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苯S拿勺子劃拉稀飯，滿臉的戲謔，“但我沒見過襪子起球這么厲害的。”

    他“嘖”了聲：“而且起球了，還不讓看?！?/br>
    陳遇一點(diǎn)表情都不給。

    江隨懶散地坐在椅子上支著頭，微抬眉看她，勾著唇笑：“小姑娘，你一再刷新我的世界觀?！?/br>
    “那不是挺好。“陳遇單腳蹦過去，把拖鞋穿上，呵呵，“讓你漲漲見識(shí)?！?/br>
    江隨也呵：“我謝你。”

    陳遇輕松接招：“客氣?！?/br>
    兩人對(duì)視一眼，不知怎么都同時(shí)收回視線，看向別處。

    房里的氛圍在悄然無息發(fā)生變化。

    像是有什么氣泡要翻出來。

    陳遇不自在了，并且那種感覺隨著分秒的流失不斷增加，弄得她渾身難受，她撓撓臉：“江隨，我真得……”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幫我個(gè)忙?！?/br>
    江隨在她看過來時(shí)，屈指敲了下被打的比較重的那條腿：“我不方便檢查傷勢(shì)，勞煩你幫忙看看?！?/br>
    陳遇不理解：“腿上的傷，有什么不方便的？”

    江隨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稀飯，輕描淡寫道：“傷在腿打彎的地方，我要掰著才能看，掰了疼，不想碰?！?/br>
    陳遇倒抽一口涼氣。

    球桿是從后面揮過來的嗎？

    受了那一下，會(huì)不會(huì)站不住的……跪地上？

    陳遇脫口而出：“膝蓋怎么樣？”

    江隨一愣，他垂眸撇嘴，聲音悶悶的：“沒樣?！?/br>
    陳遇：“……”

    片刻后，江隨費(fèi)力卷起褲腿，讓陳遇看看他腿彎的傷。

    陳遇看了，瞳孔微縮，呼吸屏住。

    少年那條腿的腿彎處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深色淤痕，有些地方泛出了血絲。

    膝蓋腫的跟饅頭一樣。

    都這樣了，還跟自己貧，跟自己笑。

    陳遇過了好一會(huì)才開口，聲音有一點(diǎn)?。骸盀槭裁床蝗メt(yī)院？”

    “沒傷到骨頭，”江隨說，“不想去?！?/br>
    陳遇閉了下眼，耐著性子道：“家庭醫(yī)生呢？有的吧？”

    江隨嗤笑：“那家伙是我爸的發(fā)小，是他那邊的，老子才不鳥?！?/br>
    陳遇翻了個(gè)白眼。

    江隨拽拽她袖子：“幫我噴點(diǎn)藥?！?/br>
    陳遇拍開他的爪子：“什么？”

    “藥，”江隨沖房門那里頷首，“你打開門就知道了?！?/br>
    陳遇照著他說的做，發(fā)現(xiàn)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gè)藥箱，表情頓時(shí)變得一言難盡。

    背后是少年的低笑聲。

    “知道為什么嗎？因?yàn)橛袀€(gè)不知死活的在我房里，鐘伯他們求之不得，絕對(duì)會(huì)利用的渣都不剩?！?/br>
    陳遇無話可說。

    江隨用幾分慢不經(jīng)心意裹著誘哄：“我沒記錯(cuò)的話，過些天就輪到你當(dāng)模特兒了，看在今天這事的份上，我答應(yīng)你，到時(shí)候我一定爭(zhēng)取超常發(fā)揮，把你畫成小仙女?！?/br>
    陳遇愣住了。

    兩三秒后，她聽少年懶聲笑起來：“再把畫送給你，讓你拿回去當(dāng)傳家寶?！?/br>
    心里的那點(diǎn)怪異瞬間全沒了。

    陳遇給江隨噴藥的時(shí)候，他緊收著下頜線，唇角繃直，全身肌rou僵硬地?cái)傇谝巫由?，要不行了似的?/br>
    “這藥是不是有毒？噴了比不噴還疼?！?/br>
    陳遇蹙眉：“忍著點(diǎn)。”

    江隨蹦出一大串臟話：“還有另一條腿，傷的輕點(diǎn)，你幫人幫到底?！?/br>
    陳遇的手一滯。

    江隨擦掉一腦門的冷汗，咬牙粗喘道：“jiejie，動(dòng)啊。”

    陳遇轉(zhuǎn)轉(zhuǎn)藥瓶：“現(xiàn)在疼的要死要活了，早點(diǎn)去醫(yī)院看醫(yī)生，不就能少受點(diǎn)罪？”

    嘴上這么說，她手上的動(dòng)作卻不自覺小心翼翼：“噴完藥就躺著吧，今天都別亂跑了，一會(huì)我去畫室給你請(qǐng)假。”

    “如果藥起不到多大作用，一直疼的厲害，那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去醫(yī)院一趟，拍個(gè)片子什么的，腿不是鬧著玩的，落病根了，輕者只要變天就疼，重的話，有可能成瘸子……”

    女孩在用嚇唬的方式關(guān)心自己。

    江隨凝視著她張張合合的嫣紅唇瓣，有點(diǎn)兒走神，他干澀的喉頭攢動(dòng)了幾下，無意識(shí)地把內(nèi)心最真實(shí)的念想說了出來。

    “你能不能抱抱我?！?/br>
    第33章

    那天的小溫馨, 被江隨句話七個(gè)字一句話給咔嚓一刀切了。

    陳遇丟下他走人。

    江隨在房里陰郁暴躁，朋友間的擁抱不行啊？不行嗎？

    不愿意就不愿意, 他還能強(qiáng)迫不成？跑什么跑。

    江隨在床上躺尸片刻，慢吞吞爬起來，從抽屜里拿出速寫本, 靠在床頭翻了翻。

    最前面都是些零碎的東西，杯子，數(shù)據(jù)線, 半塊磚, 一片磚墻，一棵歪脖子老樹之類，之后是家里下人，陌生人的速寫。

    從后面往前翻, 全是同一個(gè)女孩。

    或站在自行車旁，或盤腿坐在書架前的地上，或抱著畫板拿筆畫畫, 或仰頭喝水, 垂頭吃糖。

    每張下面都記了日期，以及一個(gè)大寫的簽名，j。

    像是在宣示一種主權(quán)，無聲說，這是我的。

    ……

    嘖。

    江隨把速寫本丟一邊, 抬起一條手臂搭在了眼睛上面，耳根微紅。

    另一頭, 陳遇在畫室心不在焉。

    她削鉛筆，削一截?cái)嘁唤?，一根全新的鉛筆很快就剩一半了。

    劉珂看得心驚膽戰(zhàn)，倒不是擔(dān)心鉛筆，而是怕好友削到手，她坐到江隨的空凳子上面，湊近跟好友耳語(yǔ)：“阿遇，你沒事吧？”

    陳遇一頓：“不知道?！?/br>
    下一秒就接了句：“應(yīng)該沒事?！?/br>
    末了又改口：“沒事?！?/br>
    劉珂被她這前所未有的反常樣子嚇到了：“是不是想借錢？”

    “……”陳遇順勢(shì)說，“那你借我點(diǎn)。”

    劉珂模出口袋里的幾張票子，數(shù)數(shù)，有二十多塊：“你要多少？”

    陳遇：“隨便?！?/br>
    劉珂前一刻還松口氣，這一刻又cao心起來了，哪里是借錢啊這是，她湊得更近，悄悄問：“到底怎么了？”

    陳遇沉默了一會(huì)：“遇到點(diǎn)事，我沒搞懂。”

    劉珂幾乎是在她說完的那一瞬間，就竄出一個(gè)猜想，不露聲色道：“那你跟我說，我?guī)湍惴治龇治觥！?/br>
    陳遇垂眼看削得亂七八糟的鉛筆，蹙了蹙眉心：“算了，我自己琢磨吧。”劉珂不勉強(qiáng)，她拿走好友的鉛筆：“我給你削?！?/br>
    陳遇拍拍手上的鉛灰，拍不掉的就不管了，她從帆布袋里拿出一把金絲猴，分給了房里的其他四人。

    于祁跟蔡秀王月都接了，只有李琪沒接，說不吃。

    陳遇也沒在意，不要就不要，她坐回去，撕開一個(gè)金絲猴的糖紙，把糖推到劉珂嘴里。

    劉珂奇怪道：“你怎么還有金絲猴？”

    陳遇剝一顆自己吃：“一袋有兩斤?！?/br>
    “不是吧，劉珂一臉難以置信，“兩斤好幾十塊，你媽給你買的？”

    陳遇說不是：“江隨買的?！?/br>
    劉珂一下就沒聲了。

    陳遇不等她問，就主動(dòng)解釋：“上次樓下有人結(jié)婚，我跟他提前回的畫室，沒事干就下五子棋打賭，他輸給了我一帶金絲猴?！?/br>
    言行舉止間看起來一派坦然平靜，說的清清楚楚，沒有絲毫隱瞞，卻還是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意味。

    這點(diǎn)當(dāng)事人都沒意識(shí)到。

    “這樣啊?！眲㈢骖H有深意地看了眼好友。

    旁邊的于祁似乎是聽見了什么，也往好友身上看，她朝他掃過去。

    兩人眼神對(duì)上，又一同收回視線，腦電波搭不到一起去，絕緣體一般，沒得交流。

    陳遇剛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準(zhǔn)備臨摹半身像，房門就被推開了。