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剛才這一番掙扎,坐在羅洋腦袋上的小鬼差點被甩到地上,連忙嚶嚶地叫了兩聲,更加用力地攥著羅洋的頭發(fā)。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艘大船。 “羅洋?羅洋!你他媽給我醒醒!” 羅洋是被人給喊醒的,他睜開眼睛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坐著的是幾乎被捆成了粽子的陳勁飛。 他顯然已經(jīng)被人給收拾了一頓,鼻青臉腫的,精神很是萎靡,而另一邊則是趙子航,手腳同樣被捆著,剛才叫羅洋的就是他。 羅洋驚愕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四下看看,只見自己是被關(guān)在一間光線陰暗的小房間里,角落處亂七八糟地堆著不少雜物,身下的地板還在一起一伏。 不對,這不是地板,這是甲板——他們在船上! 趙子航暴躁地說:“你他媽問個屁,不是你把我叫出來嗎?為什么我會被帶到這種地方!” 他是這些人當(dāng)中醒過來最早的,結(jié)果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來到了這么一個地方,簡直嚇了一大跳,周圍還都是熟悉的同學(xué),甚至還有王聰敏這個老師也被堵著嘴綁住扔在旁邊。 趙子航是接到了羅洋的電話才出的門。他原本跟羅洋的關(guān)系不熟,自從上次的筆仙事件之后才有一些交流。 可能也是懷著從鄧一涵身上轉(zhuǎn)移出來的同情心,趙子航主動對羅洋釋放了善意,被他約出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有什么要緊事,想著以后好樂于助人,能幫忙就幫一把,沒想到挨了一悶棍。 其他人的經(jīng)歷也跟他相差無幾。唯一的幸運就是能被羅洋叫出來的人不多,整個房間里面的人算上陳勁飛、王聰敏和趙子航自己,總共就只有五個,幾人之間也沒有什么共同點。 趙子航不知道綁他們的人要做什么,正在猜測,沒想到一會羅洋自己竟然也被扔進來了。 羅洋聽到趙一航的質(zhì)問,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事實上他是知道的,也正因為知道,心里才比每一個人都害怕。 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他倒霉還是遭了報應(yīng),張永從精神病院跑出來之后,首先找到的就是羅洋。 微妙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之前認錯了人,要帶羅洋走卻誤抓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只知道這學(xué)生是王聰敏的外甥,要通過收拾他來報復(fù)王聰敏這個曾經(jīng)傷害過鄧一涵的老師。 羅洋也是個爽快人,二話不說就把王聰敏給賣了。 他直接跟張永說自己可以把王聰敏給約出來,讓張永有什么賬找王聰敏算去,而作為回報,張永也要給他一定的金錢。 ——當(dāng)然,以一名高中生的想象力來說,數(shù)額不大。 說來也是諷刺,王聰敏待人刻薄,欠缺師德,但不管方式如何,心里對于自己的家人卻是真心愛護的,會幫著jiejie照顧孩子,會冒著風(fēng)雨尋找離家出走的外甥。 但在她常年以訓(xùn)斥為主的教育模式之下,羅洋只接收到了那層表面的惡意,以及隨之而來的麻煩——正如對江灼所言,他恨王聰敏。 在故意用離家出走的方式將王聰敏引出來之后,羅洋又在張永的授意下給班里的其他同學(xué)打電話。也只能說幸虧他人緣不好,知道的號碼有限,最終也只出來了這么幾個人。 但羅洋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自己都會被一起弄到這里,他們說話不算話!這些人可是據(jù)說要被貨船帶著賣到國外去的! 他想到此處,不覺臉色慘白,眼珠亂轉(zhuǎn),這回卻是期望江灼趕緊發(fā)現(xiàn)不對之處,前來救自己了。 他這樣子一看就是心里有鬼,這下不光趙子航,其他人也沉不住氣了,紛紛質(zhì)問道:“羅洋,你什么意思?”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快點說話啊!” 他們的手腳被綁著,但嘴和眼睛都是自由的。就是剛才王聰敏上來的時候也沒有被堵嘴,是因為她鬧得太厲害,把外面的人聽煩了,才進來抽了兩個耳光,將一團爛布塞進了她的嘴巴里。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訊息,反倒代表著對方第一不怕他們看到什么不該看的說出去,第二他們再怎樣叫喊也不會有救援人員聽見——這基本上就是有來無回了。 想到這一點,眾人自然沒有不慌張的,正在亂糟糟的質(zhì)問時,關(guān)著他們的這間小屋子忽然一下子被人給大力推開了。 房間里面一靜,孩子們一個個像小鵪鶉似的縮成一團,畏懼地看著從外面進來的人——如果趙子航的印象足夠深刻的話,他應(yīng)該能認出來,眼前這位正是當(dāng)初給他們家包子店下毒的那個瘋子,張永。 不知道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張永目前好像已經(jīng)不瘋了,但他的狀態(tài)仍舊不太正常,一進門就用一種帶著血腥與陰翳的目光將所有的人一一看過,被他盯上的人無不心生冷意,渾身發(fā)涼。 “還是不夠啊?!睆堄烙挠牡氐?,“人太少了。” 其余的人尚且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羅洋卻是生生打了個激靈。 起初張永要把他帶走,兩人一番糾纏扯皮,羅洋也從對方的嘴里套出了不少話來。知道鄧一涵這個親生父親以前就不是個善茬,主要靠幫別人收保護費為生,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的不少。 這次為了報仇,他把房子都給押出去了,聯(lián)系了幾個蛇頭,就是為了把這些人都給賣到國外去當(dāng)勞工。 羅洋之所以配合張永,一方面是為了自己能夠逃過一劫,另一方面也是心里面本身就對著這些人存有恨意,眼看著他們倒霉,他心里也隱隱抱著一種幸災(zāi)樂禍的快樂。 ——你們不是孤立我嘲笑我嗎?不是覺得我沒有出息嗎?現(xiàn)在卻是都被我給耍的團團轉(zhuǎn)吧! 可惜他固然夠狠毒也夠能裝,但終究還是太嫩了,沒有意識到,與虎謀皮,早晚得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聽見張永這陰森森的一句話,求生的欲望戰(zhàn)勝了恐懼和顧慮,羅洋連忙說道:“我從來都沒有害過鄧一涵,你答應(yīng)了只要我?guī)湍阏胰司头胚^我的!求、求你了,你饒了我吧,這件事我一定不會往外說的!” 剛才趙子航等人問了好幾遍羅洋都沒有說話,此刻終于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話音一落,頓時感覺有好幾道怨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不是因為已經(jīng)被繩子綁住,恐怕當(dāng)即就會有人撲上去廝打羅洋。 會咬人的狗不叫,這是真他媽讓人沒想到啊! 這當(dāng)中最驚訝震駭?shù)娜司褪峭趼斆袅耍桓抑眯诺乜粗_洋,幾乎懷疑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是被人給假冒了。 張永聽了羅洋的話,呵呵笑出聲來,他把王聰敏嘴上堵著的爛布拿下來,笑著問她:“王老師,聽見你外甥說的話了嗎?看見沒有,你做人多失敗啊,不光是同學(xué)們討厭你,就連你的親外甥,都恨不得你去死呢!” 王聰敏聽見了,但是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張永愉快的笑聲像是帶著刺一樣,刺的她耳朵生疼。 當(dāng)被學(xué)生們的惡作劇sao擾時,她覺得是那幫差生不懂事;當(dāng)被男友拋棄劈腿時,她覺得對方這種渣男就是有眼無珠,而此時此刻,聽到羅洋的話,王聰敏只覺得涼意打從心坎里面涌出來,遍及全身上下。 她忍不住想,難道自己是真的這么惹別人的討厭嗎? 不敢置信,卻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她強忍著淚水問道:“羅洋,你為什么……要這樣?” 即便是形勢不利,聽到她這個問題的時候,羅洋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因為我受夠了,因為我討厭你!”他充滿仇恨地對王聰敏說,“你根本就不配當(dāng)老師,也不配當(dāng)家長,你天天用那些難聽的話羞辱別人,罵起人來能大聲地罵上半個小時都不停,從來不管是什么場合,周圍有多少人!” 他每次想起王聰敏的時候,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刻薄而尖銳的表情,以及那張不斷開開合合的、涂得艷紅的嘴。 第45章 救人 她說出的每句話,都是極盡羞辱之能事,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任憑踐踏的污泥。 有的時候,聽到她當(dāng)眾數(shù)落自己或是別人,羅洋都恨不得自己能夠立即死掉,那樣就不用面對身邊他人異樣的目光和嘲笑。 他無數(shù)次都想象自己在王聰敏痛罵的時候沖上去堵住那張嘴,但骨子里對于家長權(quán)威的本能畏懼又讓羅洋無數(shù)次地收回了這個想法。壓抑積郁在心底,逐漸變成了無法清除的淤泥,將原本殘存的純善與親情,埋葬的不見蹤影。 他不吐不快,終于可以一字一頓地沖著王聰敏說道:“你在我心里,就像一個惡毒的老巫婆。我希望你能遭報應(yīng)?!?/br> 王聰敏如遭雷噬,啞口無言。 張永在旁邊笑起來,問王聰敏道:“王老師,王老師,你聽清楚剛才你外甥說的話了嗎?你后悔嗎?啊,你說話啊王老師!” 他的語氣又快又急,聲音忽高忽低,臉上卻又帶著笑,別提有多詭異了。羅洋剛才被激發(fā)出來的滿腔怒火下去,又開始害怕起來。 王聰敏張了張嘴,愈發(fā)不敢回答,張永的臉色倏地一變,抬手就給了她幾個耳光,罵道:“你為什么不說話,訓(xùn)我兒子的時候不是挺能說的嗎?我呸!賤人、賤人、你這個賤人!” 房間里面有兩個被綁來的女生,見到這一幕的時候已經(jīng)嚇了出眼淚,其中有一個實在沒忍住,抽噎了幾下。 張永一把將王聰敏扔到了地上,猛地一回身,惡狠狠地盯著那個女生,厲聲道:“哭什么哭,想死嗎?” 女生嚇了個哆嗦,帶著哭腔道:“我從來都沒有欺負過鄧一涵,我在班里根本沒有和他說過幾次話。求你了叔叔,你饒了我吧,求你了……” 張永冷笑道:“你沒欺負過他我就得饒了你?現(xiàn)在這世道上還有這么講道理的事嗎?別他媽做夢了。我就不信你沒做過虧心事!” 他從旁邊翻找了半天,竟然變魔術(shù)一樣拎出來一個大相框,里面正是鄧一涵的遺照,張永將相框放在房間的正中間:“你們沖著這個跪下,給我認罪!干過什么缺德的事都說出來,敢落下一件,老子打斷你們的腿?!?/br> 他一邊說一邊踹了離自己最近的陳勁飛一眼,正好踹在他的肚子上,把陳勁飛疼的眼冒金星。 他剛剛被綁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修理過一頓了,知道張永的殘暴,已經(jīng)絲毫不敢反抗,連忙道:“我說,我說,我表面上對鄧一涵很好,讓老師和同學(xué)們都覺得我大度,其實別人沖他做惡作劇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幸災(zāi)樂禍,還背后嘲笑過他……” 張永二話不說,又是一腳,陳勁飛身子都被他踢的飛了出去,帶著哭腔道:“不,是那些惡作劇我也參加過!他的家庭狀況是我看了班級調(diào)查表之后說出去的……別、別踢,我還悄悄撕了他的課本,把他的書包扔到水池子里……我錯了!” 他現(xiàn)在完全是兩難的境地,如果說出實情,張永不可能不生氣,但如果不說,或者說的壞事沒有那么嚴重,又會招來一頓毒打。 陳勁飛涕淚齊下,到最后說的事已經(jīng)跟鄧一涵沒有關(guān)系:“我們班關(guān)寧總是考班級第一,每回排名都壓我一頭,我悄悄把吳澤的鋼筆塞到他書包里,說他是小偷,后來關(guān)寧就轉(zhuǎn)學(xué)了……” 說到這里,張永一把擰住陳勁飛的領(lǐng)子,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冷笑道:“誰他媽讓你說沒用的了?” 他那張扭曲而陰森的臉就那么近距離出現(xiàn)在面前,陳勁飛嚇得要死,關(guān)鍵時刻已經(jīng)亂成一團的腦子終于運轉(zhuǎn)起來,瞬間想起了一件事。 ——“對,還有羅洋……當(dāng)初在速發(fā)貸款借錢的人是羅洋!你要找人算賬,就找他吧!” 羅洋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也已經(jīng)忘了自己還有把柄攥在人家手里,陳勁飛突然把這句話說出來,對于正在慌亂當(dāng)中的他來說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羅洋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連忙本能地否認:“沒有!不是我!” 陳勁飛還被張永拎著,生怕對方揍他,大聲道:“怎么不是你?你為了換手機,前年就在那里借過錢,后來越借越多,被人到處追債!那天你跟鄧一涵都穿著校服,你發(fā)現(xiàn)不對跑了之后,他們就把鄧一涵當(dāng)成你了!” 他這番話說出來之后,本來以為張永會放下自己,轉(zhuǎn)身找羅洋算賬,可是對方卻似乎沒有這個打算,只是目光陰鷙地盯著陳勁飛不動。 陳勁飛連忙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有錯,但是鄧一涵的死羅洋絕對也有責(zé)任?!?/br> 張永的手指收緊,冷笑道:“就這樣嗎?” 陳勁飛一頓。 張永道:“你他媽當(dāng)時全都看見了,不是也一句話都沒出來說?” 他說的沒錯,陳勁飛和羅洋半斤八兩,一個看見了所有真相卻守口如瓶,生怕牽連自己,一個任由他人擋災(zāi)也一言不發(fā),假裝與整件事毫無關(guān)系,兩人各自都有不愿提及的把柄在對方手里,平時也就是心照不宣,共同守著這個秘密。 而羅洋也正是以此為由,才能成功將正在家里六神無主的陳勁飛約出來的。 這件事發(fā)生之后,要說毫無愧疚是絕對不可能的,陳勁飛的心頭一直都好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努力想要遺忘所有的真相,卻不知道怎么回事,路越走越歪,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現(xiàn)在可怎么辦?看張永的表現(xiàn),即使將羅洋供出來,他也是不會放過自己的了,非但不放過,還很有可能會“特殊關(guān)照”。 陳勁飛又是害怕又是恨得慌,眼見張永一把把自己摜到地上,抬腳就踩,他飛快地想著借口,惶急的聲音中幾乎帶了哭腔:“你聽我說……鄧一涵肯定希望找羅洋報仇的,我、我前幾天把羅洋鎖進廁所里,就是、就是想讓他報仇……” 隨著陳勁飛終于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所有的一切清晰地串聯(lián)在了一起。 陳勁飛最開始的目的本來就是想耍著鄧一涵玩一玩,結(jié)果被鄧一涵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真面目,十分傷心,兩人便約好在公園里歸還陳勁飛的東西,就此絕交。 當(dāng)時他們都以為整件事情就算是結(jié)束了,誰也沒想到羅洋為了躲避張永等追債的人,慌不擇路,也藏進了這個街心公園里面,結(jié)果鄧一涵被當(dāng)成他抓走,陳勁飛在旁邊看了個一清二楚。 羅洋和陳勁飛誰也沒有把事情說出去,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說不定鄧一涵不會出事,只是不想回來上學(xué)了而已。直到警方確認尋找到了鄧一涵的尸體,兩人才都慌張起來。 陳勁飛心虛的尤其厲害,每天晚上的噩夢當(dāng)中都會遇到這個慘死的同學(xué),正因為如此,他當(dāng)初把趁趙子航等人招筆仙的時候,才會想著把羅洋鎖在廁所里。 不僅因為對方是王聰敏的外甥,更重要的是,陳勁飛知道鄧一涵是因為羅洋而死,他覺得只要有了羅洋頂罪,自己就可以擺脫冤魂的sao擾,重新恢復(fù)以前的平靜生活。 可怎么也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就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明明只是想掩蓋一件事,卻為此又多做了無數(shù)件事。 一段話毫不停歇地說出來,陳勁飛面如土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顫抖著說道:“我本來沒想害人的,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