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二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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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瀟目注她,“你這是咒他嗎?” 阿原靜默片刻,說道:“或許不是咒他,是咒我自己吧?我想把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剜掉,剜得干干凈凈?!?/br> 可如果長在了心里呢? 何況腹中的那一塊是真真切切的他的骨rou,又怎能剜得掉? 蕭瀟嘆息,“你便是真咒他,他大約也會想法救你。上回長公主遇害之事也好,這次也好,他其實(shí)真的把你放在了第一位。既然你認(rèn)為兇手又是馮廷諤,此事我需去告訴他。妲” 他垂頭看向小鹿尸體,“天太熱,我讓人先把她帶出去吧!你也別多想了,趕緊休息一兩個時辰,明天只怕還有一堆的事兒要應(yīng)付?!?/br> “不用了,讓她再陪陪我?!?/br> 阿原抬手捏死靠近小鹿的一只蟑螂,趕了趕圍聚過來的蚊子,依然抱住她禾。 仿佛怕小鹿疼痛,抱住她時,阿原小心繞過了她創(chuàng)傷最重的后背,聲音溫柔起來,“小鹿更愿意陪我。她會保護(hù)我,她真的在保護(hù)我……”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可我竟保護(hù)不了她……我竟保護(hù)不了她……” 滿懷滿胸堵著慘痛的凝噎,阿原幾乎喘不過氣。她抱著小鹿,弓著腰爬跪于地,淚水簌簌落于小鹿灰白的面龐。 而小鹿再也不能蓬著頭發(fā)囂張地叉腰,指點(diǎn)江山般高聲告訴眾人:“招惹咱家小姐,真是豬腦袋!” 勇猛的小鹿言而有信,自始至終都在盡心盡力地保護(hù)著他家小姐…… 蕭瀟的唇動了動,終究不曾說什么。他又瞥一眼她受傷的手指,將傷藥和一壺清水放在燈籠邊,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王則笙的靈堂被設(shè)在陶然居。 雖然梁帝覺得景辭三災(zāi)八病的,不宜再在住處停靈。怎奈景辭堅持,希望遠(yuǎn)離故鄉(xiāng)的meimei能離自己稍近些,又言他畢竟住在宮外的時候多,梁帝這才應(yīng)允。 此案很是棘手,一個處理不當(dāng),趙王必會心生怨恨,當(dāng)真親家不成成仇人了。所幸景辭亦是趙王養(yǎng)育成人,眾多跟王則笙前來的鎮(zhèn)州隨從也能證實(shí),王則笙遇害乃是意外,并非梁帝不愛惜。 梁帝不放心景辭,再次帶著四皇子均王朱友楨過來探望時,見他照舊吃飯服藥,氣色倒還好,這才稍稍放心。 梁帝道:“今日玉羅又來見朕,被朕擋了回去,沒見。此事你可寫信跟趙王說明,不論兇手是誰,朕必會給他一個交待,絕不偏私徇情!” 景辭點(diǎn)頭,卻道:“我和長樂公主仔細(xì)梳理過案情,眼下疑點(diǎn)眾多,阿原更像被人刻意栽贓。可聽聞昨日喬立連夜刑訊阿原和她的侍兒,手段異常狠辣,不僅用了刑,還將她的侍兒活活打死。若繼續(xù)用刑,阿原也有個好歹,卻查出兇手另有其人,只怕跟原夫人不好交待?!?/br> 均王在旁聽聞,亦道:“父皇,端侯所言有理。原夫人一心為父皇打算,也沒見求什么富貴權(quán)勢,反弄得聲名狼藉,如今只剩了這么個女兒相依為命,若真是被冤死,傷心絕望之下未必還活得下去?!?/br> 梁帝只聽聞阿原殺人,人證物證俱全,才由得喬立等抓人用刑。如今聽說阿原可能被冤,他不覺怔了怔,果覺對原夫人太不公,便道:“既如此,先讓他們繼續(xù)追查兇手,暫時別對阿原用刑吧!不過此事務(wù)必盡快查明,萬萬耽擱不得!” 若實(shí)在找不出兇手時,阿原這罪名,不坐實(shí)也得坐實(shí)了……再沒什么比安撫趙王、保得大梁北境平安更重要。 景辭素日與均王見面不多,卻知他與原夫人并無深交,聽他居然肯設(shè)身處地為原夫人著想,不覺多看了他幾眼。 均王不解,卻向他微微笑著點(diǎn)頭致意了,才扶梁帝回寢宮。 景辭目送二人離去時,已遠(yuǎn)遠(yuǎn)見得左言??觳饺雽m。他的眸光深了深,若無其事地候他入內(nèi),蹲到棺槨邊,邊燒紙錢邊問道:“你沒在賀王府陪著慕北湮?” 左言希容色有些憔悴,說道:“北湮回來得很晚,并未說起太多,且天未亮又離開了,聽聞是原夫人相請,大約又去原府商議阿原的事了!” 景辭嘆道:“并不與你商議,也不肯告訴你他的去向?因?yàn)槟憔S護(hù)姜探的事?” 左言希靜默,然后低低一嘆,“阿辭,我并非黑白不分。只是姜探……我不想她一錯再錯。我想拉她一把?!?/br> 景辭抬頭看向漆黑沉重的棺槨,聲音冷銳下去,“當(dāng)一個人存心作死,誰能拉得住?昨晚你回賀王府前不是又去拉了她一把?拉住沒有?” 有微風(fēng)入戶,火盆里燃燒的紙錢閃著燦亮的紅光接二連三卷起,在精雕細(xì)繪的梁楹間輕盈旋舞,便愈顯得厚重棺木的冰冷陰森。 左言希看著那紙錢在空中舞成了灰燼,無聲跌落地間,憶起往日王則笙俏麗活潑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寒噤,方澀聲道:“昨晚跟蹤我的人……是你派的?” “我也不想你一錯再錯,想拉你一把。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能有。”景辭抬眼,冷冷道:“我似乎病得厲害了,不得不麻煩言希辛苦些照應(yīng)。從現(xiàn)在起,你不許離開我半步!” 左言希失聲道:“你……你想做什么?” 景辭又將一疊紙丟入火盆。 火焰和煙霧騰起,模糊了他的眉眼神情。 但聞他道:“自古以來,成事難,敗事易。敗人事,更易!” 左言希以為景辭必會繼續(xù)搜羅證據(jù),想法替阿原脫困。但 景辭這天真的什么都沒做,甚至困乏不支時還讓他開了安神湯,睡了兩個時辰。 宮中看似沒有太大變化,悶熱的天空如一口燒紅了的巨鍋,將整座皇宮倒扣著,悄無聲息地煎熬著人心。 不知有多少人將目光投在陶然居,但淘然居一直很安靜,安靜到詭異。 傍晚時分景辭才醒來,這時宮中終于有了動靜,卻似有一道微風(fēng)破開死寂的湖面,然后迅速水激浪涌,皇宮內(nèi)外的人群都隨之振奮或張皇起來。 景辭坐于棺木前分茶,奉了一盞在王則笙靈前,低低道:“則笙,景哥哥不會讓你屈死。不管兇手是誰,景哥哥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左言希已察覺宮中的***動來自于鸞鳴宮,忙出去打聽時,才知喬貴嬪忽然被帶往建章宮,禁衛(wèi)神色頗是不善。 他忽然悟了過來,失聲道:“你……你根本沒打算去查案!你已聯(lián)合原夫人和北湮對付郢王和喬貴嬪!” 他本是心思細(xì)密之人,心念一轉(zhuǎn),更是手足發(fā)涼,“你昨晚讓我回賀王府,一是想看我會不會聯(lián)系姜探,二則根本是想支開我,好暗中和原夫人等聯(lián)系?” 景辭品著茶,淡淡道:“所謂釜底抽薪,擒賊先擒王。若郢王不倒,我便是找出一百個阿原不曾殺人的證據(jù),他都能覓到一百零一個扣她在獄中的理由。我不對付他,留他對付完阿原和原夫人,轉(zhuǎn)而對付你我嗎?” 雖是炎炎盛夏,他的面龐竟如冰雪般剔透,泠泠目光如寒泉般從左言希身上滑過,“若你留在我身邊,發(fā)現(xiàn)我有意對付郢王,你是不是又打算為了保住你的探兒,賣了我順便賣了你自己?至于你的親人,從你義父到你義弟,都已經(jīng)被你無視了吧?” 左言希面色慘白,脫口道:“我并未忘懷義父養(yǎng)育之恩!義父之死與郢王有關(guān),但和她并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 景辭道:“但她是郢王的人!你想保她,便不得不考慮保住郢王!當(dāng)日在大燕,我執(zhí)意要留下眠晚性命,你尚且說我為了兒女之情忘了父母大仇。如今,你呢?” 左言希喃喃道:“我當(dāng)日只是不想你再接近風(fēng)眠晚,怕你再一時糊涂被她所害……” 景辭道:“嗯,如今你便不在意我會被你心上人所害,更不在意你義弟為報父仇而成為郢王的必殺目標(biāo)?你想用你親友甚至你自己的尸骨墊腳,來換取你心上人的富貴之路?倒是符合你向來的風(fēng)骨。只是你有沒有問過,你義父甘不甘心一世豪雄冤死于婦人之手,我和慕北湮愿不愿意為你的癡情奉獻(xiàn)性命?” 左言?;琶Φ溃骸拔覐奈催@般想過!阿辭,我是怎樣的人,我待你如何,難道你不清楚?” 景辭拂袖,“清楚!你忠、勇、孝、義,只是一遇到姜探,便只剩了蠢!” 題外話 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