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毛撣子被甩到了桌上，破風(fēng)聲不小。

    陳父沒慫，有閨女給他撐腰，他沒什么好怕的，所以他在這樣艱難危險(xiǎn)的境地里，拋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條件。

    “我去問可以，但是你要給我不想說的權(quán)利?！?/br>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東西我問出來了，要是不想告訴你，就不告訴你?！?/br>
    陳母氣笑了：“事關(guān)閨女，你不告訴我，那你想告訴誰？你也要學(xué)劉長(zhǎng)志，在外頭找不三不四……”

    話聲戛然而止，轉(zhuǎn)為一聲嘆息。

    “說是要說，但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閨女馬上就要去美院參加單招考試了，后頭還有統(tǒng)招，再就是高考，我不能讓你碎碎叨叨的影響她心情，你有什么事都要排到高考之后。”

    陳父悠哉游哉：“行不行，一句話?！?/br>
    陳母瞪他一眼，握著手來回走幾步：“行?！?/br>
    你在堂屋說的時(shí)候，我還不能躲在屋里偷聽了？

    陳父哼了聲，你有你的張良計(jì)，我有我的過墻梯。

    他掐了煙頭，起身去開房門，對(duì)著堂屋頗為和藹地喊了聲：“小伙子，沒來過這里吧，等你吃好早飯了，叔叔帶你去四處逛逛?！?/br>
    陳母：“……”

    江隨要瘋了。

    小姑娘她爸突然約自己逛小巷，這發(fā)展明擺著就是在說：前方有坑，請(qǐng)你務(wù)必利索點(diǎn)前行，掉坑后自求多福。

    江隨全身肌rou繃緊，眉頭緊鎖著，如臨大敵，還有那么一點(diǎn)無措。

    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

    媽的，經(jīng)歷什么經(jīng)歷，他媳婦還沒討到呢。

    事實(shí)上從巷子里抱到小姑娘到現(xiàn)在，江隨都還沒冷靜下來。

    一碗稀飯的時(shí)間不夠，起碼也要加上一頓午飯。

    陳遇見江隨杵在桌邊不動(dòng)，難掩緊張，就趁她爸不注意，快速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像安撫豎起毛的大狗，去吧，沒事，吃不了你。

    江隨低著頭，腰彎了點(diǎn)：“那我真去了？”

    陳遇輕聲應(yīng)道：“嗯。”

    江隨低低強(qiáng)調(diào)：“我去了啊。”

    陳遇點(diǎn)頭：“去吧。”

    說兩遍去的隨哥，人還待在原地，腳生了根似的。

    陳遇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慌什么？我爸不會(huì)難為你的，他不像我媽，話不多?！?/br>
    江隨撇嘴：“擱你，你不慌？”

    陳遇語塞。

    只是想象那畫面就慌，真發(fā)生了，她表面還是能做到沉著的。

    內(nèi)心哪怕慌得一批，也不能讓人看出來。

    陳遇扭頭看一眼屋子，門還是關(guān)著的，她媽一定在偷聽。

    江隨的視線跟著她走，也往屋子那邊挪，嗓音壓得更低更沉：“我真要跟你爸出去了？就我跟他兩個(gè)人？”

    陳遇想笑，嘴邊的弧度忍住沒展開，聲音里卻帶了點(diǎn)笑意：“對(duì)，是的，就是那樣?！?/br>
    哄小孩一般。

    江隨的面部抽動(dòng)，一邊感覺自己是挺黏的，一邊又不改，他咕噥了句：“要不你也一起吧，我一個(gè)人，情況不好控制，我怕說了不該說的，搞得很尷尬?！?/br>
    陳遇不動(dòng)聲色：“什么不該說的？”

    江隨看著她的發(fā)旋，眼底暗了暗，意味深長(zhǎng)道：“你爸問我倆的關(guān)系，你想我怎么回答？”

    陳遇沉默了一會(huì)，面無表情地說出三個(gè)字：“隨便你?！?/br>
    江隨一愣，繼而把腰彎得更低一點(diǎn)，古怪地俯視著眼前的女孩，一寸寸審視。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那樣的問題也能隨便他？

    這么缺心眼？

    江隨的眸色深了下去，那里面翻涌出一片火海，試圖撲向女孩身上，讓她也燃起來，他半晌啞聲開口：“你剛剛……”

    “行了，不說了?！?/br>
    陳遇撓著額頭，手臂擋住大半張臉，直接隔開了他的目光：“趕緊走吧你。”

    江隨的思緒跟情感全被一刀切了，他皺皺眉，不爽的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哎”了聲：“哥哥真的好怕?！?/br>
    陳遇：“……”

    陳父換鞋的時(shí)候，兩個(gè)孩子面對(duì)著面，說話聲很小，全程眼皮都耷拉著，眼神沒有過任何交流。

    生怕被人看出眼里的東西。

    地下黨接頭似的。

    等他換好了鞋，兩孩子還在嘀嘀咕咕。

    陳父看不下去了，黏黏糊糊個(gè)沒完了是吧？

    “咳！”

    陳父咳嗖了聲。

    江隨眼皮一跳，倏地掀了下眼皮。

    陳遇這時(shí)也看向他，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快點(diǎn)?！?/br>
    江隨把大衣的扣子扣上：“叔叔，我這就來?！?/br>
    陳父將這一幕收進(jìn)眼底，看這架勢(shì)，兩個(gè)小孩相處的時(shí)候，閨女是拿主意的，那男孩子在她面前是紙老虎。

    屬性都有可能不是老虎，是其他……犬科？

    陳遇坐回板凳上面，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吃早飯。

    結(jié)果她失手打翻了小半碗稀飯。

    陳遇看著桌前的狼藉，發(fā)了會(huì)呆，聽見屋門開了的響動(dòng)，立即回神。

    陳母急急忙忙過來：“阿遇，你怎么把稀飯灑了？”

    “沒注意?！?/br>
    陳遇去廚房拿了抹布過來擦桌子。

    陳母坐在凳子上，什么也不問，就看著自己的閨女。

    比起嘮叨，陳遇更受不了她媽這樣，她把抹布上的稀飯粒對(duì)著垃圾簍抖抖：“媽，你再吃點(diǎn)？”

    “不吃了?！标惸刚f，“牛rou沒鹵，雞沒殺，魚丸沒做，一堆事，沒什么胃口?！?/br>
    說話期間沒移視線。

    陳遇擦好桌子，平靜道：“媽，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我?！?/br>
    陳母往臉上糊了“我很開明”四個(gè)大字：“沒什么想問的，就同學(xué)嘛，不小心摔了一跤嘛，剛好撞一起了嘛，媽知道，都懂，真沒什么要問的。”

    陳遇：“但是？”

    陳母一點(diǎn)也沒有流程被閨女提前識(shí)破的尷尬：“但是女孩子家家的，還是要注意點(diǎn)，早上那一出讓街坊四鄰看到了，會(huì)說閑話?！?/br>
    陳遇依舊平靜：“噢?！?/br>
    陳母搖頭，她家丫頭怎么就這么沉得住氣呢。

    看看看看，臉上都不帶表情的，盯一天也不可能盯出什么名堂。

    陳遇把碗筷收走洗了，對(duì)還坐在堂屋的一家之主說了句：“媽，我去鏟雪啊?！?/br>
    陳母不假思索道：“家里不是來了個(gè)勞動(dòng)力嗎？”

    陳遇：“……那讓他鏟？”

    陳母：“鏟?！?/br>
    那么好的勞動(dòng)力，不能浪費(fèi)了。

    半個(gè)多鐘頭后，江隨脫了大衣，卷著袖子，拿著鐵鍬在陳遇家門口鏟雪。

    陳母站門頭底下指揮。

    個(gè)頭很高，嗯，不錯(cuò)，身板結(jié)實(shí)，嗯，不錯(cuò)，干活也很有勁，很利索，嗯，不錯(cuò)。

    陳母心里頭盤算著，她跟老伴的基因擺在那，閨女的一米六八成是到頂了，上不去。

    將來的另一半，至少要在180才能優(yōu)化下一代的基因。

    陳母上下打量鏟雪的小伙子。

    江隨后背僵硬，抓著鐵鍬的手全是汗，真他媽要崩潰了。

    小黃毛人呢，怎么也不來救他？

    陳母正要問小伙子渴不渴，就在這時(shí)，左右兩邊鄰居在電話里約好了似的，一塊兒過來串門。

    “哎喲，那是你閨女的對(duì)象吧。”

    “不是?！?/br>
    “還不是呢，都上門了，也是學(xué)美術(shù)的嗎？”

    “真不是?！?/br>
    “是就是唄，也不算什么，都十八了，大姑娘了，可以談了。”“小伙長(zhǎng)得可真俊，電視上的明星一樣?！?/br>
    “家里挺有錢的吧，那手表好幾千?！?/br>
    “就說你沒見過市面了吧，什么好幾千，能買咱這的一棟房子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