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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兩世歡,高門女捕在線閱讀 - 第四卷 蟠龍劫(二四七)【網(wǎng)絡(luò)版結(jié)局】

第四卷 蟠龍劫(二四七)【網(wǎng)絡(luò)版結(jié)局】

    阿原本不愿承認(rèn)那個溫順到懦弱的眠晚是她,但這時已然以“我”自稱,卻是激憤得難以自抑。

    又或許,她自己也已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眠晚,還是阿原。

    她道:“她說我是原夫人和梁國皇帝的女兒,燕國皇子娶了我好處多多,既可以隨心所欲地玩.弄我,玩膩了可以借我身世之事將我打入冷宮,順便牽制梁國皇帝,或者讓我?guī)椭I(lǐng)兵對陣,看我跟梁帝父女相殘……我藏在帳帷后,聽她向怡貴嬪說著趙王府的好計謀,差點吐了。從一出世就被人這般擺弄戲耍著,我這輩子算是什么?你們背地里的笑柄?行走著的天大笑話?”

    景辭未及聽她說完,便已猛一躬腰,痛苦地嘔吐出聲。

    薔薇的清氣里立時彌漫起藥的苦澀妲。

    他做了豐盛的晚膳,但他病勢未愈,喝的藥遠(yuǎn)比飯菜多。

    他本不是為自己做的飯菜,也不想為別人做飯菜。

    他只喜歡看他寵溺的小丫頭能香香甜甜地吃著他親手做的飯菜,吃得雙頰鼓鼓的,眼睛亮晶晶地仰望他禾。

    他看她成了癮,所以從不吝嗇為他的笨丫頭洗手做羹湯。

    好容易將服下的藥汁吐得干干凈凈,他艱難地站起身時,已是滿天星斗亂晃,白玉般的明月也不知閃成了多少個。

    身后悄無聲息地伸來一雙手,扶住他,讓他穩(wěn)住身形,才遞過去一方絲帕。

    景辭接過,拭去唇角的污漬,只覺滿口的苦澀蔓延開去,侵得滿心滿肺都苦得化不開。

    他喘著氣,低低道:“眠晚,對不起。阿原,對不起,對不起……”

    他忽轉(zhuǎn)身,將阿原抱住,緊緊抱住。

    阿原想推開,卻覺他居然在發(fā)抖,全身都在發(fā)抖。

    一滴兩滴的熱淚滾落她頸間,燙得灼人。

    阿原的眼睛忽然也燙得厲害,便再也推不動他。

    她沙啞而笑,說道:“沒什么對不起。眠晚恨你,但也沒有你想象的那般恨你。如后來眾所周知的,她明著和二皇子很親近,暗中卻與三皇子聯(lián)手,佯作要殺三皇子,卻反戈一擊,將二皇子置于死地。你若在場,當(dāng)然會阻攔,于是在怡貴嬪的建議下,眠晚利用你的信任在你素日服的藥里動了手腳,在你暈倒后將你遠(yuǎn)遠(yuǎn)送出京城,以免你在大戰(zhàn)后受二皇子大敗所累,被奪得儲位的三皇子誅殺?!?/br>
    景辭頓時屏住呼吸,“你……只是要將我送走?”

    阿原清晰聽得他胸腔內(nèi)砰砰跳得激烈,便似也要喘不過氣,匆忙掙開他懷抱,向后退開數(shù)步,轉(zhuǎn)過身不去看他,方答道:“對,只是送走,連同她和你之間的所有往事。你送給她的所有東西,包括首飾、寶劍和些珍奇器物,都被收入行囊,和你一起送走。曾經(jīng)一起住過近十年的那個院子,她親手一把火燒成了平地。她唯一留下的,是那只險些被你送給則笙郡主的白鷹小風(fēng)。那是一個鮮活的生靈,世間唯一還能給她安慰,讓她的世界不至于黑暗到底的朋友?!?/br>
    小風(fēng)給她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她失憶之后,依然記得它雪白矯健的身影,記得碎羽和血珠一起繽紛而落時的慘淡。

    景辭當(dāng)然也記得。

    面對她的背叛,他對她還是下不了手。可看著她身披大紅嫁衣嫁往晉國時,他再按捺不住滿腔怒意,不顧重傷之軀,當(dāng)她的面將忠心護(hù)主的小風(fēng)斬于劍下。

    如今憤怨既釋,他先想到的已是另一個問題,“你……把我給你的劍一起放進(jìn)行囊,和我一起送出了城?”

    阿原已沉浸于那時那地的絕望之中,見得他問,咳了好幾聲,才找回些原來的聲線,說道:“你也找到根源了?我把你送入車時,你尚未完全失去神智;但被帶到虎狼出沒的荒野時,你應(yīng)該已陷入昏睡。但被挑斷足筋的那一刻,你必會驚痛而醒,認(rèn)出斷你雙足的寶劍是我的劍;或許,你還看到過我的身影。彼時若有與我身材相類的女子穿著我的衣衫動手,你慘痛之際,大約一時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我?!?/br>
    景辭素來手足冷涼,此時更是涼得跟寒冰似的,“我暈倒前你在我身邊,車輛前行時目不能視,耳不能聽,但依然覺得你在我身邊。我還做了個夢,夢見你跟我說,你想離開燕國,離開鎮(zhèn)州,離開那些是是非非。我惱怒你自作主張,卻又覺得沒什么不好。直到……”

    直到身畔人用熟悉的寶劍決絕狠毒地挑斷他的足筋,那讓他惱怒又暗生歡喜的夢境頓時如鏡花水月般散佚無蹤。

    痛徹心肺的慘叫里,拖著血珠的寶劍在他朦朧的眼前一閃而過,他熟悉的衣衫迅速溶向茫茫暗夜,劍柄上的夜光石兀自在她腰間閃著清熒碧綠的光芒,刺痛著他的眼睛。

    眠晚總愛一個人在黑暗里抱著膝發(fā)呆,所以他為她的劍鑲了夜光石,方便他能一眼找到她。

    他從未想到,有一日他會憑此辨識出她想殺他,以最殘忍的方式殺他。

    被挑斷足筋給他留下的只是驚駭,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他處于怎樣的境地時,他不可置信之余,幾乎萬念俱灰。

    景辭闔了闔眼,梳理著思緒,“是……三皇子柳時韶的設(shè)計?”

    阿原眺著西北無垠的夜空,蒼涼的喟嘆聲飄蕩于夜霧間,“他知道你支持二皇子,又在諸臣中有影響力,也知道我鐘情于你,所以不僅想殺你,還想你死不瞑目?!?/br>
    讓景辭為最愛的師妹所害,在群狼的嘶咬中慘死并尸骨無存,當(dāng)然能令他死不瞑目。

    景辭苦笑,“我一心扶立二皇子,不僅出于私心,更因看穿柳時韶殘暴毒辣,不希望燕地多出一位暴君。如今……”

    如今,燕國的確多了一位暴君。除掉他二哥時,燕帝柳人恭正在病中,柳時韶一不做,二不休,越性將他爹囚入牢獄,自己直接稱了帝。

    阿原沉默了片刻,說道:“李源也這樣說過。”

    “李源?”

    “晉國使臣,晉王之弟。他說我做錯了,柳時韶暴戾好戰(zhàn),燕國早晚大禍臨頭,建議我跟他離開是非之地,到晉國安身。見柳時韶想納我入宮為妃,他便開口向他討人。我那些日子魂不守舍,卻也曉得這等殺兄囚父的國君信不得,便去找怡貴嬪。怡貴嬪好容易盼得與柳時韶雙宿雙飛,也不愿我奪了她的寵愛,極力勸說柳時韶放手,拿我作為向晉國求和的籌碼。晉王以前朝正統(tǒng)自居,極恨燕國妄自稱帝,若得罪李源,回頭在晉王跟前撩撥幾句,晉國眼見與梁國僵持不下,極有可能調(diào)過頭來先對付燕國。柳時韶權(quán)衡厲害,便答應(yīng)了李源。”

    隨即李源回晉,柳時韶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預(yù)備了嫁妝,將風(fēng)眠晚嫁往晉國。而死里逃生的景辭也已通過救他的左言希聯(lián)系到梁帝,終于設(shè)計了這出雙胞姐妹的調(diào)包計。

    景辭疑惑盡釋,看向阿原的目光愈發(fā)柔和,無奈嘆息道:“當(dāng)日知夏姑姑拖你下轎,拎你到我跟前,我雖一怒斬了前來阻攔的小風(fēng),但也問過你害我并另嫁李源的緣由,你……一直只是哭著說是你的錯……”

    阿原笑道:“因為那時的我,是眠晚。我以為你已安然回到鎮(zhèn)州,指不定已經(jīng)娶了王則笙,忽有一日你形銷骨立滿身是傷坐著輪椅來到我跟前,知夏姑姑還在扇了我無數(shù)耳光的同時還說明了是我所害,我還能說什么?自然恨不能一死以謝,由你處置了……總是我蠢,不想被你利用,才會被人利用來害你?!?/br>
    “……”景辭眼圈通紅,看她笑彎的雙眸中的淚光,“若再來一回,你還會由我處置嗎?”

    “不會。”阿原笑著抹去淚花,“老虔婆打我的耳光,我都會還回去,然后堂堂正正告訴你,她對我做的是什么,我對你做的又是什么?!?/br>
    她雖有淚,但笑容依然明媚得足以映亮旁邊的花枝,“然后,你跟你的老虔婆過日子,我天涯海角去尋找我的良人。從此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這結(jié)局,于你于我,再合適不過?!?/br>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景辭隨她念了一遍,低頭不語。

    阿原問:“你也覺得有道理?若我都告訴你了,你也愿意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吧?”

    景辭瞥她,似又有了些居高臨下的氣勢,“休想!便是我有一萬個對不住你,你既將我害成這樣,當(dāng)然生也隨我,死也隨我!”

    阿原哼了一聲,舉步欲走向屋內(nèi)時,景辭又道:“當(dāng)然,我既對不住你,我同樣生也隨你,死也隨你。你……可還要?”

    阿原頓住,側(cè)耳細(xì)聽著,幾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高傲矜貴的景辭,會說出如此低聲下氣的話語?

    清瘦好看的手伸出,從后輕輕環(huán)住她的腰。他在她耳邊低而清晰地說道:“我誤信人言,以為原夫人是我殺母仇人,害你母女分離,害你受盡委屈,羞辱你,不信你,逼得你懷著孩子跟我退婚……我是惡人,未必能活多久卻會努力活得久些的惡人,期盼跟你從孩童到少年,從少年到白頭,都能相依相守的惡人。這樣的惡人,你……還要不要?”

    阿原牽了牽唇角,想要嘲諷幾句,可垂頭瞧著他微顫的蒼白指尖,竟一個字說不上來。

    眼底有大團(tuán)熱流涌上,止也止不住地簌簌掉落。

    景辭將她抱緊,聽她低低的哽咽聲。

    半晌,他道:“我病勢難愈,也曾想過從此再不拖累你,讓你另覓良人。但你已不僅是阿原,還是眠晚,我的……眠晚。請容許我這惡人自私一回,這般害你,還想坑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便是死,我也寧愿死在你身邊。”

    阿原的低低哽咽轉(zhuǎn)作了痛哭失聲,雙膝跪倒于地間。

    景辭隨之坐倒,從后看她小產(chǎn)后蒼白的面容,也不知是在等待她的回復(fù),還是在努力將她此時的模樣銘刻到心底。

    阿原猛地轉(zhuǎn)過身,甩了景辭一耳光,叫道:“阿原不愿意!”

    “哦!”

    景辭木木地應(yīng)著,仿佛也覺不出痛來,手指卻一根一根地松開,慢慢從她身前抽離。

    但阿原又道:“可眠晚說,她只愿景辭師兄心愿得償!”

    “眠……”

    景辭的手猛地又收緊,將她擁住。

    阿原淚落如雨,雙手捏了幾捏,慢慢回身,環(huán)住他的腰。

    當(dāng)年,上巳節(jié)許愿,眠晚千辛萬苦做了荷燈,許下與景辭師兄一世相守的愿望。景辭不知眠晚心愿,見她辛勤半日,遂也做了個荷燈放出。眠晚偷偷追到下游截下,打開看時,景辭的愿望只有一個:愿風(fēng)眠晚心愿得償。

    他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他始終不曉得風(fēng)眠晚的心愿。

    他所付出的代價,是近一年來日日夜夜的煎心之痛,以及不知何時油盡燈枯的破敗身體。

    夠了嗎?

    難道還不夠嗎?

    別院內(nèi)的屋子靜悄悄的,仿佛并沒有人注意到兩個人的花前月下。

    蕭瀟吩咐侍衛(wèi)們收拾了行李,見景辭久未回屋,早與慕北湮一起蹲于回廊中,借著前方的花木藏了身形,悄悄向那邊窺望。

    慕北湮依稀看到景辭的唇觸上了阿原的額,坐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頭,問向蕭瀟,“我的頭巾是不是有點綠?”

    蕭瀟笑道:“沒有。你們又沒拜堂……估計也不會拜堂了吧?先前你倒是讓端侯頭頂有些綠?!?/br>
    慕北湮憤憤道:“我都還沒親過阿原呢!景辭這王八蛋!”

    蕭瀟一愕,隨即輕笑道:“這樣呀,那端侯回京后,你想法親她幾下。小心別被她甩耳光!”

    慕北湮摸摸他的臉,“恐怕……有點難。我想著都覺得臉有點疼?!?/br>
    但那邊的花樹下,景辭親上阿原時,阿原并沒有甩他耳光。

    她闔著臉,默默地承受他的親吻,安靜得出奇。

    良久,阿原才別開臉,淡淡道:“你該去京城了?!?/br>
    景辭看一眼天色,眉峰蹙了蹙,低聲應(yīng)了,說道:“你自然會等我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