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帳中香 暗斂風(fēng)雷費思量(一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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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明明只是小小侍婢,對殺人如麻的悍將賀王來說,弄死她本該和捏死只螞蟻差不多,根本不必有所顧忌。 可賀王偏偏殺人沉塘,毀尸滅跡,還命靳大德營造出她離府回老家假相。 他不是想瞞過左言希,而是想瞞過小玉背后的那個人。他不想明著得罪的那個人。 深得帝寵、手握兵權(quán)的賀王都需顧忌的人,在坐的人又豈能不顧忌? 而一再提起的郢王府,已讓眾人看到賀王案后盤根錯結(jié)并強(qiáng)大到可怕的權(quán)勢之爭,——連生于皇家的長樂公主都在盡力避免卷入的權(quán)勢之爭妲。 慕北湮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里有星星火焰在跳動,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忽一拳擊在案上,沉喝道:“不行!父親戎馬一生,辛苦半世,我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找出這背后的主使者,真正的元兇!” 破舊的書案禁不起他的大力,案面跳動時,他滿滿的一盅茶跌落地上,潑了滿地的茶水。 緊閉的窗外,有飛禽扇動翅膀的聲音掠過。但眾人各自沉思,再無一人往地上多看一眼,更顧不上理會窗外的動靜了禾。 好一會兒,謝巖才輕聲道:“主使者是誰,可以日后慢慢查。但眼下……還是依景典史的主意結(jié)案最好。若對方放松警惕,或許能暴露出更多線索?!?/br> 左言希仿佛精神不濟(jì),一直扶著案以手撐額,好像不曾從那夜被囚禁的苦楚中解脫出來。直到此時,他才抬起頭來,輕聲道:“你們是不是都忘了一件事?主使者并不是小玉和薛照意背后的人,而是那個說書人張和?!?/br> 自從發(fā)現(xiàn)此案可能與郢王有關(guān),長樂公主一直有些沮喪和猶疑,直到此時才挺了挺脊背,點頭道:“對!從小玉案到賀王案,再到傅蔓卿案,可能全在張和的算計之中。他通過李瑾青傳遞消息,出賣了小玉。若靳大德在小玉臥房搜出證據(jù),證實小玉是某位大人物按在賀王府的釘子,賀王當(dāng)然會除掉小玉;張和還將薛照意扯了進(jìn)去,但從賀王的表現(xiàn)來看,他應(yīng)該沒有真正懷疑薛照意,只是問過薛照意一些事。薛照意心中有鬼,再有張和在后蠱惑,擔(dān)心自己重蹈小玉覆轍,才會決定會先下手為強(qiáng)?!?/br> 長樂公主漂亮的眼睛漸漸恢復(fù)原來的明亮,“黑衣人一時身份不明,張和的年齡長相卻很明確,且頗有自己的特點。李知縣,盡快繪制出他的圖像,行文遍告各處州府,通緝這老狐貍吧!” 李斐忙點頭時,慕北湮卻還在皺眉,“可這事還是不對呀!靳大德能幫著薛照意誣陷薛照意,證明他們是一伙的,怎么又會幫我父親搜索證據(jù),并殺人沉尸?” 景辭冷笑,“這太簡單了!靳大德的妻兒都在京中吧?如果薛照意背后的人足夠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可以拿他妻兒要挾他,他又沒了賀王做靠山,只能拼死誣陷言希。一旦他死去,對方再對付他妻兒已毫無意義,薛照意脫身后多半也會念著這份情誼,力保他妻兒?!?/br> 謝巖已忍不住點頭,“對!對!靳大德對將死的小玉還能大發(fā)獸性,也可以證明他當(dāng)時還沒意識到他心儀的薛夫人跟小玉是一路人。薛照意是在決定殺害賀王后,才軟硬兼施把靳大德拉到她那邊?!?/br> 慕北湮道:“說到底,還是那個把薛照意、小玉安放在賀王府的幕后之人可惡!我這便叫人去京城,細(xì)查靳大德的妻兒到底有沒有受人威脅,又是受什么人威脅!” 左言希道:“不必了!” “嗯?” “我昨天回府后,已經(jīng)安排人手前往京城調(diào)查了!” 慕北湮半晌才道:“甚好,甚好,你想得總比快上一步?!?/br> 左言希怔了怔,忙道:“此事攸關(guān)我自身安危,的確處置得急了些。原該跟你商議下的,恰你昨天一直沒回府。” 慕北湮微哂,“得了得了,先行一步是好事,別把我想得多么氣量狹窄,仿佛這天底下的好人都已死絕,只剩下你這么一個君子了。” 左言希便閉口不言。 慕北湮盯著他,待要說什么,又咽了下去,轉(zhuǎn)身坐回椅子上,垂著眼簾一言不發(fā)。 阿原的目光也掃過左言希,躊躇片刻,到底忍不住,說道:“我倒認(rèn)識一個病歪歪的小美人,比傅蔓卿還要美上十倍,且也愛染那種顏色的指甲?!?/br> 長樂公主忙問:“是誰?” 阿原道:“姜探。朱蝕的妻子與前夫所生的女兒,朱夫人殺夫,她也有參與。但她在朱夫人自盡后,早已病情急遽惡化而死,又怎會再次出現(xiàn)在沁河,還和小玉在一處?” 長樂公主便問向左言希,“左言希,你知道小玉跟這個姜探有來往嗎?” 左言希扶著額的手指動了動,面色沉靜如水,很快答道:“回公主,言希不知?!?/br> 慕北湮掃過左言希泛白的面龐,不屑道:“他終日里只想著他的醫(yī)藥,小玉這么個美人兒在他跟前丟了,他都留意不到,更別說小玉素日交往什么人了。姜探之死是我們都親見的,不會有訛誤,張和所說的多半另有其人,或根本就是在胡扯,想引我父親胡亂猜疑?!?/br> 景辭修長的手指在茶盞上摩挲著,沉吟道:“對,張和可能想讓賀王將小玉與朱蝕之死聯(lián)系起來,故意設(shè)辭誤導(dǎo)?!?/br> 阿原看了景辭一眼,便有些感慨。因身份低微,她不得不侍立于側(cè),不然就能端盞茶水在手,喝上幾口茶,好把滿肚子的疑問一起咽下去,省得當(dāng)眾發(fā)問時,不知難堪了誰。 李斐已順著幾人的話頭,說道:“既然公主和諸位大人都認(rèn)為張和最可疑,下官這就行文附近州府,聯(lián)合緝拿張和。我們搜查得緊,他必定不敢走官道,也許還沒逃遠(yuǎn)。再有臨近州府幫忙,早早布下天羅地網(wǎng),不怕他逃天上去!” 長樂公主點頭令他離去時,景辭卻已低低一嘆,說道:“不怕他逃天上去,卻怕他根本逃不出沁河?!?/br> 謝巖思忖,然后失聲道:“那個黑衣人……” 景辭道:“黑衣人只是其中之一。能把眼線安插到賀王府,其能耐可見一斑。如今張和這么一攪和,送掉了小玉、薛照意的性命,更暴露了郢王府。不論這事是不是與郢王府有關(guān),郢王都可能被逼得卷進(jìn)來。這后果,絕對不是薛照意的那些同伴愿意看到的。何況,張和是他們中間的背叛者,對他們的事必定知道得很多?!?/br> 謝巖撫額嘆道:“于是,我們急于找到張和審問,他們卻急于殺了張和滅口?” 景辭苦笑,“而且,我們不知道張和的來歷,他們與張和共事已久,對他行事性情應(yīng)該了如指掌。你們覺得,會是我們先抓到張和,還是他們先除掉張和?” 謝巖躊躇片刻,終于只能道:“恐怕……我們的勝算不大。” 窗外又傳來飛禽撲楞翅膀的聲音。 李斐離開后,門并未關(guān)緊,于是那聲音入耳便更清晰。 阿原終于聽出那撲翅聲有幾分耳熟,正要沖出去看時,已聽得一聲鷹唳,以及誰利劍出鞘的聲音。 幾乎同時,屋頂有沙石從瓦櫳間滾落的嗒嗒聲。 長樂公主驀地喝道:“誰?” 阿原卻已聽得分明,歡喜叫道:“小壞!” 眾人忙拉開門沖出去看時,正見一少年狼狽地從檐間跌落在地,對著飛旋于頭頂?shù)男呐鹊溃骸斑@扁毛畜生,真當(dāng)我不敢砍了你?” 阿原怒道:“你敢!” 那少年抬頭,仰起云清風(fēng)凈的一張俊臉,正是蕭瀟。他笑道:“嗯……不敢。不然它還活得到現(xiàn)在?” 他手中持著劍,但的確只是虛虛比劃,哪怕小壞兇悍的利爪差點抓到他的面龐,他都不曾真的傷它。 一滴兩滴的殷紅血珠滴下,落于蕭瀟的衣襟。 蕭瀟便無奈撫額,揮手道:“少對我張牙舞爪……還真不想要命了?快去你主子那里……” 阿原忙招呼小壞時,小壞有氣無力地轉(zhuǎn)頭望她,果然歪歪斜斜地?fù)溥^去,如往日一般歇到她肩上,腳下卻明顯不穩(wěn),爪子不安地鉤著她衣服,看著隨時都可能一頭栽下去。 題外話 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