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又困惑了。莊妃如此性子，也年輕不再，聽聞也沒什么恩寵，那為何皇后還需看在皇上的面子對莊妃客氣？

    此時(shí)此刻，她才終于明白，她到底是自視過高了！

    本以為她進(jìn)了宮，能夠很快查清楚前世構(gòu)陷靖安侯府的事情，可如今進(jìn)了宮中才真正清楚，后宮之中到底有多復(fù)雜。后宮中各有各的心思不說，還有一堆眾人皆知的小秘密。

    她覷著太子的臉色，低聲道：“父皇看來對莊妃還有舊情。”

    沒成想，太子卻又將手放在她的頭上，摸了又摸，嘴角微彎：“這些腌臜事兒，你就別問了。只需知道莊妃即使能在宮中橫著走，也不能對你不敬。要不然……”他話未說盡，可墨黑的眼眸卻閃過一絲鋒利。

    童珂歪著頭看了他一眼，心中略微有些別扭。他怕是全心全意將她看做太子妃，他的妻子，才會(huì)這般對她知無不言吧。只不過……

    她別過臉，她念他的好，但是如若未來他對靖安侯府出手，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怎么不吃？”太子沒注意她的神色，只是看案幾上的點(diǎn)心都沒有動(dòng)過，皺眉問道，“還是不喜歡嗎？”

    童珂正煩惱著，沒好氣地說：“都是甜的，膩得慌。”說完，她被自己嚇了一跳，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怎么會(huì)在太子面前露出這幅樣子？

    聞言，太子稍稍愣了下，他見過她氣勢凌人的模樣，見過她奔放的模樣，卻沒見過她現(xiàn)在對親近的人特有的親昵抱怨。他不自禁嘴角微勾，低笑道：“那就都撤了。齊嬤嬤，你讓人做點(diǎn)爽口的來。”

    齊嬤嬤見兩位主子氣氛正好，太子也因著太子妃笑得多了起來，也滿臉笑容，“老奴這就去?！?/br>
    童珂愣怔，這事情發(fā)展得有點(diǎn)不對勁。

    第31章 分歧

    齊嬤嬤板著臉帶著王嬤嬤往東宮內(nèi)院走, 心里卻嘀咕個(gè)不停, 也不知道太子妃叫王嬤嬤過來干什么！她瞥了一眼身后安安分分的王嬤嬤, 見王嬤嬤早就沒有太子大婚當(dāng)天那種張揚(yáng), 頓時(shí)滿意地頷首：“進(jìn)去之后警醒著點(diǎn), 別惹太子妃不痛快?！?/br>
    “齊jiejie放心, 我一切都聽太子妃娘娘的話，絕對不會(huì)多少一句話?！蓖鯆邒哌@些天過得十分糟心, 先是莫名其妙將瑞王送給太子的盆栽給澆死了, 被罰了一通；之后又莫名其妙吃壞了肚子, 鬧得整個(gè)人都快要虛脫了。

    接二連三幾件事情之后, 她就明白了，肯定有人在對付她。只不過她不知道是誰，不過也對，在東宮也只有太子妃了！

    她恨得牙癢癢, 偏偏人有尊卑，她也沒得法子。這次不管太子妃如何整治她, 她也只能低首順服。

    兩人進(jìn)了內(nèi)殿就見太子妃的三個(gè)貼身丫鬟圍在太子妃身旁, 嘀嘀咕咕說個(gè)不停。王嬤嬤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前面的齊嬤嬤，又低下頭, 匆匆跪倒地上, “請娘娘恕罪！老奴當(dāng)日也是昏了頭, 竟然敢在不分尊卑在太子妃面前胡言亂語，請娘娘責(zé)罰?！?/br>
    童珂含笑瞥了王嬤嬤一眼，見她原本滿臉橫rou的臉現(xiàn)在都能見到高高的顴骨了, 略略吃了一驚，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整治她的。

    童珂笑笑：“王嬤嬤這說得哪里的話？本宮確實(shí)才進(jìn)宮，力有所不逮是必然的，母后沒把本宮當(dāng)外人，將王嬤嬤遣來教我規(guī)矩。本宮感謝母后都來不及，哪里會(huì)怪罪嬤嬤你?！?/br>
    “只是本宮這些日子忙得腳不著地的，也顧不上許多，倒是怠慢嬤嬤了?！?/br>
    王嬤嬤只覺心驚rou跳，不知道太子妃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低著頭低聲道：“娘娘言重了。都是老奴的不是?！?/br>
    童珂也沒揪著這點(diǎn)掰扯，直接道：“這次叫嬤嬤過來也是想著這東宮亂糟糟的，想問問嬤嬤的意思，愿不愿意來東宮伺候在本宮身邊。”

    一句話嚇得王嬤嬤簡直要跳起來了，她凄厲地喊道：“太子妃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請?zhí)渝锬镳埫?！?/br>
    童珂似乎被她尖利的叫聲嚇到了，頓時(shí)皺起了眉頭，沒有應(yīng)聲。

    齊嬤嬤見了，一把捂住王嬤嬤的嘴巴，呵斥道：“你這是哪里學(xué)的規(guī)矩？在主子面前這般大聲？”

    王嬤嬤剛進(jìn)宮的時(shí)候就見過元后身邊的齊嬤嬤，能干又聰慧，這個(gè)時(shí)候也興不起作對的念頭，只是拉開齊嬤嬤的手，無言地猛磕著頭。

    不過一會(huì)兒，王嬤嬤的額頭就流出鮮血。

    見童珂皺起眉頭，妙蘭示意妙竹和妙奇上前將王嬤嬤抓住，高聲道：“你這是何意！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搞得好像是太子妃逼迫你似的！再說又不是要你命！娘娘只是想讓嬤嬤做教引嬤嬤罷了，又不是要你的命。”

    “教引嬤嬤？”被敷住雙臂的王嬤嬤一愣，吃驚地看向童珂。

    童珂仿若沒有看見，垂眸道：“既然嬤嬤不愿意，就回母后身邊吧。”

    王嬤嬤猛地掙脫妙竹和妙奇，膝行向前幾步，“娘娘，娘娘，老奴愿意留在東宮伺候娘娘！”

    “愿意么？”童珂悠悠地端起茶盞，聞著六安瓜片的清香，只覺心情好了很多。

    “老奴心甘情愿伺候太子妃娘娘，如有背叛，天打五雷轟！”

    “嬤嬤也不必發(fā)這般重的誓，只要好好伺候著就成。起來吧。”童珂沒在意王嬤嬤的態(tài)度，只是看被她教訓(xùn)過的妙蘭、妙竹和妙奇。還不錯(cuò)。

    王嬤嬤擦著額頭上的汗，跟著齊嬤嬤往外走，只覺整個(gè)人從生死關(guān)頭跑回來了似的，她笑呵呵地沖著齊嬤嬤說：“原來是我誤會(huì)太子妃娘娘了，看來娘娘也是個(gè)隨和人。”

    齊嬤嬤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直覺不對勁?？煽粗矍斑@個(gè)憨貨，也沒討論的欲望，倒不如去跟崔鳴聊聊。她一把甩開拉著她袖子的王嬤嬤，“你自己去搬東西吧，你就住我隔壁。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王嬤嬤愣了愣，見齊嬤嬤走遠(yuǎn)了，才冷啐了一口，“我呸，真以為伺候過元后就是什么高貴人了不成？”

    **

    “殿下，咱們真的不招攬一下王孟若嗎？”

    太子太傅閔君坐在太子左邊下首，頭發(fā)花白卻眼神清明，直直地盯著上首的太子，“殿下，此次王孟若提出將流民分撥到各州府，種種跡象表明圣上很是欣賞王孟若，如若這次他的法子又奏效了，怕是他會(huì)立馬升遷?！?/br>
    “殿下，閔大人說得對?！碧犹：慰狄娞硬粍?dòng)聲色，也頗為費(fèi)解，只能依言勸解，“咱們不招攬王孟若，怕是王孟若就會(huì)倒向瑞王。這對我們而言，怕是不利?！?/br>
    “我倒是不覺得。”太子少保錢平陸跟上了年紀(jì)的閔君和何康不同，他本就是子承父業(yè)，又年輕，對太子妃和王孟若之間的事更要清楚些。他本就不同意在太子面前提這件事，就是太子不在意，也不知道王孟若會(huì)不會(huì)在意。倒不如遠(yuǎn)著些，反倒安靜。

    “錢大人這是何意？”閔大人一見能做兒子輩的錢平陸反駁，立刻皺起眉頭，一副“你要是說不出理由來，就要你好看”的模樣。

    錢大人笑道：“王孟若畢竟年輕，這次想著這么中用的法子，可下次就不一定了。再說這個(gè)時(shí)候，王孟若正是熱門，大家都盯著，我們再湊上去也不好?！?/br>
    閔大人和何大人聞言也俱是冷靜下來，太子因著病弱，圣上又正是壯年，不得不蟄伏。

    “也罷，也是我們這兩把老骨頭不冷靜了些。畢竟像是王孟若這種新起之秀不多?！焙未笕说馈?/br>
    這時(shí)太子才開口道：“這和太傅、太保有何干系？都是為孤好。孤身子不好，才累得兩位大人煩憂?！?/br>
    一番話說得兩人極為舒心，閔大人更是笑道：“殿下真是太客氣了。殿下也不必為了身體的事情煩憂，殿下都大婚了，以后有了太子妃的悉心照顧，肯定會(huì)好起來的。那我們這把老骨頭也就不在這里叨擾了，太子保重身子?！?/br>
    太子接連應(yīng)下，“孤送兩位出門?！?/br>
    “不必不必，在屋里待著就可。”閔大人和何大人拱手行禮之后走了出去。

    見兩人走遠(yuǎn)了，太子臉色猛地沉下來，只覺喉嚨癢癢的，連忙捂著帕子咳出聲來。錢平陸連忙過來攙扶，“太子，快坐下?！闭f著端了盞茶遞給太子，讓他壓一下。

    太子沒接，勉強(qiáng)壓下咳意，盯著手中臟了的帕子，瞳孔微縮。眼底卻隱隱露出寒光，令人心驚膽寒。

    錢平陸依言將茶盞放回去，他跟太子一起長大，對太子的心思也略知一二。他見太子這幅樣子，坐到一旁低聲勸道：“你也不必如此介懷，反正現(xiàn)在你都大婚了，童家小姐也是你的太子妃了。事已成定局，想必王孟若不會(huì)做什么的。”

    太子攥緊拳頭，嗤之以鼻：“如若王孟若真的不在意，就不會(huì)在這個(gè)關(guān)口冒出來。”

    錢平陸心里一動(dòng)，“你的意思是？”

    太子眼神微閃，直直地看向他：“他遞上來的折子我想法子看過了。巧合的是，跟昨兒我寫的東西相差不多?！?/br>
    錢平陸大驚失色，驚呼：“什么？”說完驚覺自己的聲音有點(diǎn)大，又壓低聲音道：“你不會(huì)是懷疑有人將你的點(diǎn)子偷了出去遞給了王孟若？”

    “不會(huì)！”太子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過是懷疑童珂罷了。他見錢平陸不以為意，直言：“珂兒沒有進(jìn)過我的書房。況且東西被我收在抽屜里，不可能被人偷走。本來我想著將東西整理好就交給下面的人，找人出頭，也能為咱們添一個(gè)虎將?，F(xiàn)在怕是算盤落空了?！?/br>
    “不是被人偷走的，那王孟若是怎么知道的？難不成你們兩人還心有靈犀？”說著錢平陸也覺得好笑，哈哈笑了起來。

    他還沒笑兩聲，就見太子冰冷的眼神乜過來，頓時(shí)蔫了下去?！澳窃趺崔k？”

    太子聞言若有所思，“為今之計(jì)，要先搞清楚王孟若遞的折子是他自己寫的還是別人幫他寫的。他只是一階編修，哪里知道朝政時(shí)事？要真是他寫的，那就要搞清楚他知不知道他的想法跟我一致?！?/br>
    “行！我這就去辦。”錢平陸說完行禮退了出去。

    “殿下?！?/br>
    太子聽到崔鳴的聲音，抬頭望過去，問：“何事？”

    崔鳴見太子語帶怒氣，頓時(shí)脊背僵硬，低聲道：“齊嬤嬤在門外候著，說是有事稟告?！?/br>
    太子瞥了他一眼，“她沒跟你說過有什么事兒嗎？孤不想被人欺瞞！”

    崔鳴暗嘆自己倒霉，偏生撞到太子心情不好的時(shí)候，可也沒法子，只能實(shí)話實(shí)說：“太子妃娘娘將王嬤嬤調(diào)到身旁了，齊嬤嬤覺得事情有點(diǎn)不對勁，才過來稟告一聲?！?/br>
    “王嬤嬤？”

    “就是皇后娘娘身邊的那個(gè)，被您留在東宮磋磨了兩天脾氣的那個(gè)?！?/br>
    太子沉默了下來，半晌才輕笑起來，“果然跟別人不一樣。你們別管，就讓太子妃折騰著，總有一天她會(huì)明白孤是真心愛重她”

    第32章 試探

    朝陽初升, 金黃色的朝霞映照在東宮仰面芙蕖浮雕垂花門的琉璃瓦上, 流光四溢。過了抄手游廊, 就見王嬤嬤立在正院門口高聲呵斥著蹲在石子路上的小宮女, “還不趕緊把路上的小石子給撿完了！待會(huì)兒太子妃出門要是被磕著碰著, 你們擔(dān)待得起嗎？”

    見小宮女大話都不敢說, 捧著齊膝高的竹籃埋頭撿石子。王嬤嬤更是得意地咂咂嘴，看向墻角處正跟妙蘭低聲說話的齊嬤嬤。見齊嬤嬤看都沒這里一眼, 她無趣地冷哼一聲。

    齊嬤嬤不在意, 旁邊的妙竹可看不過眼了, 見王嬤嬤這般得意憋了一肚子的氣。她一把拽過跟齊嬤嬤說話的妙蘭, 瞥了一眼王嬤嬤，大聲喊道：“你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兒？沒看見別人都把你記心里，就瞅著功夫給你排頭吃呢！”

    妙蘭對妙竹的想法了解得透透的，聞言只能無奈地對齊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 扯著妙竹回了屋里。

    妙蘭輕輕撩開帷帳，見太子妃正睡得香甜, 躡手躡腳將妙竹拉到窗腳下, 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頭，嗔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妙竹噘嘴：“我也想忍??！可你沒看到王嬤嬤那個(gè)鼻孔朝天的模樣, 簡直要伸到天上去了！也不怕鼻孔灌了雨！”

    一番話說得妙蘭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無奈地說：“不管怎么樣, 也不要壞了娘娘的事兒。”

    “我也不想啊，可我看齊嬤嬤根本就不接茬，而且我看齊嬤嬤待咱們挺好的呀?！泵钪窭钐m的袖子搖了搖。

    妙蘭聽到這里, 肅了臉色，一把扯開妙竹的手，厲聲道：“你可別忘了我們的主子是娘娘，難不成誰對你好誰就是好人了嗎？你要是這般想的，就馬上回靖安侯府去，別在這里給娘娘添麻煩！”

    妙竹從來沒有受過這般狠厲的訓(xùn)斥，眼淚立馬就涌了出來，卻也不敢哭出聲，委屈得不得了，“我沒有，我只是覺得……”

    “你覺得什么？”

    妙竹整個(gè)人猛地僵硬起來，渾身從骨子里往外冒著縷縷寒氣，她匆匆回身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一頭柔順青絲披在童珂正紅繡并蒂蓮宋錦褻衣上，眉目犀利，垂眸俯視跪在地上的妙竹，語氣淡然：“說，你覺得什么？”

    只簡簡單單一個(gè)“說”字卻令妙竹整個(gè)人哆嗦了一下，咬著嘴唇怎么都不敢出聲。

    也被嚇了一跳的妙蘭這才醒過神來了：“娘娘，妙竹什么都沒干，剛剛奴婢只是提醒她?！?/br>
    童珂透過雕刻萬壽富貴竹的窗欞往外看去，看到自覺退到院子中央的齊嬤嬤，心里不是滋味。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齊嬤嬤怕是早就明白了她抬舉王嬤嬤，就是為了掣肘齊嬤嬤。可齊嬤嬤卻什么都沒有做，反而退了一步，一副“你鬧任你鬧”的模樣。

    “起來吧。”

    妙竹手腳一軟，差點(diǎn)沒栽倒在地，幸好妙蘭拉了她一把。兩人埋頭怯怯地縮到一旁。

    “以后管好你的嘴，要不然本宮就不要你了?！蓖孀旖呛?，說出的話卻冰涼刺骨。

    妙竹猛點(diǎn)頭。

    “讓齊嬤嬤進(jìn)來服侍本宮?！?/br>
    妙竹松了口氣，急急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