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那一日在花神節(jié)上見了顧衍，林嘉便魂不守舍了許久，越是逼著自己別想那一日的事情，可心里越是忘不了。等回到家讓奶嬤嬤私下打聽，得知顧衍不但生得好，還是上回院試的案首，而且聽聞顧老爺在盛京做官，這回顧衍是回祖籍念書的，心里更是泛起了波瀾。

    她知道家里一直想出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可兄長是個無心讀書的，拿了銀子便去那賭坊花街。無奈之下，爹娘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一開始只是要她討好姜錦魚，可上個月姑媽從隔壁縣來探親，跟著一道來探親的表哥也是秀才，家里人便動了親上加親的念頭。

    知道家里的打算后，林嘉便坐不住了，若是沒見過顧衍，不知道顧衍是案首，她大概也就同意嫁給表哥了?？墒瞧窃谝娺^顧衍之后，表哥樣樣都比不上顧衍。

    林嘉心里怎么想，都覺得該為自己拼一把。

    一咬牙，她走上前來，將手里的帕子塞進(jìn)姜錦魚的手里，乞求道：“錦魚meimei，你幫我把這手帕交給顧公子吧？”

    這不是私相授受麼？姜錦魚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拒絕，這帕子若是林嘉真心實意要給顧衍的，那尚且還好；若是借著這帕子，來陷害她的，那她豈不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再者，她和林嘉關(guān)系不過爾爾，犯不上為她冒這樣大的風(fēng)險。

    “林嘉jiejie，你還是找旁人吧。這個忙，我不能幫?！苯\魚沒猶豫，將帕子塞了回去。

    對于林嘉這樣的姑娘家，鼓起勇氣送帕子，已經(jīng)算是豁出去了。見姜錦魚拒絕得十分果然，林嘉萬分失落，咬著唇，眼淚便掉了下來。

    姜錦魚見她哭得可憐，好心勸她：“林嘉jiejie，私相授受這種事情，你往后千萬別做了?！?/br>
    本來想再多說幾句，剛剛又拒絕了人家，姜錦魚也不好多說什么：“那我先去前院了。”

    姜錦魚走遠(yuǎn)。留在原地的林嘉才堪堪止住了眼淚，失魂落魄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林母見女兒便過來拉她說話：“這幾日還往外跑做什么，好生陪著你姑姑說話，知不知道？你表哥在書院可向來是頭名，若不是你姑姑看重你，這樣的親事，可輪不到咱們家。你上心些，別以為你姑姑非你不可，你堂姐們也都還沒說親呢?！?/br>
    林嘉低頭嗯了一句，林母還在喋喋不休，說著林嘉姑姑家里有多好，把林嘉表哥夸了又夸。

    其實這位林表哥的條件很是不錯，可惜即使林母把侄兒夸得天上有地下無，林嘉也沒多大反應(yīng)，她現(xiàn)在一心只惦記著顧衍，對于差了顧衍許多的表哥，自然沒有耐心同他說話。

    不過林嘉瞧不上表哥，林家自然有旁人看得上。

    沒過幾個月，姜錦魚就從方琳這里得知了林嘉的親事。

    方琳剝了個栗子塞進(jìn)嘴里，含糊道：“林嘉也是挺可憐的。我聽我娘說，林嘉本來要和她隔壁縣的表哥定親的。好像對方反悔了，又定了林嘉的堂姐，就是上回推我那小姑娘的jiejie。林嘉爹娘大概是覺得沒面子，立馬就給林嘉定了另外一家，離咱們夏縣挺遠(yuǎn)的，據(jù)說是什么酒樓家的小兒子。”

    姜錦魚聽得入神，順手把弟弟嘴里含著舔的栗子給挖了出來，怕他不小心咽下去。家里人原先小寶小寶叫著，總算給給他起了名，大名姜硯，小名就叫石頭。姜石頭脾氣特好，被搶了食也不鬧，打了個哈欠就開始呼呼大睡。

    “林嘉先前最瞧不起商戶人家，說人一身銅臭味。可現(xiàn)在卻要嫁給錢家的小兒子，她那個不服輸?shù)钠?，氣都要氣死了！?/br>
    方琳隨口說完，兩人又隨便感慨了幾句，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兩人也沒多說。

    而此刻的林嘉，卻趴在梳妝臺上哭成了個淚人兒。

    林母在一邊，想說她幾句，又被她哭得不忍心，最后只能道：“現(xiàn)在哭有什么用？我早就同你說了，讓你對表哥上點心，好好陪著你姑姑。你倒好，成天在屋里躲著，連門都不出，讓你二叔家的林惠給搶了先，白白撿了一門好親事！”

    林嘉現(xiàn)在心里也是又悔又恨，她對表哥沒感情，可是她一向要強(qiáng)，這回板上釘釘?shù)幕槭卤惶媒憬o搶了，自己又要嫁給什么酒樓錢家的小兒子。她現(xiàn)在連門都不愿意出了，她一出門，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她笑話。

    “行了，別哭了。錢家也不錯，嫁過去至少衣食無憂。再說了，錢家是出了名的富戶，比起你姑姑家可好了不少?！绷帜钢荒苓@樣勸，但母女倆心里都明白。

    一個商戶人家的小兒子，如何能與前程似錦的秀才比？

    這一回，林嘉是徹底比不過林惠了。

    堂姐妹往后再見面，怕也是林嘉向林惠低頭了。

    開了春，天氣漸漸暖了，何氏把屋里放了一冬的衣裳拿出來曬，院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姜錦魚抱著姜石頭在屋檐下曬太陽，暖洋洋的光，照得姐弟兩個都昏昏欲睡。

    何氏轉(zhuǎn)身瞧見了，皺了下眉：“綿綿，快回屋去，曬黑了怎么辦？”

    一旁的錢mama見狀，笑呵呵道：“太太別擔(dān)心，我見過這么多姑娘，就數(shù)咱家姑娘模樣最好。這是咱們姑娘還小，等姑娘再大些，咱家的門檻都要被那些媒人給踏破了?！?/br>
    這時，巷子里傳來車馬上，何氏側(cè)耳聽了一下，仿佛是在自家門口停下了，便出門去迎，是姜仲行回來了。

    姜仲行這幾日出了一趟公差，去了府里一趟，下了馬車，一身風(fēng)塵仆仆的，可面上卻是精神極了，進(jìn)門便笑著道：“宛娘，咱們在夏縣，怕是住不長久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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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蠻縣

    五年后。

    在一座邊陲小縣城里, 姜宅。

    清晨便有賣花的婆婆在門口叫賣，獨特的當(dāng)?shù)胤窖赞挚陔y辨, 但在這里生活了五年的姜錦魚, 沒費什么功夫就聽出來了。

    婆婆賣的是當(dāng)?shù)蒯缴险獊淼姆劾C籠。

    姜錦魚正把昨天摘來的金銀花茶曬了，秀長姣美的花型，剛拿出來還帶了些清晨的露水，弄好了才朝一邊的小桃招手道：“拿上銀子，去把谷婆婆的花買了吧。今日怕是要起霧，讓她早些回家，路上小心些。對了，順便問問她小孫孫的風(fēng)寒好了麼？”

    小桃應(yīng)聲出去, 走到院子那里, 便看見錢mama來了，忙福了福身, 恭敬道：“mama?！?/br>
    “嗯?！卞Xmama沖小桃點點頭, 拂手讓她干自己的事情去, 隨后走到院子里。

    當(dāng)初姜仲行從夏縣來到這處小縣城，錢mama便與老伴兒跟著同來了，兩人家中又無兒女，自然是一心向著姜府, 一咬牙便跟著來了。

    來了之后，起先的確很難，此處常年在外族人手里，收歸大周不過十年不到, 無論是民風(fēng)還是語言，都與大周相去甚遠(yuǎn)。好在姜仲行實在是個辦實事的官員，兩三年的功夫，便把此處的人心收買得差不多了，后兩年，又以辦學(xué)等教化手段，讓混居的當(dāng)?shù)匕傩諠u漸歸心大周。

    尤其是那些孩子們，從小接受的就是大周的教化，連當(dāng)?shù)氐姆窖远疾淮髸f，學(xué)的都是官話，心中自然對大周更加親近。況且比起往屆縣令強(qiáng)壓的手段，姜仲行“堵不如疏”的政策，讓當(dāng)?shù)匕傩崭菀捉邮茉S多。

    這般下來，總算是把蠻縣的事情給理順了。今年姜仲行遞了折子上去，為的就是將蠻縣的蠻字給去了。這事若是成了，當(dāng)?shù)匕傩諏λ率歉訍鄞饔屑印?/br>
    小桃?guī)Я艘换@子的粉繡籠花回來：“姑娘，您吩咐的事情辦好了。谷婆婆說她這就回去了?！?/br>
    “嗯，好?！苯\魚拍拍手，把手上沾了的幾片花瓣抖掉，尋思著今日找什么打發(fā)時間。

    小桃卻沒說完，又一副與榮有焉的表情打斷了她的思緒，道：“谷婆婆還說，上回姑娘您給的藥效果很好，一劑下去便起效了，小磊子的風(fēng)寒全好了。我家姑娘最最厲害了！”

    姜錦魚露笑，柔柔瞪了一眼“愛吹捧她”小桃，點點她的額頭：“快別說了，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你家姑娘我，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呢。”

    她打小便喜歡琢磨那些養(yǎng)生的玩意兒，略長大些，便開始自己找醫(yī)書看。家里爹疼她，非但沒有攔著，還替她說話，道：“綿綿喜歡這個，又不是往后就要以此為生。要我說，姑娘家家多學(xué)些不是壞事，往后遇上了什么壞人，也沒那么容易著了道?！?/br>
    后來，到了蠻縣后，更是給她請了個女學(xué)先生來，女先生也教了她不少。

    幾年下來，她不敢說自己在醫(yī)術(shù)上有多少造詣，只能說，平素時候給家里人養(yǎng)養(yǎng)生，治些小病什么的，不在話下。

    小桃被訓(xùn)了也不生氣，她知道自家姑娘脾氣最好，溫溫順順的，從來不似別的小姐那樣，動輒摔東西，打罵下人。上次去賴主簿家時，伺候賴三小姐的春紅，不過是杯子沒拿穩(wěn)，灑了茶水而已，就被狠狠打了個巴掌。

    雖說不是賴三小姐親自動的手，可嬤嬤既然會動手打罵小丫頭，那也肯定是順著主子賴三小姐的意思來的。

    想到這里，小桃更加慶幸起來，雖說家里為了銀子把她賣了，但她走運，遇上自家小姐這樣的主子，可比在家里做牛做馬要有福氣多了。

    自家小姐長相精致，小桃沒進(jìn)過學(xué)堂，自然不曉得如何用那些詩啊賦啊的，但是她就是覺得，整個蠻縣，她都找不出一個能同自己姑娘相提并論的。那什么賴三小姐，更是不能比！

    姜錦魚不知道，自己不過一句話，自家小丫鬟便腦補(bǔ)了這樣多，算了算，自己上回去醫(yī)廬還是五天前，便吩咐小桃去叫馬車：“咱們今天去一趟醫(yī)廬，不知道夫子那里缺不缺藥?！?/br>
    剛來蠻縣那幾年，這邊還亂的很，何氏壓根不放心讓她出門。直到阿爹把蠻縣治理得有條不紊了，姜錦魚才得了機(jī)會，偶爾能出門一趟。

    不出門還不知道，出去見了幾回世面，姜錦魚才知道，蠻縣當(dāng)?shù)匕傩盏纳畲_實艱難。其它的不提，吃喝住行上略差些，百姓都能忍，可整個縣里就兩個醫(yī)館，還一個比一個貴，不是富戶人家，壓根不敢進(jìn)醫(yī)館大門。

    回來后，姜錦魚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銀子，給了自己的女先生閔夫子。閔夫子也是個奇女子，年輕時與夫家不合，便干脆和離了，獨自立了女戶，也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兩人一合計便辦了醫(yī)廬，取名“杏壇醫(yī)廬”，用的典故便是三國時期神醫(yī)董奉，為人治病，卻不收報酬，只要病人種杏子樹的事跡。

    兩人本是小打小鬧，哪知道被姜仲行看入了眼，從衙門撥了筆銀子，開了三間鋪子，作為醫(yī)廬的支出銀錢的來源。蠻縣百姓萬分感激，尋常要買什么，都搶著去那三間鋪子買，賺來的銀子又用到醫(yī)廬，等于最后得利的還是他們，一舉兩得的事情，百姓們自然愿意做。

    到如今，醫(yī)廬也辦的有模有樣了，今年還把來義診的大夫送去府里進(jìn)修。

    到了醫(yī)廬那里，姜錦魚下了馬車，走近醫(yī)廬，一路上都有來看病的百姓給她讓路，臉上帶著感激之意。

    有那色瞇瞇盯著姜錦魚的，便被旁邊小混混模樣的少年們，拽著往屋檐下一頓踹，末了還不忘捏著拳頭威脅，“下回再盯著姜姑娘看，我們還揍你！”

    待他們口中的姜姑娘看過來，方才還耍狠的小混混們，頓時乖的不行，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看得被揍了的那男人仿佛見了鬼一般。

    這是群什么品種的小混混??？！咋變臉變得比唱戲的還快呢？！

    做什么小混混，干脆唱戲去吧？！

    想是這么想，可嘴上哪敢說，男人見少年們都沒了動作，趕忙趁機(jī)溜了。

    怕了怕了，再不來蠻縣了！還是回我們自己縣吧！

    姜錦魚朝那邊看了一眼，招手喚來小桃，小桃便上前去，把幾個小混混喊了過來了。

    這幾人說起來是小混混，其實也從未做過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不過是當(dāng)時打仗，家里父母出了事，一群孩子沒了著落，便在街上游蕩。當(dāng)?shù)氐陌傩諅円残纳?，東家一碗飯，西家一個苕的，把他們喂大了。

    領(lǐng)頭的莊宿走過來，被帶著溫和笑意的姜錦魚看了一眼，黑黝黝的臉熱得都能燙餅子了，滿臉不自在道：“姜姑娘找我們什么事？”

    小桃翻了個白眼，叉腰道：“自然是好事！不然找你們這些小乞丐做什么？”

    小桃平日里是個好脾氣的姑娘，這一點隨了她家姑娘，不過對上這些小混混，她就想起，第一次自己替姑娘給他們傳話時，這個叫莊宿的便一副瞧不起她家姑娘的樣子，頓時就來氣了。

    莊宿沒同個小丫頭計較，黝黑的眸子看過來。姜錦魚見他黑亮黑亮的眸子，猶如隔壁那只溫順的家犬似的，忍不住笑了下，道：“上回同你商量的事情，你可考慮好了？你若是愿意，我今日便同醫(yī)廬管事說了?！?/br>
    莊宿微微猶豫，想起上回她同他說的事情。

    那時剛?cè)肭?，他弟弟得了風(fēng)寒，厚著臉皮來醫(yī)廬治病。卻不想被來找閔夫子的姜姑娘給看見了，待弟弟病好了，她便同他商量，說是醫(yī)廬缺幾個打下手的，他若是愿意，便帶著兄弟們來醫(yī)廬幫襯一二，也不要他們白干活，每月管吃管住。

    莊宿不喜占人便宜，這樁差事，怎么看都是他們占了便宜。醫(yī)廬要找學(xué)徒，什么念過書的找不到，何必找他們這樣大字不識的小混混，還累得醫(yī)廬名聲不好。

    見莊宿那樣猶豫不定，姜錦魚抿唇輕輕笑了下，抬眸認(rèn)真道：“你不要覺得自己占了醫(yī)廬多大的便宜。你想想，你們來醫(yī)廬幫忙，醫(yī)廬只管吃住，卻是半兩銀子都不會給你們的。尋常找個學(xué)徒，師傅也得給學(xué)徒工錢，我說這個道理，你應(yīng)當(dāng)能明白吧？”

    自己姑娘這樣好聲好氣的，偏偏這小混混還這樣支支吾吾，小桃叉腰氣憤道：“你這人怎么這樣！讓你幫忙也不肯……”

    “我答應(yīng)姜姑娘?！?/br>
    莊宿打斷了小桃的話，一句話答應(yīng)下來。

    莊宿答應(yīng)了，姜錦魚便含著笑起身，轉(zhuǎn)身去找醫(yī)廬的管事，讓他幫忙安排莊宿幾人。

    眼看著姜姑娘走遠(yuǎn)了，莊宿才收回視線，卻見旁邊的小桃氣咻咻瞪著自己，冷哼了一句，聽她道：“我警告你！我家姑娘是好心，你不許盯著我家小姐，知不知道？！”

    被個小丫頭說中了心事，莊宿紅了下臉，好在他臉黑，不細(xì)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來，掀唇吊兒郎當(dāng)笑：“做什么，我與姜姑娘說話，自然要看著她，難不成讓我盯著你看？”

    跟著一道過來的小混混哄笑起來，氣得小桃轉(zhuǎn)身就跑，走遠(yuǎn)了都還聽得到她嘴里罵罵咧咧的聲音。

    小桃走了，才有少年小心翼翼問道：“宿哥，咱們往后就住在醫(yī)廬了，不用住那破廟了？”

    見同伴小心翼翼含著期待的眼神，莊宿重重點頭：“嗯，往后咱們就住在醫(yī)廬了，你們都要把醫(yī)廬當(dāng)成自己的家一樣。要是誰做了什么對不起醫(yī)廬的事情，別怪我心狠?！?/br>
    小混混們都樂不可支點頭，一一保證：“那是自然，誰敢打醫(yī)廬的主意，看他硬不硬得過我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