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xù)的話，徐晚星沒有再聽下去。她怔怔地在走廊上站了片刻，默不作聲回到了房間。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那一點小小的凍瘡，連她自己都沒有在意過，卻被羅學(xué)明看在眼里，記在了心里。

    徐晚星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眶，然后拍拍自己的臉。

    打起精神來，徐晚星！

    這次一定要拼盡全力好好考！

    第三十章

    踏進(jìn)考場前，羅學(xué)明一反常態(tài)，沒有一句碎碎念，只言簡意賅拍拍兩個孩子的肩膀：“放輕松，好好考?！?/br>
    張永東和他一比，還是嫩了點，面上顯露出些許緊張的苗頭，還在拼命想點注意事項，好提醒提醒兩個孩子。

    最后是羅學(xué)明拍拍他：“行了，孩子們都知道了?！?/br>
    在兩位老師期盼的目光下，徐晚星和喬野走進(jìn)了考場。

    全市十幾所中學(xué)，選拔出了幾十個物理好苗子，填滿了兩間教室。

    六中還有一個叫李佳遠(yuǎn)的高三學(xué)生也參加了復(fù)賽，但他是和他的班主任一起來的，沒跟羅學(xué)明他們同行。

    在教室門口看到座位排序后，徐晚星才發(fā)現(xiàn)，她和李佳遠(yuǎn)在第一考場，而喬野在第二考場。

    她往教室里看了眼，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一半考生，全是陌生面孔。

    就連教室也異常陌生，和六中截然不同。

    喬野就在她身旁，目光從座次表挪到她身上：“怕了？”

    “開什么玩笑？我怕？”徐晚星一如既往的嘴硬，翻了個白眼，“這回爸爸來了，里面坐的那二十個好苗子才該瑟瑟發(fā)抖吧？”

    在她身后，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徐晚星一回頭，看見一張陌生面孔，白白凈凈的男孩子。

    那人笑著說：“你是徐晚星吧？我李佳遠(yuǎn)，高三的?！?/br>
    可惜座次表上，三個六中的人都隔著十萬八千里遠(yuǎn)。徐晚星在第一排，李佳遠(yuǎn)在最后一排，喬野干脆在另一間考場。

    三人很快往各自的座位走。

    臨走前，喬野看了徐晚星一眼，“比賽開始了？”

    徐晚星一下子顯得斗志昂揚起來，下巴一抬：“開始就開始，誰怕誰？”

    她像只斗雞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往自己的座位走，卻在落座那一刻，猛然愣住。

    在她的座位旁邊，有個異常眼熟的人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唇邊浮起一抹挑釁的笑，“喲，這不是我們六中校霸徐晚星嗎？”

    *

    徐晚星打過不少架，也結(jié)過不少仇，幫過不少朋友，也得罪過不少小人。

    眼前這個，就是梁子最大的一個，李奕辭。

    高一那年，李奕辭在她隔壁班，也是個理科出色的學(xué)生。他家境優(yōu)越，父母是上市公司的高管，之所以把他送去六中，而不是國重，純粹是因為他爺爺是六中的退休老教師，在六中也能給他提供更多的照顧與資源。

    張永東在年級上帶兩個班的物理，一個是徐晚星的班，另一個是李奕辭的班。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就因為張永東時常在隔壁班提起徐晚星的名字，再加上每次小考大考，徐晚星的理科都名列前茅，總是壓了李奕辭一頭，他很不服氣。

    兩人未曾見面，已生嫌隙。

    徐晚星一度聽說隔壁班有人看她不順眼，成天背地里說她閑話，起初也沒工夫搭理，只是后來流言越傳越難聽——

    “3班的徐晚星是關(guān)系戶，家長成天給他們班主任送禮，要不她一偏科生，還成天打架，早被開除了，還能當(dāng)什么狗屁課代表？”

    “她不是她爸領(lǐng)養(yǎng)的嗎？爹不疼娘不愛的，非親非故一個沒文化的大老爺們兒，干什么養(yǎng)著她？哈，指不定有什么惡俗的壞心眼呢?！?/br>
    說她沒有關(guān)系，但人身攻擊涉及到了老徐，徐晚星是一分鐘也不能忍。

    她在某天大掃除時，親自站在隔壁班門口，氣勢洶洶地叫了句：“李奕辭在嗎？”

    李奕辭家里有錢，平日里又是帶游戲機(jī)又是帶零食來學(xué)校，天長日久，身邊也圍了一群狐朋狗友。

    聞言，那群人紛紛回頭。

    “哎哎，是徐晚星！”

    “她找上門來了！”

    “辭哥，別跟她起沖突，她特能打，咱們硬碰硬不是對手！”

    李奕辭從小到大也是不吃虧的主，家里人眾星捧月似的把他養(yǎng)這么大，從來都順著他來，養(yǎng)出了這么一副惡霸大少爺?shù)男宰印?/br>
    他皮笑rou不笑走出去：“怎么，找我有事？”

    徐晚星冷笑一聲，從包里掏出一只牙刷遞給他，“同學(xué)，我來拯救一下你惡臭的嘴。沒事兒多刷牙，弄清楚嘴是嘴，屁股是屁股，別弄錯了器官的功能性，成天嘴里放臭屁。”

    教室里一陣哄笑聲。

    3班的人在走廊上看熱鬧，2班的人在教室里看熱鬧，大家都不敢插手惡霸們的爭斗，只目不轉(zhuǎn)睛望著這一幕。

    在夜市長大的徐晚星，見慣了麻將館里大人們的川味斗嘴，也與抄手?jǐn)偟目腿藗儾蹇拼蛘煈T了，李奕辭這種大少爺可不是她的對手。

    說吧，說不過。

    打吧，打不贏。

    可人在氣頭上，說不過就只能動手。實在打不過，他從地上爬起來，眼看著教室內(nèi)外看熱鬧的人都一臉同情或鄙夷地看著他，一股熱血往腦子里沖。

    下一秒，他沖進(jìn)教室里，想也不想拿起誰桌上的玻璃杯，啪的一聲摔地上打碎了，撿了塊碎玻璃片就沖出來。

    “老子跟你拼了！”

    那一下是朝著徐晚星的臉上去的，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徐晚星下意識偏過頭，抬手一擋，那片碎玻璃扎扎實實插在她小臂上，血流如注。

    后來，徐晚星被送去醫(yī)院，小臂縫了七針。

    再后來，兩人進(jìn)了政教處。

    那一幕被兩個班的學(xué)生看在眼里，不處理是不可能了。即便李奕辭的爺爺親自來學(xué)校求情，也壓不住這事。

    劉校長的態(tài)度很堅決：“這種惡劣風(fēng)氣，如果不嚴(yán)肅處理，那學(xué)校里豈不是個個孩子都能有樣學(xué)樣，稍有不順就打架？”

    處分的結(jié)果是，徐晚星和李奕辭分別記了大過。

    那一次，徐晚星被老徐拎回家痛打一頓，寫了千字檢討書。

    而李奕辭在家大鬧一通，一整個星期沒來上學(xué)。第二周，他轉(zhuǎn)到了肅德中學(xué)。

    徐晚星萬萬沒想到會在今日又碰見這個人，表情一滯，冷下了臉來。

    “喲，看見我不高興??？”李奕辭陰陽怪氣地翹著二郎腿，手里拿了支筆轉(zhuǎn)不停，“我倒是挺開心呢，在我的地盤遇見了老熟人?！?/br>
    徐晚星沒搭理他，從書包里拿出文具，目不斜視。

    “哎哎，我跟你說，以前我在六中的時候不覺得，還以為天下之大，就咱倆之間在物理上有得一拼。后來多虧你讓我轉(zhuǎn)校，我才發(fā)現(xiàn)天外有天，人外有人?！?/br>
    “……”

    “徐晚星，來了肅德，我才知道你算個毛。我們學(xué)校有人才，有精英教師，還有你們六中壓根兒比不上的資源?！崩钷绒o冷笑，“這一次，我讓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精英教育，精英學(xué)生。”

    徐晚星還是沒搭理他，只在監(jiān)考老師走上講臺那一刻，舉起手來。

    那中年女教師看過來：“什么事？”

    徐晚星指指旁邊的人：“老師，您能讓他閉嘴嗎？我在備考，這人一直在我旁邊瞎逼逼，吵死人了。”

    考場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到齊了，聞言都笑出了聲。

    李奕辭臉都?xì)獍琢耍骸澳阏f誰瞎逼逼？你再說一次？”

    徐晚星一臉誠懇望著老師：“您看，他還在瞎逼逼呢?！?/br>
    老師：“……”

    側(cè)頭看了眼男生，她說：“李奕辭，別說話了，專心準(zhǔn)備考試?！?/br>
    然后就低頭看著密封袋，自顧自地忙去了。

    徐晚星略微一頓，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在六中，肅德的學(xué)生，肅德的老師，人心是偏的。

    她看見李奕辭洋洋得意地朝她看了眼，壓低聲音說：“繼續(xù)告狀啊?？纯从袥]有人搭理你?！?/br>
    他們坐在第一排，即便壓低了聲音說話，那女老師也聽得見?？伤翢o反應(yīng)，壓根不搭理這邊的動靜。

    徐晚星笑了笑，冷冷地說：“仗著自己是地頭蛇，耍嘴皮子很有一套啊。我們考試見真章?！?/br>
    李奕辭也笑了：“成，你爹今兒讓你開開眼，看看你們那破學(xué)校有多垃圾，你有多垃圾?！?/br>
    徐晚星能聽臟話，能聽陰損謠言，但最不能聽的，就是有人說“你爹”如何，“你爸爸”如何。

    她火氣很大，但此刻不是發(fā)作的時候，干脆當(dāng)旁邊停了只蒼蠅，內(nèi)心默念了十遍“我不生氣”。

    發(fā)卷子那一刻，她很快老僧入定。

    即便要比，也不該比誰的嘴皮子更利索。她心知肚明，要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碾壓李奕辭，才會讓他最難受，才是最好的反擊方式。

    更重要的是，她的腦子里牢牢記得午后在走廊上聽見的那番話。

    她不能讓羅學(xué)明的期待落空。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在這一路上收獲的每一道期待的目光，都難能可貴，都不愿辜負(fù)。

    卷子很難，但有六中的物理老師們絞盡腦汁出的超綱題在前，這份考題做起來居然要順手得多。

    徐晚星還樂呵呵發(fā)現(xiàn)，有幾道選擇題，包括壓軸題，都和東哥他們出的初賽題有所重合。

    初賽是自己學(xué)校出題，但從復(fù)賽起，就是北京的老師出題，分發(fā)卷子到各個省市進(jìn)行決賽選拔。

    李奕辭那家伙還說六中垃圾，開什么玩笑，這是垃圾學(xué)校的垃圾老師能壓中的題？

    她聚精會神從頭寫到尾，草稿紙要了一張又一張。

    身旁的李奕辭看她好多眼，發(fā)現(xiàn)她進(jìn)度比自己快，當(dāng)下加快速度，一步也不愿落后。甚至，她要草稿紙，他也跟著開口要。

    那女老師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李奕辭狀態(tài)不對，在他第四次緊隨徐晚星討要草稿紙后，皺眉走到他旁邊，壓低了聲音說：“自己寫自己的，別被人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