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羅洋道:“班里所有的人都討厭她,我其實也很討厭她……有時候她照顧我的時候,我覺得她很好,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在班里的時候,每當她訓斥其他的同學,我都覺得抬不起頭來……還有那些同學,明明不關我的事情,為什么要怨在我的頭上?為什么要故意無視我、嘲諷我?” 他越說聲音越大,只覺得自己萬分委屈,不知不覺眼淚都掉下來了。 羅洋想起因為自己愛哭,原來被人嘲笑過是“娘娘腔”,他生怕看起來嚴肅冷漠的江灼也這樣覺得,連忙抬袖子擦,結果擦完了之后又想起來,自己穿的是江灼的衣服,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不過江灼并沒有在意自己被沾上眼淚的衣服,他將手里捧著的杯子放下,看著羅洋,似乎也在想自己應該說點什么。 這孩子的內(nèi)心顯然不像他的外表一樣木訥,那潛藏的痛苦和自卑,仿佛映照著每一個人在青春年少時曾經(jīng)有過的迷茫。 江灼猶豫了一會,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本來是向著羅洋遞過去,見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沒接,便有點生硬地幫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羅洋見到江灼伸過來的手,下意識地躲閃,沒有躲開,只能任由他用紙巾胡亂抹了兩下自己的臉。 兩人都覺得有點別扭,直到江灼扔開紙巾,羅洋才悄悄松了口氣,握緊的手心已經(jīng)有了汗水。 “如果安慰說你很優(yōu)秀,是班里最棒最聰明的學生,好像太虛偽了,我也說不出口。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你并不比別人差,以后也很有可能會更好?!?/br> 江灼道:“既然明知道自己沒有犯錯誤,一些嘲笑的原因并不是出在你身上,下次再有人說什么的時候,你可以試著大聲笑回去。” 羅洋抬起頭看著江灼。他的皮膚白皙,眉眼烏黑,又因為本人不是善談愛笑的性格,兩相映襯之下,總給人一種疏離冷峻的感覺。 但此時頭頂?shù)乃У鯚羯l(fā)出的柔和光線,卻毫無保留地灑遍他的全身,為他鍍上一層暖融融的邊。 “我明白,老師。” 默然了一會,羅洋自己用手抹了抹眼睛,仿佛要把剛才激動的情緒都擦掉,然后慢慢地笑了一下:“其實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小姨的氣了,生氣也沒有用。她以后會知道的,我早晚能混出頭來,我們班那些同學也都會知道的。反正我的死活,我自己會負責,誰也不用靠,我在乎他們干什么?” 這話卻又說的偏了,江灼只當他賭氣,搖了搖頭道:“孩子話。說這個之前,你先想著怎么好好考上大學吧?!?/br> 他站起身來,抬手按住羅洋的腦袋晃了晃:“小子,別覺得自個委屈,誰都是那么過來的,來日方長。別人說什么不重要,你自個得好好地長,懂嗎?” 說罷之后,江灼端起羅洋面前那碗半涼的餃子,說道:“我再給你熱一熱,吃完了飯去寫作業(yè)吧。” 羅洋的身體因為過于激動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著,過了片刻,他端起手邊的牛奶,喝了一口。 觀眾們的視角隨著江灼重新轉回了廚房,原本因為他腦袋上的貓耳朵而嘻嘻哈哈的彈幕也逐漸不再調侃,轉而討論起了羅洋的事情: 【有點感慨,孩子的教育是個大問題。像陳勁飛他mama那樣總慣著不行,但是像王聰敏這樣更不行?!?/br> 【小孩也挺可憐的,希望那個王老師經(jīng)過這件事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跟他好好相處吧。】 【主播認真聽孩子說話的樣子好溫柔啊,話說我以為他不會管這種事呢?!?/br> 【好像主播的父親以前出過什么事,說是遇到危險的時候拋下同事臨陣脫逃,但最后還是殉職了什么的……大概也是有點感慨?】 【其實羅洋這小孩說話的時候也蠻偏激的,我覺得主播說的話他也沒太聽進去,希望想通之后可以放下心結,以學習為主?!?/br> 就在江灼跟羅洋說話的時候,回到家中不久的云宿川卻再一次出門了。 此時的雨勢已經(jīng)明顯見小,細碎的雨絲落在景越山莊道路兩側的路燈之下,折射出迷離的光彩。 云宿川也就沒有打傘,踩著潮濕的路面穿過街道,徑直進了一家酒吧。 隨著他將門推開進去,勁爆的音樂聲立刻奔涌而出,閃耀的彩光逼得人睜不開眼睛,男男女女交相混雜,有人聲嘶力竭地唱著歌,也有人在舞池中瘋狂地扭動身體,與剛才外面靜謐的雨夜相比,好像瞬間換了一個世界。 云宿川不留情面地將一個歪歪斜斜扭著舞步向自己靠過來的濃妝女子推開,徑直走到吧臺前,敲了敲玻璃桌面:“范英!” 一個白襯衣黑領結,做侍應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轉頭一看,連忙起身,從另一側快步走過來:“云少,您來了?!?/br> 云宿川點了點頭,簡短道:“人呢?” 范英瞇著眼睛在人群中找了一會,沖云宿川示意一個方向,略帶著幾分討好,悄聲說道:“前幾天您讓人來打聽葛鵬他老婆以前仇家的事情,我這邊也沒聽到什么消息,但是一直上著心。這不,今天瞅著她來了,立刻就給您遞個信?!?/br> 他口中的“葛鵬”就是鄧一涵生母二嫁的丈夫,經(jīng)常在這一帶的酒吧里混,當初江灼懷疑鄧一涵被殺或許會與他父母結下的仇家有關,云宿川就讓熟人打聽了一下。 后來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鄧一涵的案件又逐漸水落石出,他就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直到剛才接到電話,說是鄧一涵的親生母親偷偷摸摸地來到這里跟幾個小混混見面,云宿川才趕了過來。 他聽出來范英口氣當中頗有些表功的意思,也不點破,拍了下小招待的肩膀,說道:“辛苦了,你這個人情我記著。” 他出手一向大方,這么說了必定是少不了好處的,范英臉上露出喜色,連忙點頭道謝,又殷勤地給云宿川倒了杯加冰的飲料端上來——他知道這位很少在外面喝酒。 云宿川道:“你忙去吧?!?/br> 他晃了晃飲料,也沒有喝,就坐在吧臺旁邊遠遠地看著那個女人跟幾個小混混說話。女人面帶慌亂之色,另外幾個人倒是嬉皮笑臉的,云宿川想了想,沒過去。 他不嬉皮笑臉的時候,模樣還是頗有幾分唬人的,就那么半瞇著眼睛斜倚在吧臺上,額前垂著幾縷碎發(fā),神色沉靜,顯得優(yōu)雅而又冰冷。 剛才進門時被他推開的那個女人在遠處看了又看,還不死心,再次向云宿川湊過去,搭訕道:“帥哥,一個人呀?要不要我……” 云宿川看都沒看她一眼,漠然打斷對方:“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女人的滿腔熱情被噎在了喉嚨里,臉色微僵,悻悻地離開了,嘴里還忍不住嘀咕了幾句:“我靠他大爺?shù)?,這也不是gay吧啊,今天晚上第三個了,全他媽不喜歡女的,老娘想倒貼玩次一夜情都沒人要,也是醉了……” 云宿川倒沒管她說什么,因為這時候他看見鄧一涵的生母已經(jīng)站起身來,向外面走去,幾個小混混倒是沒動,興致頗高地坐在桌前喝酒。 云宿川分明看見他們那一桌的酒賬就是鄧一涵的母親結的,他想了想,沒有跟著女人出去,反而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直接拉開椅子,坐到那一桌空出來的位置上,摸出一摞錢拍在桌面上。 “哥幾個,有筆買賣,愿意做嗎?”云宿川目光一掃,笑問道。 他這種出場方式讓幾個小混混都驚了一下,隨即就看見了桌上散亂的百元大鈔,眼睛立刻就亮了。 這真是財運來了擋都擋不住,一晚上接二連三地有人過來送錢。 其中一個人上下打量了云宿川幾眼,試探著問道:“什么買賣?” 云宿川把胳膊搭在沙發(fā)扶手上,笑沖著剛才女人離開的方向一努嘴:“剛才,你們要挾她什么了?” 幾個人互相看看,略有猶豫,其中一個人遲疑道:“這個事吧,我們剛才答應了不再提,您看……” 云宿川二話不說,將桌上的錢拿起來,拍了拍他的臉,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不是?!?/br> 他把錢裝回兜里,起身便要走:“這樣吧,我問那個女的去?!?/br> “哎別別別,等會等會!” 另外幾個人頓時急了,其中兩個連忙站起身來,滿臉堆笑地重新請云宿川坐下:“您看您急什么,我們的話還沒說完不是?啊,也沒什么不能講的,那女的是前面ktv老板葛鵬的老婆,今天下午我們撞見她跟個男的拉拉扯扯,說‘你生的是我兒子’,‘怕你男人知道’什么的,我們一聽……嘿嘿嘿?!?/br> 小混混搓了搓手:“這有人偷漢子被我們撞見了,就、順手罰個款唄?!?/br> 云宿川知道鄧一涵的母親再婚之后又生了個女兒,一聽這話,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總覺得會牽扯出什么來。 他臉上卻是笑意不改,瞥了那個小混混一眼:“你倒是挺有正義感的,那男的什么樣?。俊?/br> 小混混回憶道:“沒看清楚臉,就是胳膊上好像系著個紅蝴蝶結……跟娘們一樣?!?/br> *** 江灼是上午去精神病院見的張永,后來又圍觀了李大木的審訊,從特案組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晚上七點多了。經(jīng)過一番折騰,將近九點半,羅洋才被安頓妥當。 他把自己剩下的那半杯牛奶一飲而盡,也回到了樓上。 保姆阿姨不在家,又帶回來一個孩子,大少爺難得干一次活,收拾了碗筷之后,又把羅洋那身濕衣服扔到洗衣機里轉了轉,還差點把他的錢包一起給洗了。 江灼把羅洋的錢包撿出來放在一邊,準備第二天早上再還給他,接著便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此時,直播app已經(jīng)給他發(fā)送了好多條消息——“不知道多長時間一度反正肯定是要舉辦”的第1171屆奇跡主播大賽再一次開啟投稿了! 貓耳朵煮餃子的江灼短視頻再次在跨位面直播論壇當中走紅。 高科技p圖十分到位,畫面中,他的短發(fā)中長出了兩只毛絨絨的白色小耳朵,看上去又軟又rou,每當江灼皺眉的時候,還會配合著耷拉下來,簡直是巨型可愛。 網(wǎng)友們都被萌的喵喵叫。 【啊啊啊,好可愛,這不是上次霸道總裁造型的那個主播小寶貝嗎?】 【喵喵怪的造型真的好適合他~】 【我家主播可鹽可甜,寶藏男孩!】 【“夏天的風”打賞主播“仙女棒”一支,并留言“小勺子,麻麻愛你~(づ ̄3 ̄)づ╭~”】 【我—要—給—主—播—生—小—貓——(聲嘶力竭.jpg)】 在江灼讀完打賞消息之后,他的面前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粉嫩嫩的仙女棒,上面纏繞著紗質的帶子,頂部是心形的,底桿則可以拉伸,徹底合上之后大約一指長,非常輕便小巧。 江灼對這種少女心爆棚的東西并不大感興趣,他覺得這個app仿佛有點什么疾病,從上次的美特斯邦威到這回的仙女棒,老是給他小姑娘用的東西。 讓江灼沒有把它撇到一邊的的原因在于app上對于仙女棒介紹的廣告語—— “揮揮仙女棒,世界不一樣。輕輕點一點,讓你開開眼?!?/br> 江灼也好奇這個東西能怎么讓他開眼,于是用仙女棒點了一下寫字臺右側的一枚玉獅子鎮(zhèn)紙,想看看會發(fā)生什么。 隨著他的手收回來,獅子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毛,“嗷嗚”一聲,伸腿拉跨地抻了個懶腰,感嘆道:“太爽了!” 江灼:“……” 效果維持的時間很短,獅子伸懶腰的動作還沒恢復回來,整個獅就又再次定格了。 “我說寶貝?!庇袷{子是原來江爺爺從古董市場上淘換回來的,年紀很大了,“你能不能再點我一下,讓我坐的端莊一點,這樣有點太為老不尊了?!?/br> 看來仙女棒的效力時長非常短暫,江灼點了它一下,又問:“……你會說話?” 獅子立刻趁著這個機會換成了舒適的臥姿,回答江灼的話:“是啊,一直都會說。這不是不想被你擺到客廳去嗎?可憋死本獅了?!?/br> 江灼遺憾地說:“我剛才沒有手欠點你就好了,我挺想知道你能堅持不說話到什么時候的。” 獅子幽幽道:“確實快要熬到頭了?!?/br> 江灼失笑,正要答一句什么,他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是云宿川那邊來電話了。 江灼臉上笑意未收,接起手機來“喂”了一聲。 云宿川那邊卻難得的沒有廢什么話,沉聲道:“小灼,你現(xiàn)在干什么呢?身邊有沒有人?” 以云宿川的性格,能用這種語氣說話,肯定是有什么要緊事,江灼道:“我在書房里自己看書,羅洋在一樓睡了,我旁邊現(xiàn)在……” 他看了獅子一眼,走到窗前:“沒有人?!?/br> 石獅子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切”。 云宿川直截了當?shù)卣f道:“好,那我跟你說一件事。我好像知道鄧一涵的親生父親是誰了?!?/br> 江灼有些錯愕:“嗯?” 云宿川道:“張永?!?/br> 饒是江灼的性格已經(jīng)足夠沉穩(wěn)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他迅速想著這幾個人之間的關系,同時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接收的信息量過大,江灼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腦袋里面有點犯迷糊,好像是困,又有點頭暈。 他順手將面前的窗戶推開,這時雷雨剛過,微涼的空氣一下子涌入房間里面,稍稍吹散疲倦。 “小灼?”云宿川道,“沒事吧?” 江灼的注意力完全在他說的事情上面:“沒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