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

    《安娜·卡列妮娜》里有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這份不幸，不獨屬于她一個人，還有千千萬萬家庭的不幸。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都不見得會看一眼。

    多少人在掙扎求生，卻有人想放棄生命。

    但雪茭難受，雪茭難受，他的心里就難受。

    “藺之華，我想把她留下來，讓她到高考結(jié)束……住在我這兒，馬上就要高考了，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給她慢慢解決家庭問題，或者走出家庭陰影了……”

    “這不是好辦法。”藺之華堅定地說。

    雪茭微微一愣。

    “她住在你這兒，就相當(dāng)于寄人籬下，哪怕你家里再歡迎她，她也會不自在的。而且她這么難受，說明她其實很在意她的家庭，她的家庭問題還在，她還是會難受，會分心?！碧A之華冷靜道。

    最關(guān)鍵的一點藺之華沒有說，他擔(dān)心劉佳雪會影響雪茭。

    她會擔(dān)心劉佳雪的狀態(tài)，就會為了照顧她而分心。

    可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不可以分心的時候了。

    “那我……”雪茭咬了咬下唇。

    “茭茭，這個時候不是你該做什么的時候，而是她自己該做什么?！?/br>
    “嗯？”雪茭一愣。

    藺之華教她：“你問問劉佳雪，你爸爸和她mama的關(guān)系，真的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嗎？”

    雪茭安靜了下來。

    她其實也一直有這個疑惑，如果真的有那么糟糕……為何還不離婚？

    “她mama如果從內(nèi)心嫌棄她爸，她自己開著餐廳，還算有幾個錢，又會收拾自己，卻為何沒有出軌？他的爸爸如果被他媽罵，心里有怨氣，自己有一門廚師的手藝，為什么不離開？不分手？”藺之華幾個問題反問了回來。

    雪茭立刻想明白了——

    “對！佳雪的爸媽，不一定沒有感情，如果是這樣的話，佳雪的出生也不是她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她的爸媽也許不是不愛她……是不會愛她，就像他們夫妻一樣，不是不愛，是不會表達(dá)?！?/br>
    藺之華輕輕笑了：“對，你說得對。她的壓力來源于自己下滑的成績和家庭，前者只能她自己解決，后者解決了，她心里的負(fù)擔(dān)應(yīng)該會少很多。”

    “謝謝你！”雪茭找到了突破的關(guān)鍵，惶恐徹底消失不見。

    “不用謝我，你早點休息吧，明天再和她好好談?wù)?。?/br>
    “好！晚安！”

    電話那頭聲音輕輕，帶著溫暖：“晚安?！?/br>
    雪茭合上電話，轉(zhuǎn)身回去。

    剛剛從陽臺進(jìn)來，腳步突然頓住。

    那兒站了一個人，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聽見了多少。

    雪茭心口一緊，緩緩張嘴——

    “哥?！?/br>
    他聽見自己叫藺之華的名字了嗎？

    第72章

    雪茭看著他，好半天沒說話。

    對面站著的男生微微挑眉，問：“又在跟你的神秘朋友打電話？”

    雪茭尷尬地?fù)蠐项^：“是……”

    程明澤喝了口水，道：“茭茭，其實你有問題也可以求助我和爸的，我們也可以幫助你?！?/br>
    “好……”雪茭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問題，她和程朔以及程明澤總是開不了口，但對著藺之華，她卻能很輕松的什么都告訴他。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

    “行了，快上去睡吧?！背堂鳚奢p松說。

    雪茭握著手機(jī)，點點頭：“好的?！?/br>
    然后快步上樓。

    程明澤還站在客廳，目光盯著一處，一動不動，然后手用力，捏緊了手上的杯子。

    藺之華！

    原來是藺之華！

    ——

    雪茭從客廳離開以后松了口氣，程明澤的視線讓她覺得有壓力，但她又必須承認(rèn)的是——每當(dāng)有困難或者有問題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藺之華。

    雪茭推開門，正好看見劉佳雪坐在床上，茫然地四下張望。

    聽見腳步聲，她才立刻轉(zhuǎn)了過來。

    “茭茭……”聲音帶著兩分后怕。

    雪茭輕輕微笑，然后靠近她：“佳雪，你怎么醒了？”

    劉佳雪搖搖頭，看著雪茭：“你去哪兒了？”

    “下去喝了點水?！毖┸崎_被子，躺下，然后側(cè)頭，“我們聊聊天吧?！?/br>
    劉佳雪一愣。

    雪茭道：“佳雪，我覺得你的父母可能是愛你的，甚至你的父母是相愛的?！?/br>
    劉佳雪瞳孔一縮，然后下意識反駁：“不可能的！”

    雪茭輕笑，搖搖頭，帶著無奈：“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為什么爸那么喜歡我媽，我媽離異帶著孩子，尤其這個孩子是以前的我，叛逆、惹是生非。而且我外公離開后家里什么也沒有了，以前我覺得我媽這不是那不是。爸卻不一樣，他雖然也帶著孩子，可是我哥程明澤很優(yōu)秀，他自己開著很大的一個公司。情商高，智商高，按照我二嬸那話就是……看上我爸的，就是長得好看的妙齡少女也有一大堆，前仆后繼?！?/br>
    “那為什么……”劉佳雪下意識追問。

    雪茭抬頭，看著她，輕笑：“就是沒有為什么，我爸就是喜歡我媽。我有時候覺得我媽犯傻，我爸卻總是笑著給她解釋，給她講清楚。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我爸都很少兇我媽。”

    劉佳雪微微愣神。

    雪茭繼續(xù)道：“我媽對待我爸也是，雖然她總是犯傻，可她聽我爸的，因為她信任我爸，她相信我爸從不會騙她，也不會傷害她。夫妻兩個人，有常人不知道的互相喜歡，感情這種東西，誰又說得清楚呢？”

    “我爸媽……一點也不溫情……”劉佳雪咬住下唇，輕聲道。

    雪茭搖搖頭，堅定道：“不一定溫情才是夫妻的相處之道，佳雪，你爸要是不喜歡你媽，為什么不離開那個天天罵他的女人？你mama如果不喜歡你爸，為什么不找個其他喜歡的男人在一起？你mama是有這個條件的?！?/br>
    劉佳雪愣住。

    “他們可能真的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如果不是為了喜歡在一起，那就是為了孩子。佳雪，如果他們不是相互喜歡，是為了孩子在一起，那你說，他們不愛你嗎？”雪茭看著劉佳雪，認(rèn)真反問。

    她的視線真誠認(rèn)真，讓劉佳雪將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聽了進(jìn)去，并且……認(rèn)真想了起來。

    雪茭躺下，蓋好被子：“不是每一對夫妻之間都是溫情的，這可能跟性格有關(guān)，人這一輩子，可以選擇任何東西，甚至還可以選擇死亡。但只有出身不可以選擇，你投胎成為了你mama的孩子，她又是這個性格，你沒得選擇?！?/br>
    “我以前也很難受，我覺得我媽有很多問題，甚至她愛我的方式都是錯的，她懷疑我、質(zhì)疑我、不護(hù)著我，可是她生了我，又養(yǎng)育我，還愛著我。我這一輩子不一定會回饋她愛，但我一定會回饋她尊重?！?/br>
    雪茭打了一個哈欠，顯然，她非常困了。

    這個時間已經(jīng)在她平時睡覺的時間很后面了。

    “所以佳雪……你可以……和你爸爸……談?wù)劇纯此瓕δ銒尩摹捶ā毖┸f著，睡了過去。

    很快，輕輕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劉佳雪坐了好一會兒，漸漸冷靜下來，然后扭頭，看向安安靜靜睡著的雪茭。

    她動了動，也躺了下去，輕輕將頭挨著雪茭的肩膀。

    輕聲說：“謝謝，晚安?！?/br>
    隨即，輕聲閉上了眼睛。

    ——

    半夜，李思桐在睡夢中突然哭了。

    她的手腳不停揮動，嘴里喊著：“茭茭！你們放開我茭茭??！”

    “茭茭——”

    程朔驚醒，趕緊抱著她——

    “思桐，思桐，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李思桐被他晃醒，睜開眼睛就大喊：“茭茭！我的茭茭！快救救茭茭！”

    “茭茭很好，茭茭在你上面睡覺呢，思桐思桐，你清醒一點，只是做夢，只是做夢?！背趟繁е煌?qiáng)調(diào)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溫柔安撫。

    李思桐終于冷靜下來，從夢魘中醒過來，滿臉淚水。

    她突然抱住程朔，將手腕遞到嘴邊，狠狠咬下去。

    程朔一驚，趕緊拉出她的手，上面已經(jīng)帶著紅色牙印，可見力氣之大。

    手拿出來以后，李思桐像是一股郁氣發(fā)不出來，急得發(fā)出重重的喘息聲，手拍著胸口，帶著窒息感。

    程朔把自己的手臂遞了過去，李思桐兩眼通紅，咬了下去。

    她到底記得是自己愛的人，下不了狠手，很快冷靜下來，松開牙。

    程朔一直拍著她的后背，安撫著她。

    李思桐微微閉眼，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流。

    她夢見自己死了！

    然后茫然地跟著自己的女兒，看著那些人惡意引導(dǎo)顧雪茭，讓她成為了一個誰都厭惡的存在。

    在夢里面，除了壞人，他們家沒人過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