”周澤楷身旁同樣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半扶著周澤楷的肩，沖孫翔懇求地道，“今天周總他喝多了，但死活不肯讓我送他回老宅，非給我報這個地址……原來……”男子顯然屬于特別會來事的那種，盡管眼中寫滿好奇，但不該說的話吞得飛快，他頓了頓，又接著說，“您看起來一定是周總好朋友？可不可以……麻煩您照顧一下他？”

    “照顧？沒問題。不過你們周總真喝多了？”孫翔狐疑地看著對方，“我感覺他看上去很正?！軡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嗯。”周澤楷特冷靜、迅速地回答，“能。別站在門口，小張，你今天附近找個賓館住。我們進(jìn)去吧?！?/br>
    他最后半句是對孫翔說的。

    也因此，孫翔愈發(fā)確定，周澤楷壓根沒有喝醉。

    “那好吧?！毙埌阎軡煽能囪€匙遞給孫翔，欲言又止，“我走了，總之，麻煩您稍微看著點(diǎn)……”

    “好，注意安全?！睂O翔擺擺手，側(cè)了個身，讓周澤楷進(jìn)來。

    也許是有葉明康的鋪墊，孫翔再開始和周澤楷獨(dú)處后，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表現(xiàn)在行動上，就是不太好意思看周澤楷，直接背對著人往屋里走，嘴上的話也變多了，語速變快：“雖然感覺你狀態(tài)挺正常的，但既然你下屬都這么說了，我還是給你煮個醒酒湯，你喝了多少?。堪椎倪€是黃的？吃飯了沒，要不再下點(diǎn)面這樣不容易……”

    “傷胃”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孫翔的后背忽然被某種溫?zé)岬臇|西撞了一下，緊跟著，那層溫?zé)嵫杆匐x開，但右手手臂卻被攥緊。

    “周澤楷？”孫翔條件反射轉(zhuǎn)了個身，鼻子猛地一痛。

    沖擊力之下，他趔趄往后退了兩步，玄關(guān)晃了晃，有好幾樣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滾到了地上。

    “你在干嗎？”孫翔沒生氣，只覺得吃驚。

    可始作俑者，卻安靜地站在黑暗里，一聲不吭，好似已經(jīng)徹底睡著了一樣。

    孫翔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在哪。

    周澤楷確實(shí)喝醉了。所以自己問的話，周澤楷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先前處于走廊燈光下，所有行動十分正常，還能正常指揮下屬，但下屬的表現(xiàn)卻從頭到尾都很擔(dān)憂，說明周澤楷平日有極強(qiáng)的意志力應(yīng)對醉酒狀況，包括控制行為、保持基本理智等等。

    之后進(jìn)了屋，不需要繃著了，精神松懈，對自己的詢問反應(yīng)遲鈍，這可以說得通。

    但有一件事卻說不通：為什么此刻周澤楷仿佛閉著眼睛在走路，既看不見自己的存在，也看不見周圍有哪些障礙物？

    等等！走廊的燈光……進(jìn)屋后……

    孫翔腦海中浮起一個猜測。

    下一秒，他伸手“啪”地把燈給打開了。

    光明一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孫……翔？”周澤楷此刻才像是意識到自己剛剛抓得很用力的，到底是誰的胳膊，忐忑而迅速地松手，“你怎么在這？不對，我怎么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