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翻來覆去看了兩次，覺著這東西不夠名貴，估計(jì)小白臉不會喜歡。身邊除了陸淮只剩下司機(jī)先生和季楠之兩位男士，前者有老婆有兒子，來自女老板的禮物怕引發(fā)家暴；后者……

    算了吧。

    指尖戀戀不舍，正要放下圍巾——

    陸淮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買給我的？”

    他把下巴靠在她肩上，伸手勾起一條淡粉色的圍巾，“這個好看?！?/br>
    林晚側(cè)頭，恰好對上他guntang的注視。

    ——

    繁華街道邊，外貌出色的一對男女引來萬眾矚目。

    兩人身高差很大，男人微微彎下腰，女生仍得踮起腳尖，才能將手中的灰色圍巾套在他脖子上。男人視線向下，瞧著她專心致志地折騰著圍巾系法，接連變更好幾次樣式，他都沒有不耐煩。

    咔嚓。

    有人偷拍了一張照片，發(fā)覺他的視線穿透人群瞧過來，猶如銳利的刀。路人打寒顫，下個瞬間又見他淡淡將視線收了回去，繼續(xù)乖乖地隨女生擺弄，像在收起爪牙蹲坐在地的大狼狗。

    路人依舊保存下那張照片。

    警戒心永遠(yuǎn)在正常水平以下的林晚毫無察覺，光是費(fèi)盡全力思索著‘冬天男生圍巾的八種系法’，終于找出最好看的那種。林晚上下左右打量完，拉著陸淮去照鏡子，問他喜不喜歡。

    陸淮興致缺缺地瞄一眼，轉(zhuǎn)頭抓著淡粉色的圍巾劈頭蓋臉套下來。

    林晚掙扎：“干嘛你干嘛？”

    陸淮淡定自若：“回禮?！?/br>
    對著鏡子里仿佛江洋大盜般遮著半張臉的自己，林晚對小白臉兒的生活技能缺失有了更深刻的認(rèn)識。

    太慘了。

    她的小白臉兒不會煮飯做菜，也不會洗衣擦地，既不會整理也不會系圍巾，除了帥和畫漫畫似乎毫無可取之處。幸虧遇到她這么大方又善良的金主，不然肯定被踹出屋子喝西北風(fēng)。

    人美心善人間天使林小總。

    說得好！

    “圍巾是這樣……”

    她自賣自夸著，一邊剛?cè)∠聡碜鍪痉?。不料對方扒拉兩下覆蓋住她精美絕倫傾國傾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盛世美顏。

    林晚對此表示不解，“你是不是對圍巾有什么誤解？它是幫脖子擋風(fēng)的?！?/br>
    陸淮眼珠一挪。

    林晚循目光望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圍觀對象。立即拉起圍巾擋住整張精美絕倫傾國傾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盛世美顏，當(dāng)場來個惡人先告狀，“你怎么不提醒我？”

    陸淮：“提醒了。”

    不然遮你臉干嘛？

    林晚干巴巴瞪著‘不懂事’的陸淮：“還頂嘴？”

    嘖。

    陸淮回以認(rèn)錯三連，“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不敢?！?/br>
    非常沒底線沒原則。

    但林晚深以為這才是小白臉兒的正確打開方式，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捂著臉、壓低聲音道：“我們先進(jìn)去躲躲?！?/br>
    其實(shí)是趁機(jī)進(jìn)去逛逛吧？

    陸淮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翻本子捏布偶，像個新奇的小孩似的這兒看看那兒看看，甚至拿起個兔子耳朵發(fā)箍在鏡子前擺弄。

    此時陸淮也想好心提點(diǎn)一句：注意你的身份吧小傻貓兒。

    誰知她轉(zhuǎn)頭勾勾手指，趁他湊過去的當(dāng)兒，眼疾手快將發(fā)箍扣在他頭上。下半張臉藏在粉嫩圍巾中，兩只眼睛倒是水靈靈的。

    “好看不？”

    她晃著腦袋，得意忘形道：“喜歡林總就買給你?！?/br>
    陸淮瞅瞅腦袋上傻兮兮的長耳朵，再瞅瞅眼皮底下傻兮兮的小金主，懶懶吐出倆字：還行。

    顯然林總對他的回答既詫異又滿意，隨即歡快拉著他繼續(xù)掃蕩飾品店，開啟買買買模式。

    摸著良心說實(shí)話，陸淮頭一回見人買這些小東西買的津津有味的，幾乎買出百萬名牌的快樂，買出千萬豪宅的瀟灑與氣勢。

    可能這就是小林總的天賦。

    陸淮的天賦之一則是透明，既不覺得高檔名牌店奢華名貴，也不覺著街邊小店小家子氣。西裝革履的世界精英也好，穿背心大褲衩的路邊大爺也罷，他能十分自如地徘徊在每種場合每種人群邊，下個瞬間切換到新的世界。

    在這兒他負(fù)責(zé)給老板提東西。

    左一袋右一袋，雙手抱個軟綿綿的熊布偶，陸淮很認(rèn)真地覺得這只熊不如他百分之一好看。但介于林總的‘頂嘴警告’，他選擇看破不說破，繼續(xù)陪林總四處溜達(dá)。

    林晚好像心情很好。

    她始終保持著笑，仿佛吸收了太陽的溫度，傳達(dá)著一種奇怪的積極的能量。這小家伙哭得時候肝腸寸斷，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哭出來給你看的模樣；笑起來也像是使勁力氣，要把這輩子的高興用完似的。

    畫《校園甜心派》的時候，陸淮難以理解普通人的心理，大少爺情迷樂觀貧窮少女什么的……比童話更不帶智商。他那時候沒在意。反正他知道正常人的心理卻從未理解，正常人則是連他在想什么都猜不透。

    但在這個時候，稍微有種‘啊，原來是這樣’的感悟。

    就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陸淮陸淮?！?/br>
    林晚指著電影院門口的海報(bào)，“我想看電影?！?/br>
    看唄。

    陸淮想：我能拿什么拒絕你？

    ——

    愛情片搞笑片治愈片和懸疑片四選一，當(dāng)然是選擇懸疑片。

    林晚看中的是一部德國懸疑犯罪片，主講年少輕狂的小伙子們組成黑客團(tuán)四處張揚(yáng)。男主入侵國際安全系統(tǒng)，將盜取到的員工名單上交給網(wǎng)絡(luò)上的黑客大神，渴望得到‘能力認(rèn)證’。不料名單中數(shù)位臥底因此喪命，男主由此卷入謀殺案中，成為頭號嫌疑犯。

    電影從男主自首開始，通過回憶講述始末。

    這種結(jié)構(gòu)設(shè)置在懸疑片中很常見，林晚喜歡稱之為‘代入式口述結(jié)構(gòu)’。借主角之口回憶始末，故事中的主角往往不是主角，而是個引人同情的小弟——雖然參與犯罪行為，但目的不壞或是本性不壞。

    等觀眾徹底代入情感時，導(dǎo)演會幡然揭開真相：不好意思，這個故事只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觀眾驚詫，內(nèi)心情緒久久難以平復(fù)，很快又會發(fā)現(xiàn)故事似乎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實(shí)性。再降至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二十，結(jié)局落點(diǎn)甚至可能顛覆整個故事。

    林晚對這類題材百看不厭，最喜歡推測主角的故事里有多少水分。

    在這部電影中，男主自稱三位小伙伴全部被黑客大神謀殺，他愿意將功贖罪幫助警方抓到黑客大神。而電影高潮則是黑客大神落網(wǎng)，審訊官開始懷疑所謂‘黑客團(tuán)’的存在，又發(fā)覺男主的母親自殺于精神疾病。

    觀眾們開始議論男主糾結(jié)是不是人格分裂，或是臆想癥。

    林晚覺得沒那么簡單。

    她往作出自己的推斷，偏頭撿顆爆米花丟進(jìn)嘴里。熒幕微微一亮，她的余光眼角里出現(xiàn)陸淮的側(cè)臉。他不在看電影，而在一眨不眨盯著她看。

    林晚將眼珠子轉(zhuǎn)回來。

    表面上若無其事看著電影，心中默數(shù)二十秒，她飛快回瞄一眼，發(fā)現(xiàn)陸淮依舊盯著她看。且變本加厲地將手肘靠在支架上，掌根托著下巴，五官明滅模糊。

    他經(jīng)常這樣。

    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地靜靜看著你，目光像是鋪天蓋地的網(wǎng)，又像是獵人手中已上膛的槍口，眼神聚焦起濃重的壓迫力。

    林晚搓了搓手臂：“我怎么覺得有點(diǎn)冷？”

    又側(cè)頭問：“你覺得男主有沒有精神疾??？”

    她怕打擾別人，聲音壓得又輕又細(xì)。

    陸淮不答反問：“他口袋里有什么？”

    林晚想了想，“方糖？”

    開場男主給審訊官變了個魔術(shù)：四顆方糖變成一顆，意在解釋網(wǎng)絡(luò)中沒有絕對的安全系統(tǒng)。但如果當(dāng)做官方暗示……

    林晚靈光一閃，“黑客團(tuán)本來就有四個人，男主故意讓審訊員懷疑他有精神問題。等審訊員找出‘真相’，‘魔術(shù)’成立，四個人就變成一個人了?！?/br>
    陸淮慵懶地瞇起眼：“你不傻。”

    這孩子咋就學(xué)不會好好說話討好金主？

    林晚連忙塞他一桶爆米花，“多吃爆米花少說話?！?/br>
    不然早晚把你趕出去喝西北風(fēng)。

    陸淮抱著爆米花，沒吃，忽然將腦袋靠過去。不等林晚發(fā)話，他先合上薄薄的眼皮，猶如衛(wèi)兵般有序排列著的一排睫毛垂蓋下來，淡淡的影落在下眼瞼處。

    這又是哪門子討好方式？或者算撒嬌？

    純情林總偷偷摸摸拿小眼神去觀察他，懷疑炒魷魚話題把小白臉兒給嚇壞了，情急之下連美人計(jì)都使出來了。

    不過……他睡覺的時候可真無害。

    林晚扭回頭看電影，心思已經(jīng)飄走很遠(yuǎn)。

    真要追究起來，最開始她是怕他的。

    是那種說不上來的怕，光瞧上一眼便能直覺判斷這家伙不好惹的怕。不過他總在關(guān)鍵時候出沒，每次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林晚這提防心一下去，遲遲沒能撿回來。

    但有的時候，像剛才那種瞬間，她還是怕他，最怕他的眼神。

    那是種動物性的眼神。

    用言語描述起來有點(diǎn)中二，但當(dāng)那雙眼擺在你眼前時，你會下意識聯(lián)想到叢林中自由生長出來的成年野物。它趴伏在地面上，長長的尾巴在空中悠悠打轉(zhuǎn)兒，看似百無聊賴。實(shí)際上四肢蘊(yùn)滿力量，尖利的爪和牙齒藏在表面之下，腹中殘留著尚未消化完全的獵物血rou。

    還會聯(lián)想到動物頻道講解員jiejie字腔正圓的告誡：在野外遇到大型野獸的話，千萬不要逃跑，否則反而會引起它的注意哦。

    是不是……不該離陸淮太近呢？

    截止到目前為止，參演網(wǎng)劇，被黑，被顧瑤打巴掌又拿到生日邀請函，關(guān)鍵劇情點(diǎn)從未缺席。時裝周與人際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不在劇情內(nèi)，說不準(zhǔn)是劇情可扭轉(zhuǎn)，還是小說細(xì)節(jié)任由發(fā)揮。

    在這種處境下，林晚沒辦法相信任何人。

    包括面冷心微熱的直男季楠之，也包括小說中并不存在的張助理、陳白等人。她盡量做著獨(dú)自奮斗的心理建設(shè)，軟弱的情緒最終全部涌向陸淮。

    那個拒絕喬喬的陸淮。

    不知不覺間她開始習(xí)慣他依賴他，小心翼翼貼過去，又怕他也會翻臉踩上一腳，把她送入萬劫不復(fù)的地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