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這種死亡凝視下，喬野很淡定地抬頭問：“有什么問題嗎？”

    有。

    問題還很大。

    徐晚星捏著手里的書，那句“到底最簡思路是什么”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問不出口。

    打死她也不想開口請教別人物理題。

    是物理而不是別的什么。

    尤其那人還是他！

    可最終還是憋不住了，在第二節(jié) 課下課時，徐晚星讓辛意給師爺帶句話：“就說我拉肚子上大號去了，課間cao晚點(diǎn)到。”

    她在廁所等了五分鐘，確定教學(xué)樓人去樓空后，才鬼鬼祟祟回到教室。

    趁著四下無人，她弓下腰就開始朝喬野的抽屜里摸索，試圖找到他的物理書。

    喬野的抽屜很整潔，兩摞書整整齊齊擺在一起，最上面放著他的校牌。

    徐晚星一摸，就摸到了那只金屬邊框、透明外殼的小玩意兒，拿出來一看，照片上的喬野正是他轉(zhuǎn)來第一日時，她在轉(zhuǎn)學(xué)資料上看見的那一張。

    藍(lán)底白襯衣，少年不茍言笑，卻眉梢眼角都透著春天的晴朗。

    光看皮囊，任誰都會忍不住被吸引。

    徐晚星多看了兩眼，只是兩眼。也就兩眼。意外就在這時候發(fā)生——

    第三節(jié) 是英語課，張春月準(zhǔn)備講語法，所以趁著課間cao的時間，提前來到教室寫板書?？伤叩胶箝T時，發(fā)現(xiàn)原本該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居然還有個學(xué)生。

    再仔細(xì)一看，那人鬼鬼祟祟貓著腰，從抽屜里掏了個什么東西出來，看得很起勁。

    張春月定住了腳，狐疑地叫了一聲：“徐晚星？”

    教室里的人顯然被嚇了一大跳，噌的一下直起腰、轉(zhuǎn)過身來，手一抖，那東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徐晚星心跳都快停了，卻還下意識彎腰撿起了那只校牌。

    可就這片刻功夫，張春月已經(jīng)大步流星走了進(jìn)來，質(zhì)問她：“你手里拿的什么？”

    徐晚星卡殼了，幾秒鐘后才說：“……校牌?！?/br>
    “誰的校牌？”

    “我的?！彼乱庾R把手背在了身后。

    張春月瞇起眼睛：“是嗎？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剃了個平頭？”

    “……”

    “不拿出來我也知道，也不看看你在誰的座位上?！笨纯磫桃暗恼n桌，再看看徐晚星，張春月生氣地說，“徐晚星，你英語成績這么糟糕還不努力，卻把時間用在早戀這種事情上，這樣合適嗎？”

    什么？

    咔嚓一聲，徐晚星的腦子里有根弦斷掉了。

    她，她說什么？

    早，早戀？！

    不多時，學(xué)生們陸陸續(xù)續(xù)從cao場上回來了，開始準(zhǔn)備上第三節(jié) 英語課。

    喬野發(fā)現(xiàn)，他的前桌又不見了。

    而辦公室里，羅學(xué)明收到了張春月的檢舉，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課代表：“什么？她暗戀喬野，還偷偷看他的校牌？”

    因?yàn)樘^匪夷所思，他的音量略微超出了平常的范圍。同一時間，辦公室外有前來問題的學(xué)生，前腳剛踏進(jìn)辦公室，后腳就又抱著書跑了出去。

    “我的媽呀，三班的徐晚星，知道吧？”

    “廢話，誰不知道她??？”

    “哈哈哈，猜猜我剛才聽說了什么？她暗戀他們班新轉(zhuǎn)來的喬野，還偷他校牌誒！”

    “什么？？？”聽眾震驚了，“你哪來的山野八卦？”

    “不是八卦，是實(shí)錘！我剛在辦公室親耳聽見他們班班主任滅絕師爺說的！”

    大概也就一上午的時間吧，午休結(jié)束后，年級上，乃至認(rèn)識徐晚星的人，基本上都聽說了——

    “哎你知道了吧，高二那個牛逼轟轟的徐晚星，趁課間cao偷了他們班轉(zhuǎn)學(xué)生的校牌，在教室對著照片猥褻呢！”

    第十七章

    無聊的高中生活，除去題海戰(zhàn)術(shù)和考不完的試，少年們?nèi)堪素圆拍芪震B(yǎng)分、賴以生存。

    于是，有關(guān)于徐晚星偷校牌事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并且版本之多，多到炸破天際。

    “我聽說她開學(xué)那天就對喬野一見鐘情了欸，當(dāng)時還在班上宣布過，說喬野是她的人了，誰都不準(zhǔn)接近?！?/br>
    這是不知內(nèi)情，但還算靠譜的。

    “不是吧？我怎么聽說她其實(shí)早就認(rèn)識喬野了，他們倆住一條巷子呢？人轉(zhuǎn)來之前好幾天就見過面了。聽說前幾天她還把人堵在巷子里，大張旗鼓想逼人就犯呢?！?/br>
    這是把辛意她爸和徐晚星的爭執(zhí)給安在了喬野頭上，非常暴力的版本。

    “難怪了，他們班人說她自從喬野轉(zhuǎn)來就和他不對付，原來是想引起人家的注意呀。這就很好解釋了，中二少女的暗戀之路哈哈哈?！?/br>
    這是把現(xiàn)實(shí)和虛擬結(jié)合起來，想象力非常澎湃的說法。

    “知道她為什么老遲到嗎？我看書上說，那什么的次數(shù)太多，也會導(dǎo)致精力不夠，總是睡不醒。她都能在教室對著人照片猥褻了，夜里不知道在家做什么呢，嘻嘻嘻。”

    這是最猥瑣的一個版本。

    幾個外班的人在走廊上聊得風(fēng)生水起，嘻嘻哈哈個沒完，對即將面對的威脅一無所知。

    下一秒，死神從天而降。

    “你們他媽吃飽了撐的沒事干？”

    幾人話音戛然而止，猛的一回頭，就看見從辦公室歸來的徐晚星，不，應(yīng)該是徐煞星，像條噴火龍似的對他們怒目而視。

    如果怒氣值能在頭頂顯示，她的怒氣條絕對已經(jīng)滿溢。

    空氣中有一剎那的沉寂，片刻后，幾人一臉驚恐、作鳥獸散，跑得影都沒了。

    徐晚星攥著拳頭，從來沒覺得這么窩火過。盡管她語文差勁，三人成虎這成語還是無法抑制地浮現(xiàn)在心頭。

    她暗戀喬野，暗戀你妹啊！

    還逼人就犯！還猥褻！她要真有那么饑渴，對他有這么強(qiáng)烈的欲望，就她這無法無天的性格，還猥褻個屁。他那小身板，那晚在龍泉山上往地上一摁就完事，他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對著照片胡思亂想，這他媽是她的個人風(fēng)格？

    徐晚星跟羅學(xué)明解釋了一上午，下午課間又被叫去談心，幾度想罵，可對象是羅學(xué)明，罵了只會死的更難看。

    好不容易口干舌燥回到教室，卻在走廊上聽到這么離譜的猜測。簡直怒不可遏。

    她氣沖沖扭頭，下一秒，整個人都定住了。

    只見八卦的男主角好死不死立在幾步開外，四目相對，誰都沒說話。

    徐晚星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最后紅成了大番茄，回頭就開始咆哮：“cao，下次別讓我撞見你們。見一次我揍一次，揍得爸媽都認(rèn)不出你們！”

    她知道，喬野一定聽見了。

    可即便他知道那些話都不是真的，她被張春月抓了個現(xiàn)行時，手里還拿著他的校牌卻是真。

    他會怎么想？

    徐晚星面色難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沖他說：“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要是敢胡思亂想，我，我——”

    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揍他？開什么玩笑，他什么也沒做錯。被抓個正著的是她，遷怒于他完全說不通。

    徐晚星頭一次覺得詞窮。

    可喬野只是安靜地看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了?！?/br>
    余光瞥見教室里的人都在好奇地往窗外看，他也沒多說什么，徑直往教室里走。

    反倒是徐晚星一愣。哎，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上課鈴很快響起，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xí)開始了。

    徐晚星沖回座位，抬頭就看見四面八方都投來小心翼翼又充滿好奇的目光。她從抽屜里拿出本書來，砰地一聲扔在桌上：“看個屁?。　?/br>
    剎那間，所有腦袋都扭了回去。

    徐惡霸的斑斑劣跡，同班人最是清楚，所以即便是好奇也不敢造次。

    倒是喬野有些訝異，接觸這么長時間，他當(dāng)然知道徐晚星霸道又兇巴巴的，可再怎么也是個女孩子，偶爾還有笨拙又固執(zhí)的一面，這些人的乖覺似乎有些夸張了。

    還是萬小福清了清嗓子，拿著自己的家庭作業(yè)走上講臺：“好了，大家做自己的作業(yè)吧，別交頭接耳了?！?/br>
    他在履行班長的職責(zé)，每晚的晚自習(xí)都監(jiān)督大家自習(xí)。

    喬野抬眼就看見，萬小福長長地看了徐晚星一眼，眼里有藏不住的擔(dān)心。只是徐晚星這種大大咧咧的人，壓根接收不到信號。

    四面八方的麻將小分隊(duì)成員，也開始趁著晚自習(xí)的時間，朝徐晚星這里發(fā)出噓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喬野靜靜地看著蹙眉的春鳴、滿臉問號的于胖子，包括平日里從來都認(rèn)真自習(xí)的辛意，此刻也無心做作業(yè)，反而頻頻側(cè)頭看徐晚星，小心翼翼地壓低嗓音問她：“晚星，你還好吧？”

    種種關(guān)心都毫無保留地涌向徐晚星。

    他頓了頓，筆尖在紙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卻沒落下去。

    那樣一個無法無天又無知的女生，除了兇巴巴沖人吼以外，從來不懂輕言細(xì)語，更別提噓寒問暖了，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能引來這么多人的關(guān)注，甚至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別告訴他是麻將。那幾個男生哪怕沒有麻將，也成日和她插科打諢，對她的話幾乎是言聽計(jì)從。

    喬野沉思著。

    下一秒，前座的人卻忽然往他桌上扔了一只紙團(tuán)，展開來看，上面的字跡潦草到仿佛在宣泄憤怒：根本沒有最簡思路，你誑我呢？

    喬野凝神一看，唇角倏地一動，有了極不明顯的上揚(yáng)痕跡。

    幾秒鐘后，他敲了敲前座的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